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

文∕金洁雯

姚富贵中等身材，圆脸，是个极普通的人，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性格平和。老婆翠花，也是个极其普通的人，不漂亮也算不上丑，只是身材蛮不错，苗条。姚富贵父亲在姚富贵结婚后不久就生病死了，母亲趁着还年轻，不久也改嫁。姚富贵做过生意，但是生意亏了。姚富贵当过公交司机，后来撞死了人，虽然对方负全责，他没有过错，但是司机总归当不成了。

后来，姚富贵当保安，翠花在家带儿子。虽然拮据，但一家人的生活还过得去，很融洽。

日子在平凡中一天天过去。

儿子上幼儿园后，增加了一大笔花销，开支就捉襟见肘了。年初，翠花为了贴补家用，到城里打工。因为没人接送，雇人接送又要花钱，儿子小小年纪，只好在幼儿园上全托班。双休日，姚富贵把儿子接回来，带到单位。儿子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只是很调皮，是个机灵鬼，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姚富贵看上去老实，其实也有一肚子花花肠子。色者，性也。翠花走后，时间一长，姚富贵就耐不住寂寞了。他听别人说新近出现一个约嫖网站，就十分留意了。姚富贵这天轮到休息，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在自家电脑约嫖网站上约嫖。情况正如人家所说的，姚富贵大喜过望。

约嫖网站上有很多卖身女照片。姚富贵看到一张照片，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擦了擦，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终于确认无疑，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老婆翠花。照片上的翠花打扮得比在家里漂亮，浓妆艳抹。

姚富贵怒火中烧，操起手机给翠花打电话，手机没人接，姚富贵忿忿地继续打，还是没人接。姚富贵拿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脸因发怒变了形。

姚富贵眼睛冒火，盯着网页上翠花的照片，翠花在照片上挑逗性地看着他。他慢慢冷静下来，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肯定被人家胁迫了。姚富贵转而又想，这么大的人，怎么容易被胁迫吗？她还经常打电话来，询问儿子的情况，并说她在外面很好，在酒店里当服务员，待遇不错，叫他放心。如果是被强迫卖淫，照这个情形，她完全可以报警，也可以打电话跟他说。

姚富贵很不情愿地想到，做这事，是她自愿的，没有人胁迫她。人是会变的，卖身女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是卖身的。姚富贵内心痛苦，心很乱，他爱翠花，爱这个家。怎么办？翠花骗他，说明翠花对他是在乎的，心里还有这个家。但是，睁只眼闭只眼，姚富贵做不到。

姚富贵脑子飞快地转动，既然她瞒着自己，他去拆穿她，指责她，弄不好这家就散了，还让人家笑话，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呢？姚富贵不想落到妻离子散这个境遇，他对翠花是有感情的。翠花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她也就想挣钱。

姚富贵猛然想到报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对，报警，让警察把她抓起来，让她受点苦头，她就会重新做人，很多失身女不是都改好了吗？人嘛，改了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浪子回头金不换。

想到这里，姚富贵眼睛一亮。

事不宜迟，姚富贵正要到派出所报警，电话上说不太清，在电脑上给警察看。这时，手机响了，姚富贵一看，是翠花打来的。

翠花打电话过来，姚富贵稍感宽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接通了电话。

“喂，你打电话，有事吗？”翠花在电话中问道。

姚富贵声音涩涩的、怪怪的，说：“很长时间见不到你，想你了。”

这理由很充分又暖心，翠花听了心里暖烘烘的，说：“我也想你了。”

姚富贵酸溜溜地说：“你别在外面打工了，回来吧。”

翠花说：“好好的，干吗回来？多挣点钱。”

姚富贵颤声道：“好好保重身体。”

翠花道：“我会的，你也要保重。”

姚富贵“嗯”了一声，按断了手机。他怕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姚富贵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大哭了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翠花到城里打工，怎么卖淫了，发生了什么事？

翠花先在一个饭店里当服务员。她为了省钱，只租了一间房间。整个房子是城里很普通的中套房，另外两个房间住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时间长了，翠花和女的就认识了。女的叫张萍，姿色一般，举止轻浮，三十多岁，也是有家室的人。她看到翠花这么辛苦，早出晚归的，就问翠花想不想赚大钱？

听说赚大钱，翠花来兴致了，问张萍：：“哪里可以赚大钱？”

张萍说：“赚大钱，就看你愿不愿意干了？”

“赚大钱谁不愿意干？你说干什么。”

“还是不说了吧。”

“说吧，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我说了。”

“说吧。”

“卖淫。”

翠花惊呆了。

张萍说：“你这么辛苦，能赚几个钱？你这点工资，几天就赚来了。笑贫不笑娼，只要有钱就是大爷。”

