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能
文/金洁雯
张能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副干部模样,四十来岁,脑瓜子好使。张能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镇上工作,从小科员干起,三年之后,当了科长。科长一干就是八年,时间长了,就有了心思,想再升一级。
这天,张能和两个朋友吃饭。一位朋友姓李,另一位姓徐。李姓朋友是一位小老板,开着一家小超市。张能是科长,在小老板眼里就是大官,有事没事都巴结他。徐朋友是一位小工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朋友问道:“张兄怎么还没有升官啊?都当这么多年科长了。”
张能叹了一口气,说:“唉,别提了。”
徐朋友恭维道:“照张兄的能力,早就该高升了。”
李姓朋友推心置腹地说:“现在要升官,就要去活动,不活动哪会给你升官。”
张能沉吟不语,内心波浪起伏。
徐朋友说:“送钱也要有门路,你有门路吗?”
李朋友说:“张兄,要不我托朋友给你找找门路。”
张能想了想,说:“好吧,那就有劳李兄了。”
“张兄,我们之间还客气,你就等消息吧。”
过了几天,李朋友打来电话,说:“区李书记家的地址我给你打听到了。自己去就可以了,一回生两回熟。”
张能喜道:“好的。谢谢你,有空我请你喝酒。”
“嗯,我报给你,你记一下。”
“你等等,我拿支笔。”
张能拿来笔,记下了地址。
张能也知道这样做不对,犹豫了好几天,终究挡不住升官的诱惑,从银行里取了五万块钱存到新折里,要给李书记送去。
夜深了,路灯发着昏黄的光,四周黑乎乎的。张能来到李书记家楼下。李书记住在四楼,屋内灯光明亮。
张能面子上还有点拉不下来,他来到楼下公园一个角落里,徘徊了一阵子,抽了一支烟,咬咬牙,下定决心,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李书记家走去。
他上楼敲开李书记家的门。往里一瞧,一大屋子人,正在那里热烈的聊天。
张能一惊,糟了,这么多人,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李书记送钱吧。
张能尴尬地站在门口。
给他开门的是一位发福的中年男子,他问道:“你找谁?”
张能急中生智,说:“我找错门了,对不起。”
中年男子客气地说:“没关系。”说完,就关上了门。
张能想,今天不方便,明天再来。张能想,这批人肯定都是来找关系开后门的,他事悔没有早点来。
第二天晚上,张能又来到李书记家,这一次他坦然多了,一点没有犹豫,但是,跟昨天的情景一样,一大屋子人。张能无奈又说敲错门了退了回来。张能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人无横财不富,朝庭有人好做官。
张能懊丧不已,来两回都这样,这可怎么办?李书记家哪天不门庭若市啊!张能很羡慕,自己家冷冷清清,谁来理你呢?现在的人都很现实。这就是当官的好处。
不能这样了,张能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到政府大楼里去送好,那里不会有这么多人,李书记肯定一个人一个办公室。想到这里,张能苦笑道,既然这样,何必托人呢,欠下一个人情。
翌日,张能带了存折来到政府大楼好不容易找到李书记办公室,门关着,他心中七上八下的,感到莫名害怕,迟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反应,张能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反应。这时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找李书记?”
张能不吱声,友好地朝他点点头。
“他下乡去了。”
“噢,谢谢!”
张能只好回来。
张能很烦恼,李书记哪天不忙,要单独见他真是太难了。
过了几天,张能夫妻俩个上铜山玩。张能的老婆叫王萍,公司做财务的,是个很会算计的人。她支持张能这么做,说:“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早这么做,早当上镇长了。”她还嫌五万送得少,应送十万。
张能说:“五万不少了。”
王萍说:“五万还多?送这点钱,人家看不上眼。我听人家说过,有人还送房子呢。”
张能想了想,说:“那就听你的,送十万。”
铜山上有一个宏大的寺庙。夫妻俩买了香,虔诚地拜佛求签。他们抽到了一支上上签,签上写着: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夫妻俩很开心。
王萍高兴地说:“明天去送肯定能见到。”
张能不太相信这个,说:“这个说不准的,要去送也可以,碰碰运气。”
“你当了镇长,我就是镇长夫人了。”
夫妻俩玩得尽兴而归。
次日上午,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张能请了假,来到李书记办公室门口,门没关紧,露出一条缝。张能偷偷朝里张望,有好几个人在里面。张能听了一会儿,知道他们在谈工作,他在门口等。等了很长时间,工作终于谈完了,里面的人出来了。张能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中气实足的男音说道。
张能走进去,毕恭毕敬,说:“李书记,您好!”
