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丘（组诗）

1 灵丘之大

春被雪放大，大被灵丘放大

天空一再把山举高

山一再把我们举远

总有一条无名的小河

从某道岭流下，沿路弯曲的歌唱

亲切如迎面走来的阿婆

湿雾未散。淌入心底的舒畅久久弥漫

春草含笑。入城，人早已化成草尖上

清澈的水滴，正借着冲破云层的光

想要倒映什么，却怎也映不尽——

灵丘的边儿

2 春流，悬挂于头顶

在灵丘，山水镀上灵秀之色

和群山挨得那么近，总觉得自己

是一块没着落的石头

一川冻瀑凝挂于山腰，被停滞下来的

似乎还有时光，还有人心

山脚，一股细水已有了流动的趋势

两岸。红瓦房和树木春意萌动，

唯有小木桥难以抽身河滩

桥上走过红袄子的大娘

走过羞赧地望着我们的老叔

枝梢的雀子先于他们向我们问讯

突然间，我也不好意思了

像那股悬挂在头顶的冻瀑

流了，又没流

3 二月的杨庄村

我不会高过一级一级的石梯

或者，我永远不会高过这里的

白求恩特种外科医院旧址

高不过一座雕像

高不过一张手术床，一个医用木箱

高不过红色十字架，和架上的信仰

这是二月，春雪还零落着点点白花

我把这个地方一望再望

我想把目光高过天空——

想望望隔海隔疆，还会有谁

风尘仆仆赶来，依然风尘未染

4 在刘庄，留下的

山抱着山，石头抱着石头

小路，用迂回古朴的笔法勾

画出一个村庄

转进去。淌血的红字却在控诉

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243条

鲜活的生命连同他们的房屋、牲口

在1943年3月1日那天被付之一炬

血泪的伤痛无法消逝

浓烟灼肉的气味似乎还在

村庄上空缭绕

石头墙壁的缝隙里仿佛还藏着鸡毛信

藏不住啊，凤凰山高耸的脊骨

藏不住啊，泠冷小泉流淌的春色

藏不住啊，新农村正谱写新篇章

临别，村口送我们的大娘

挥手的那一刻

让我再一次泪流……

5 在灵丘

在灵丘，我愿是一堵石头墙

没有源头和谱系，经见过烟火

却不懂红尘。每一块石头

都未被磨圆，棱角尖尖上

挂着露珠和星星的光亮

夜空，还是童年村庄里的

安静与明亮。摸着这面墙

恍惚，我摸到了那些年

乡野的毛边边

6 山野空空

雪山还没有从雪中走出

芨草尖驻足的风声偶有跌落

溅起一两声鸟鸣，更远的涛鸣

还在野坡下赶路

羊鞭将云的白，还给流动的人间

牧羊人像一位得道仙人，丛林中

野狍有飞升之意，它们眼睛

噙满宁静

好像一粒雪紧挨另一粒雪

有着相互超度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