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

            　疯

           文∕金洁雯

刘菊是教育局副局长。丈夫景建鹏也是公务员，是一名科长。两人育有一女，名叫景海燕，去年上了大学。能够当上副局长，刘菊确实很能干。她大学毕业后，先是在学校当团委书记，后来提拔当了教导处主任，再后来又提拔当副校长，最后当上了教育局副局长。

一天，刘菊突然接到学校辅导员的电话，说景海燕疯了。

刘菊一惊，急问道，怎么回事？景海燕向来很健康的，怎么会疯呢？

辅导员说，景海燕逢人就问，我是谁，我是谁？同学们都吓坏了，你来学校一趟吧。

刘菊急急坐了火车赶到学校，辅导员说的情况属实，她只好为景海燕办了休学手续，回家休养。

在家里，景海燕一天到晚问，我是谁？

刘菊竭力唤醒景海燕，你是张萍。

张萍是景海燕上大学的名字。原来景海燕去年参加高考，成绩不理想，经过刘菊的运作，景海燕顶替同学张萍上了大学。景海燕虽然学习不好，但是品德很好，她坚决不同意这么做。

刘菊说：“这是你上大学的唯一机会，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啊。你不上大学，能做什么，只能打打工。”

“打工就打工。”

“打工很苦的，你受不了这个苦。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理解我的心呢？”

景海燕沉默不语。

景海燕在刘菊的逼迫之下，只好违心地上了学。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如果张萍不站出来，别人根本发现不了。对于张萍来说，也绝对不会想到，她考得也不怎么样，只比专科录取分数线多了几分，没有被录取也是很正常的。事实也是如此，刘菊悄悄打听过，张萍以为自己落榜了，到城里打工去了，刘菊放心了。一切都很顺利。

景海燕一脸茫然，不是，我不是。

刘菊眼圈红了，道，你真的是张萍，我的宝贝景海燕，好好回忆回忆。

景海燕道，不，我不是。

不能再耽搁了，刘菊带景海燕去看病。

医生问，怎么疯的？

刘菊说，我也不知道啊，本来好好的，突然就疯了。

医生问，她受过刺激吗？

刘菊想了想，说，没有受过刺激啊。

医生问病人，你是谁啊？

病人呆呆地看着医生，喃喃自语，我是谁，我是谁？

医生耐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景海燕，病人呆呆地说道。

医生道，你真的叫景海燕？

病人想了一会儿，说，不，不，我叫张萍？

医生惊讶道，你到底叫什么？

病人道，我叫景海燕，我叫张萍。病人环顾四周，一把抓住医生的手，问道，我是谁，我是谁？

医生甩开病人的手，问病人刘菊道，这景海燕、张萍是谁？

刘菊道，这景海燕是她小时候的名字，这张萍是长大以后改的名字。

刘菊终不敢说出实情。说出来，景海燕的前程不也就毁了。刘菊坚信，景海燕的病会治好的。她叫医生配最好的药，钱不成问题。

医生配了很多药，吃了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了。

景建鹏忍不住了，和刘菊吵了起来，景建鹏说，造孽啊。

刘菊说，我还不是为了她好。

景建鹏说，好什么好，现在都给你逼疯了。

刘菊生气道，胡说，怎么是我逼疯的？她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景建鹏说，家里就不要提张萍了，别让她再受刺激了，把那个张萍彻底忘掉。

刘菊说，不提就不提。

刘菊把以前的照片都翻出来，让景海燕回忆，说，你是我的景海燕，叫景海燕，多漂亮的小姑娘。

景海燕呆呆地看着，嘻嘻地笑了，我是景海燕，我是景海燕。

刘菊拥抱景海燕，说，对，你是景海燕。

景海燕慢慢好起来。刘菊很高兴。

景海燕终于正常了。

刘菊很高兴。

刘菊收拾行装，送景海燕上学。刘菊叮嘱景海燕，你在学校里叫张萍。景海燕听到张萍两字，两眼直了。

景海鹏担心道：“到了那个环境，很可能复发。”

“怎么可能？”

“我看就不要上大学了，让那个张萍上吧。”

“不上大学，景海燕有什么前程？作母亲，总要为女儿的未来考虑。”

“前程，前程，你只知道前程。”

“不对吗？景海燕已经好了，不可能复发。”

来到学校，同学们看到景海燕，纷纷打招呼，张萍，你好了？

景海燕也不回答，神情木呆呆的。回到以前的环境，景海燕又发病了，碰到人就问，我是谁？

来人吓得连连躲避。

刘菊傻眼了，拉住景海燕的手，对来人说对不起。

来人都奇怪地看着她们母女俩，匆匆走开。

刘菊心里感到钻心地痛。

刘菊苦笑着对前来迎接的辅导员说，家里好好的，到这里又这样了。

辅导员看看了景海燕，惋惜地说，别着急，等病全好了，再来上学吧。也别太难过了。

刘菊痛苦地说：“唉，只能这样了，麻烦老师了。”

辅导员说：“没关系，有事联系我。”

刘菊伤感地说：“好的。”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嘴巴很苦，像吃了黄莲一样。

刘菊带着景海燕回来养病。

经过这次反复之后，景海鹏坚决不让景海燕上大学了。

刘菊疑惑道：“那怎么办？”

“改正错误，让那个同学上大学，这大学本来就是她上的。”

“这样的话，我副局长肯定当不成了，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想，主动承认错误，处分不至于会很重，说不定通报批评就好了。”

“真的？”

“你要态度诚恳，赔偿那女孩的损失，取得她的谅解。这样的话，处分肯定不会严重。”

“好，好，”景海燕突然叫道。

刘菊和景海鹏都一愣，刘菊陷入思考之中。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刘菊终于同意景海鹏的做法。刘菊承认非常诚恳，得到张萍一家的原谅，她主动向教育局请求处分。教育局通过慎重考虑，鉴于刘菊能主动承认错误，改正错误，得到了受害方的谅解，决定从轻处罚，记大过一次，行政职务降一级。

景海燕彻底彻底地好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得意地笑。原来，这疯都是景海燕装出来的。她心里的压力确实很大，但是不至于疯。她一直对顶替上大学这事耿耿于怀，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景海燕学了心理学，觉得在她这种情况下，疯是很有可能的。于是，她装疯，骗过了刘菊，骗过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