李书记方脸,四十来岁,精神,眉毛很浓,目光锐利。李书记道:“嗯,嗯,”
张能说:“我是××镇张能科长。”
“你就是张能?”
“是的。”
李书记朝他点点头,说:“找我有事吗?”
“我,我……”张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李书记说:“别不好意思,有事就说。”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说也不行了,张能大着胆子说:“我想升一升。”
听了张能的话,李书记沉下脸,很不高兴地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
“是啊。”张能从口袋里掏出存折放在李书记办公桌上,对李书记说,“这张卡里有十万钱,请您收下。”
李书记脸色很难看,说:“你这是干什么?拿回去。”
张能心一惊,连忙说:“不,不,请您一定要收下。”
李书记严历地说:“拿回去,别来这一套,你如果不拿回去,我就上交,以行贿罪论处。”
张能慌了,连忙伸手把存折拿起来放进口袋。张能心中无比失落。
沉默了一会儿,李书记不无遗憾地说:“我们本想提拔你,党委会上都讨论过了。听其言,观其行,你这个行为是什么?是犯罪!是行贿!是买官!按照你这个行为,提拔只能取消了。唉,你不该做这样的事。吸取教训吧。以后干正事,千万别动歪脑筋。”李书记是个好官,想引他走正道。
听了李书记的话,张能如雷轰顶,愣住了。
难堪了一阵子,张能后悔不已,还想挽回,想说点什么,李书记不耐烦地把张能轰了出来,话说得很重:“走,走。提拔了你也是贪官。唉,不能只看材料,听人汇报。差点犯错误。”
张能脸色苍白,感到头晕目眩,踉踉跄跄从政府大楼出来。
没想到要官不成,还丢了官,张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后悔莫及。张能整天苦丧着脸,心情坏透了。王萍下班回来,看到这个表情,惊讶道:“出了什么事了?”
“唉,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撑死。”
“怎么啦?”
张能把李书记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王萍。王萍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难看极了。
张能哀叹道:“这下全完了,不但升官给搅黄了,还给李书记一个坏印象,留下一个污点,以后别想提拔了。”
张能郁闷地走来走去。
“别转了,转得我心里堵得慌。”
张能站住了。沉默了一会儿,张能说:“这个污点一定要想办法消除掉。”
“怎么消除?”
张能想了想,说:“向李书记做检讨,写检查。”张能一拍大腿,接着说:“对,就这么干。知错能改仍是好同志。”
“那就快写吧。”
张能认真写了一份检查,说自己鬼迷心窍,听信了谣言,但是归根到底是自己思想出了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现在知道错了,一定痛改前非云云。
李书记很忙,张能带了检查几次去找李书记都没见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张能拎得很清,他锲而不舍,终于又见着了李书记。
张能装出一副特别诚恳、认真改错的样子,说:“李书记,我知道错了,一定痛改前非。”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检查恭恭敬敬地递给李书记。
李书记很诧异,接过,浏览了一遍,怀疑道:“这检查倒写得不错。我不知道你是真心改过呢还是?”
“我真心改过。”
“这样就好,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先回吧。”
“谢谢!我是真心的。”
“回吧,回吧,”
张能头上直冒汗,恭敬地退出来。张能沉重的心轻松了些,好像拿掉了一块大石头。
张能想道,从李书记这个态度看,他根本没把他的认错写检查当回事。虽然如此,自己表个态,总有好处的,张能宽慰道。
张能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再写一份检查。
王萍惊讶道:“再写一份检查?”
“对,再写一份检查,比上次写得更深刻,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改错的诚意。”
张能绞尽脑汁,又写出了一份更深刻的检查。如果让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了,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当张能把检查交给李书记的时候,李书记很不耐烦,感到好笑,不屑地说:“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检查写过了就好了,你是知道的,考察干部,要听其言,观其行。最重要的还是‘行’。我最痛恨言行不一的人。”
“是,是,我一定以行动证明自己。”
李书记把检查还给张能,说:“好,那你回去吧。”
“那我提拔的事?”
李书记语重心长地说:“不是说‘听其言,观其行’嘛,回去好好工作,不要有其他想法,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张能垂头丧气地从李书记那里出来。
“唉,”张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张能不停地自言自语:“听其言,观其行。”
听到的人还以为他在发神经。
张能得了忧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