在张萍百般引诱和劝说下，翠花终于同意加入他们这个卖淫团伙。这个团伙成员都是些不务正业、想钱想疯、法律意识淡薄的人。

张萍之所以这么卖力说服王翠花加入，是因为拉一个卖淫女进来，可以获取一千块奖励。

姚富贵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报警，卖淫挣钱毕竟不是个正经事，他丢不起这个人。

姚富贵打起精神，骑上电瓶车，到城中派出所报案。他家到城中派出所有很长一段路，姚富贵急匆匆赶路，一心想着报案，把翠花早点抓起来。

王警官接待了他，王警官三十多岁，瘦高个子，长脸，是个办案经验丰富的民警。王警官听完姚富贵的案情陈述，叫姚富贵在电脑上打开网站。姚富贵把约嫖网站打开。

王警官假装嫖客，果然约到了卖淫女。

王警官断定，这是个网上犯罪团伙，派出所警力有限，王警官向上级部门反映。

姚富贵关切地问王警官：“卖淫女怎么处理？”

王警官说：“治安拘留十五天，还要罚款。”

姚富贵非常恨这个招嫖网站，没有这个网站，翠花也不会去卖淫，姚富贵问道：“其他人怎么处理？”

“介绍卖淫，要判刑。”

“判重一点，他们败坏社会风气。”

听了姚富贵的话，王警官称赞道：“好，社会上像你这样的人多一点，社会风气肯定好很多。”

“作为一个公民，这是应该的。”姚富贵想到了先前自己想嫖娼的事，不由得心生惭愧。

姚富贵心情沉重地从派出所出来，跨上电瓶车，他相信，翠花经过这次打击之后，肯定会改好的。他绝对不信翠花会改不好。翠花这个人本质并不坏。

姚富贵回到家，一直想着翠花的事，心情沉痛。不能全怪翠花，也要怪自己，谁叫自己没本事，挣不了大钱呢？

过了几天，姚富贵到城中派出所打听消息，那位接警的王警官正好在，他告诉姚富贵：“一网打尽，包括网站工作人员和设备，这是个庞大的犯罪团伙。”

“哪些卖淫女怎么啦？”

“全抓起来了，一个也没有漏网。”

“好，”姚富贵还担心翠花成为那个漏网之鱼，自己的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

因举报有功，政府奖励姚富贵一万元。

姚富贵心想，我宁可不要这钱，翠花不卖淫多好。

荏苒光阴，十五天过去了。又等了一天，姚富贵确定翠花放出来了，打电话给她，翠花接了。

姚富贵明知故问：“现在好吗？”

翠花声音略显苍老：“我辞职了。”

姚富贵暗暗感到好笑，他知道翠花骗他，他却感到高兴，这说明翠花在乎他，在乎这个家，姚富贵坦然道：“辞职就辞职了，回家吧，儿子想你了。”

翠花说：“我明天就回来。”

姚富贵开心地说：“好。”

翠花一脸疲惫地回来了，浓妆艳抹没了，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皮肤黄、松驰，眼睛黯淡无光。放学后，翠花到幼儿园接儿子。儿子看到翠花很高兴，翠花抱起儿子，在儿子脸颊上亲了又亲。

姚富贵下班回来，翠花烧了菜。一家三口团聚了。姚富贵不胜感慨，自己做对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晚上，姚富贵和翠花躺在床上进行了一场非常有意思的对话。一个明知故问，一个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

姚富贵假装不明白，问道：“你怎么辞职了？不是说待遇很好吗？”

翠花脸红了，一时想不出辞职理由，只好说：“辞了就辞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姚富贵说：“我还没到你酒店去吃过饭呢。如果我和儿子去吃饭，你来服务，我想想都很有趣。”

翠花说：“酒店里的菜也不是很好吃。”

“真的？”姚富贵故意逗她。

翠花脸更红了：“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

姚富贵说：“开开玩笑。”

姚富贵看到翠花的脸涨得像茄子，感到宽慰，心想，有羞耻感就好，人总会犯错误，自己不也想去嫖吗？以后要规规矩矩的，以自己的真情感动她，如果自己都犯错，那就说不好了。

想到这里，姚富贵温存地搂住翠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想亲热。

翠花推开她，说：“今天累了，睡觉吧。”

姚富贵温顺地说：“好，睡吧，别把不顺心的事都放在心上。”

“哪有不顺心的事？”翠花竭力推脱，生怕姚富贵怀疑。

姚富贵说：“我看到一则新闻，有一个招嫖网站被取缔了，抓了很多人，妓女也抓了，他们真是胆大包天，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翠花脸色煞白，一声不响。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不一会儿，姚富贵打起了呼噜。

受了惊吓，翠花睁大眼睛，哪睡得着？她看了看身边的姚富贵，一丝愧疚涌上心头。

夜深了，万籁俱寂。月亮像个羞怯的少女，躲进云层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