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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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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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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揽客

明天先把奥迪小轿车的油加满,以免中途抛锚。孙侠心想。

他每天在公司开车,不是送经理去哪儿娱乐,就是送经理去哪休闲场所足浴。每次经理可有人招待,但随车的司机,却他妈的被凉一边。即便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也没人给送份盒饭,别说捞到什么好处。

他有时候即便怒火冲天,也只会藏心底,每次饿肚子的情况,要是向经理诉苦,说不定被炒鱿鱼,丢掉饭碗也未知。这年头,求职比他妈的登天还难,忍耐吧。小不忍耐则丢饭碗,被经理炒鱿鱼那就惨了。

女人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干嘛把隔壁老王扯上呢,人家两口子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那是仰仗老王的嫩妻水性

不但如此,每天回家还要挨妻子一顿数落:你个背时鬼哟,跟着你大半辈子,过着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看隔壁老王的妻子雪珠,上下穿戴名牌服饰,一身珠光宝气。你孙侠的妻子呢,倒像个要饭的乞丐。杨花,老板睡过雪珠后给她老公戴顶“总监”乌纱帽儿。其实,那老板玩暗讽艺术,给老王戴的顶绿帽儿。老王戴上绿帽儿光荣么,只怕比他妈的要命还难受。女人哪知男人的感受,往往只看男人表面的光鲜,不知光鲜背后的心里煎熬。

每逢双休日,孙侠背着经理驾驶奥迪小轿车捞外快,就是“私下揽客”干出租车司机的活儿。起初,孙侠送经理去娱乐城后,在返回公司途中遇一个铁杆出租车司机的车抛锚,司机叫孙侠把乘客送往目的地。说与乘客已谈妥,那一百块钱的车费,你孙侠到时收下就当作劳务费。

这年头,普通百姓的生活压力重,一百块钱可买两袋大米,谁与钱过不去呢。起先,几个铁杆出租车司机怂恿孙侠在双休日私下揽客,说你驾驶经理的车载客,凭那块车牌就一路无阻,谁也不会查你的车。

刚开始,孙侠在双休日私下揽客,像做贼那样畏手缩脚,将小轿车不敢明目张胆地停在显眼的地方,总是找个背人的地方停留。黄金时间,被孙侠的胆儿小白白地消耗了。一天下来,也难载到几个乘客。

你孙侠是不是有点儿傻哟,把车停在背人的地方,谁他妈的走那么远路去叫车呀。你害怕被经理发现是吧。即便被经理知道了,料想也不敢追究你,只说你给经理开车十多年,知道经理的背密事儿,恐怕车载船运也装不完,经理不担心你哪天把他捏死才怪呢,你就放心揽客吧。

这年头的商人,一个个比他妈的贼还精灵,屁股后头的算盘,往往打得呱呱叫,岂干赔本的买卖。只说经理每次与哪客户洽谈,都在小轿车的后坐密谈,为什么呢,经理要留下证据。因为经理在小轿车里安装有针孔摄像头。每次洽谈前,经理说声暗语,就是叫孙侠下车去买烟。待孙侠走远后才与客户密谈。那个针孔摄像头,每天二十四小时自动录像。

准确地说,那个针孔摄像头是什么时候安装的,孙侠不得而知。那是一次偶然事件,被孙侠知道了。那次,在洗车房洗车的时候,洗车师傅擦抹后坐车内,那上下肮脏灰垢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洗车师傅说,车上安装有记录仪,又在车内安装个针孔摄像头,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洗车师傅的一番话,恍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于是,孙侠把车开到一个僻静背人的地方,将后坐车内的针孔摄像头的内置卡抽出来,插进随身携带的显示器槽口里,看录到些什么影像。却只见今日洗车的影像,其他影像不见踪迹。当然,孙侠知道经理的这个秘密,往后就留意了。

大凡世间的人,谁都有个疑神疑鬼的心病,也包括孙侠。起初,孙侠怀疑经理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针孔摄像头,是监视他在车内是否有过出格的情况。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头,经理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是在监视为他开车十多年的司机,而是想要摄录鲜为人知的背密事儿。

果然,孙侠的判断没有错,经理每次与客户洽谈完毕,事后都要看针孔摄像机的内置卡,有些影像删除了,有些又没有删除。令孙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经理与年轻小姐在后坐车内鬼混的影像,感觉删除的不多。在显示器上看到年轻小姐,横跨在可当父亲的经理身上,替代经理卖力,是那么疯狂地颠鸾倒凤,每见此景,孙侠就云一样要飘起来。

可是,家庭的生活压力不堪负重,现实容不得他胡思乱想,又哪来闲情逸致去享受声色犬马的生活糜烂。几个铁杆出租车司机说的不错,在依法治国的当下,经理想必害怕遭知情人举报,毕竟他做下许多见不得光的背密交易和流氓行为。凭悄悄下载的影像资料,足够他喝一壶。

每逢双休日,孙侠私下揽客的事情,经理都了然于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情,是想在无形中变相收买孙侠。随着时光流逝,孙侠的胆儿也大了,不再瞻前顾后。执法机关或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富商大贾的车招摇过市,一律大开绿灯。总之,孙侠私下载客从没被查过。

今晚,孙侠驾驶奥迪小轿车,在街上转兜几圈,没遇到一个招手示意要乘车的人。平常晚上载着经理的时候,却他妈的有人招手拦车。今天出车时,也不知先碰到哪个背时鬼,到现在连招手要车的人都没遇到。那些需要乘车的人,不可能都人间蒸发是吧。孙侠想把车开回去睡觉。

但是,孙侠又不甘就此罢休,妻子每天数落,说她被单位下岗,又没找到新工作,孩子上学需要费用,家里开销已捉襟见肘。你既然双休日驾驶经理那辆奥迪小轿车揽客,经理没有责怪,就说明经理通情达理,想暗中帮你缓解家里的窘境。别偷懒,普通百姓只有勤劳苦做的命运。

于是,孙侠一改初衷,将车速降到20码左右的时速,边驾驶边欣赏街两边的景致。即便在晚上,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只见装潢得光怪陆离的摩天大楼,在夜色里像个蒙面的姑娘含羞不语;那高高挂着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变幻着千姿百态的形状,令人目不暇接。

突然,在遥远的前方,那液晶显示屏上现出“迷天大酒店”五个偌大的红字,在夜色里尤为醒目。那是这座城市最豪华、最高档的酒店,也是孙侠供职的民营公司的企业。它的背景却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十分复杂,谁也不知大佬是何方神仙。充其量,经理只是个走卒而已。

猛地,孙侠想起几个铁杆出租车司机的笑话,说载到从“迷天大酒店”走出来的乘客,那些人挥霍无度,往往一掷千金,向来不吝啬,把钱常当卫生纸使用,比款爷还富足,只管狠狠宰杀,不必畏手缩脚。

这年头的普通百姓,因生活压力重,免不了会调侃减负。那些出租车司机,常聚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议论,说“迷天大酒店”涉外宾馆依然从事见不得光的服务,前往消费的人,要么富甲一方,要么腰缠万贯。

起初,孙侠不敢在“迷天大酒店”的门口揽客,是担心被公司经理偶然撞上,到时搞得自己尴尬不堪、无地自容。今晚在街上转那么多圈,没遇到一个招手示意要车的人,妻子每天的数落,和过重的生活压力,每时每刻都在孙侠耳畔响起,先前想打道回府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此时凭空陡地涌来一股精神,瞌睡就跑得无影无踪。今晚不能空手而返,也顾不得被经理撞上的难堪,于是加大油门向“迷天大酒店”门口驰去。

孙侠将车刚停稳,一名身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从门口走过来,彬彬有礼道:先生呀,这儿是涉外宾馆啦,门口不许停车,请您把车开到那边停车场去。您如果接客人,要等客人走出大门方可开车过来喽。

保安,不必与他计较,毕竟他在履行职责。保安想必是新来的,居然连公司经理的车牌都不认识,一个很二的愣小子。孙侠见多识广,老司机找停车位,颇有经验,首先要考虑方便车的进出。今晚,酒店停车场的出租车很多,那些出租车前窗的小显示器上,都亮着“空车”二字。

顿时,孙侠幡然醒悟,怪不得今晚在街上兜那么多圈,没遇到一个招手示意要车的人。于是赶忙钻进车里,打开那玩意儿的开关。那个东西是他从出租车司机手里买来的,每逢双休日才把它装在车前窗上。

举眼看去,那些出租车司机都坐在驾驶室里,全神贯注地盯着酒店的门口而守株待兔。一双双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生怕眨眼之间会失去挣钱的机会。孙侠不敢有半点儿疏忽,聚精会神地盯着酒店门口。

与那些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相比,显然孙侠要嫩许多,判断更是差之千里,每从酒店门口走出来的客人,被出租车司机捷足先登,车刚驶到门口,客人就从酒店的门里走出来,大腹便便的乘客被载走了。

孙侠懊丧不已:每次就差几秒钟启动引擎,眼巴巴地看着出租车司机载走客人。看来今晚的生意要泡汤了。难道他们有无线监测器?正当孙侠灰心丧气的时候,停在他旁边的一辆出租车,又闪电般地驶去了。

终于,一个秘密被孙侠发现,顿时暗喜不已。于是瞪大眼睛,信心十足地盯着大门上方的那块玻璃,瞅见大门上方的那块玻璃上,现出从大厅里走出来的客人倒影,就立马发动引擎,将小轿车箭一般驶过去。

那些手脚慢半拍的出租车司机,见孙侠疾足先得,望洋兴叹:大家谋生不易,都是底层百姓,没必要妒嫉,唯祈祷他日子过得幸福。人的命运不可相提并论,那些腰缠万贯的款爷,每逢双休日来到人间天堂的“迷天大酒店”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普通百姓却只有当服务生的角色。

在夜色和霓虹灯光下,只见两个年轻漂亮的服务小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一个腆胸鼓肚的中年男人,从酒店的门里走出来。显然,中年男人看上去是个醉汉,走路东摇西晃,被服务小姐搀扶上了孙侠的车。

孙侠见中年男人上了自己的车,又见两个如花似玉的服务小姐,与醉汉挥手道别。心想这个醉汉,看他上车时有些踉踉跄跄,与服务小姐今晚想必喝得太多,身子骨恐怕也醉得像散架。今晚醉汉的情况,与以往经理和服务小姐喝得烂醉如泥,和找不着北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凭孙侠所知,以往警方整顿休闲场所的时候,那些富商大贾也包括经理在内都有些惧怕,不敢在“迷天大酒店”花天酒地,担心被警察逮个正着刨根究底,都有所收敛。却不知何故,这儿又像以往一样,那些富甲一方的款爷,都不爱惜身子,宁愿玩个娱乐亡,也要过足逍遥瘾。

你还磨蹭什么呀,快开车嘛!那个醉汉稳坐后对孙侠催促道。

孙侠对后坐的醉汉睃了一眼:今晚总算揽到一个乘客。这个醉汉要到哪儿去呢?先别管他去哪儿,看他那副模样就是个殷实的款爷。把计程车的数据飙上去,多兜几圈,到时狠狠宰杀。想毕,不觉喜形于色。

今晚,孙侠守株缘木,终于载到一个乘客。于是悠然自若地把握着方向盘,向前方驶去。他在大街上左弯右拐地兜圈子,不知来回往返地转个多少圈,只见那个计程车的计数仪,闪电般地变换着阿拉伯数字。

小周哇,你今晚是怎么搞的嘛,车开这么久啦,怎么还没到家呀。那个醉汉低声嘟哝道。孙侠不由大吃一惊:醉汉脱口叫小周,难道他把我当作他的司机了?于是抑制紧张情绪,心平气和道:您要去哪儿?

你小周今晚怎么装疯卖傻喽,每天不是送的晓蓉路76号嘛!

天哪!晓蓉路76号。孙侠茫然无措。他对晓蓉路非常熟悉,曾送经理去过多次,并不陌生。晓蓉路的小区里住着些非富即贵的人物,那不是普通百姓随便去的地方。顿时,孙侠加大油门向晓蓉路飞驰而去。

在晓蓉路的小区大门口“嘎”一声,小轿车刚停稳,孙侠就赶忙将顶蓬上的车灯打开。在顶蓬车灯的照射下,孙侠扭头向后坐的那个醉汉看去,近在咫尺,终于看清醉汉的那张脸,觉得是张十分熟悉的面孔,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四目相对,想索要车费,却没有勇气启齿。

我司机小周哪儿去啦?那个醉汉一脸茫然,似乎酒醒过来了。在顶蓬车灯的照射下,醉汉也看清眼前的司机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但是,他依然端坐车里,并未想要下车的举动。看样子是等人来搀扶他下车。

果不其然,一辆奥迪小轿车骤然而至,在孙侠车旁嘎然停下。司机跳下车,跑过来将孙侠车的后门打开,搀扶那个醉汉下车了。那个醉汉整理一下衣冠,昂首挺胸,向晓蓉路的一幢别墅走去。与此同时,那个司机跟在他身旁,搀扶着他手臂弯一同前往。愈行愈远,消失在夜幕里。

时间像水一样在流失,孙侠为未索要车费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先前那个司机骤然降临,在夜色较浓的车外没看清他的脸。当时想拦住他们索要车费,转念一想,他车停在这儿,不可能一去不返。即便跑了乘客,料想这辆车跑不了。欠钱还债,天经地义,到时就向司机索要车费。

晓蓉路的小区大门口,此前还有些车辆一掠而过,或许夜太深的缘故吧,这时候不但没有车辆经过,居然连行人也不见了踪影。又见那个司机仍旧没有姗姗而返,孙侠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就走下了车。

孙侠下车后,先活络一下身子骨,对那辆小轿车不经意瞟一眼,立马惊呆了。那个司机驾驶的奥迪小轿车,与他驾驶的奥迪小轿车,颜色一模一样,就像孪生兄弟。这不必大惊小怪,当下同款商品比比皆是。当时两个服务小姐,将那个醉汉搀扶上他的车,显然是酒店保安认错车了。

凭借小区大门口路灯的光亮辐射,孙侠不看则可,一看那辆奥迪小轿车的车牌,不由惊诧万分。因为醉汉的坐骑车牌,在这座城市的司机几乎人人皆知,无人不晓,甚至连小孩都知他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晓蓉路小区大门口的路灯,依然尽职尽责地放射灯光,照耀它辐射的范围。孙侠见醉汉的司机依然没有回来,几分钟的路程,司机还没有回来,这违背了常理,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天空中,那密密麻麻的星辰,像荧火虫屁股一样,闪烁着忽明忽暗的亮光。夜宁静得出奇,晓蓉路周围一片静谧。别再等了,那个司机仍没出来,恐怕被什么事情缠身,今晚载那个醉汉,就权当做一次义工。

今晚如果空手而归,到时又要挨妻子一顿数落。几个铁杆出租车司机常说,下半夜的乘客比上半夜还要多,倒不如再去碰下运气。想毕,孙侠打开车门,钻进车内发动引擎,又向“迷天大酒店”狂飙而去。

2022年第1期《溇澧风》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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