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洁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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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年关，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过年，那可是小孩的节日，吃的东西五花八门，平时难得一见的，还可以玩，有压岁钱等等。现在由于年岁的增长，生活的艰辛，对于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过年的一个重要活动就是拜年。过了年三十，就开始拜年了。
如果岳父母在，首先要去岳父母家拜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婿年初二要上岳父母家。如果岳父母不在了，那首先得拜舅舅，娘舅为大。长辈不向晚辈拜年，只有晚辈向长辈拜年和同辈之间拜年，同辈一般指的是兄弟姐妹。
拜年，礼品是不可少的。
礼品有讲究，如果是长辈，礼品就要隆重些；同辈之间，可以随便点，讲究礼尚往来，礼品可以不一样，但价值要差不多。同辈之间，礼品送来送去，有的原封不动地拎回来。小时候，我常听妈妈唠叨，怎么原封送回来，语气中包含点责怪之意，如果礼品不一样，妈妈就欣赏地说，这家亲戚的礼品换了。
爸爸在城里工作，说，城里人不会像乡下人这样斤斤计较，多点少点无所谓，好像城里人的品德比乡下人好。对于爸爸说的，我一点不认同。在那个年代，城乡差别很大，城市比乡下富裕多了，有工作，吃商品粮，乡下人花钱一分是一分，恨不得把一分钱抠出两分来用。我从小就感觉到富人和穷人是不一样的，生活的艰辛。毕竟年纪小，过后就忘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现在是尝透了愁滋味。
拜年要穿新衣服、新鞋子，小孩是不用说了，大人也一样。小时家里穷，但是妈妈总是千方百计为我们做套新衣服、新鞋子。穿上新衣服、新鞋子，虽然还有点难为情，但心里蛮高兴的，终于有新衣服、新鞋子穿了。
当时，没有任何代步工具，只能靠双脚走路去，但是一点不感到苦，而是很兴奋。外婆家有十几路，也不算远，走路个把小时就到了。乡下的路都是土路，下了雨，很泥泞，路中间凹进去，全是一小洼一小洼的积水。路两边高，干得快，我总是沿两边走，一跳一跳的。为什么不穿雨鞋？我嫌那种没有套筒的雨鞋，黑乎乎的，穿起来难看，虽然走路费劲，为了好看，还是喜欢穿漂亮的新鞋子。虽然特别小心，但是新鞋子免不了沾上泥土，濡湿。正因为如此，总希望天公开眼，不要在拜年那几天下雨。如果冬至那段时间天气好，人们就说，过年的时候天气会好了，如果那段时间天气不好，人们就叹气，唉，过年的天气肯定不好了。
但是，不管天气好坏，一点不影响我过年的兴致。
草枯了，庄稼也收割了，田野上空荡荡的，一眼看去，远远近近，都是拜年的人，一家子，拖儿带女，穿着崭新的衣服，一大美好的风景。
对于别的小孩的穿戴，我一点不在意，我没有攀比心，只要有新衣服新鞋穿就行。
外公外婆看到我们，那真是从心眼里高兴。外公外婆有五个子女，二男三女，我妈是大女儿，孙辈们有十几个，都在那天去外公外婆家，表兄弟们玩成一团，把外公外婆家闹得天翻地覆，开心劲别提了。有一首歌《外婆的澎湖湾》，它的歌词是这样的：
外婆的澎湖湾
晚风轻拂彭湖湾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幻想
也是黄昏的沙滩上留着脚印两对半
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
踩着薄暮走向迂回暖暖的彭湖湾
一个脚印是笑意一串
消磨许多时光
只到月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
彭湖湾彭湖湾
外婆的彭湖湾
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
阳光 沙滩 海浪 仙人掌 还有一位老船长
晚风轻拂彭湖湾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幻想
也是黄昏的沙滩上留着脚印两对半
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
踩着薄暮走向迂回暖暖的彭湖湾
一个脚印是笑意一串
消磨许多时光
只到月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
彭湖湾彭湖湾
外婆的彭湖湾
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
阳光 沙滩 海浪 仙人掌
还有一位老船长
每当听到这首旋律优美的歌，我感到身受，总是感到无尽的温暖。
我小姨妈家路途遥远，小一点的孩子就不让去了，大人吃不消要抱。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妹妹只有五六岁，不让她去，哭着闹着要去。外婆家拜好年了，到小姨家拜年，结伙去热闹，有小孩玩，妹妹想去也不足为奇。大姨妈家的表哥只比我大一岁，表弟也只相差三岁。我们三个远远走在前面，很骄傲，我们不怕路途遥远。
拜年招待客人的吃有讲究，名堂很多，还有一套程序，家家户户如此。这是一种地域文化。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怎么形成的？我感觉很怪，怎么这么整齐划一？
招待客人吃的，都是过年前准备好的。
年三十前，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年货以招待来拜年的客人。不管家里怎么拮据，也要备齐。鸡肉或者羊肉，是必不可少的，要么是鸡肉，要么是羊肉，富裕一点的，两者都有。有一年，我家杀了一只自家养了大半年的大母鸡，挂在屋里，结果被人用钓杆从窗户伸进来偷了去。妈妈痛惜了好几天，无处追寻，只好作罢。
我很恨这个小偷，偷人家的年货算什么。
据说，吃羊肉是从元朝开始的，元朝的统治者是蒙古贵族，当官的吃羊肉，老百姓也跟着吃羊肉了。有汉人感叹，如果元朝再统治几十年，华夏文化荡然无存，后代不知唐诗宋词了。在这一点上，我们真要感谢朱元璋。
羊肉是好东西，不但营养价值高，而且味道很好。好东西流传了下来，这也让人深思。
我们老家的羊肉是用山羊做的，这种山羊肉精瘦，腥味少，比其他品种的羊肉好吃。我家养过一只山羊。放学后，我就挎了一只竹编蓝子，到外面拨草给山羊吃。我拔回来的草很鲜嫩，山羊爱吃，奶奶总是笑迷迷地夸我。到了年关，村里有个会杀羊的，牵过去就杀了，做成白切羊肉。一只羊吃不完，自家留半片，其余的都卖了。那时我很自豪，家里有羊肉招待客人了，还挣了钱，这大多是我的功劳。
说鱼了。鱼必不可少，寓意年年有余。小时候，鱼是生产队里分的。村里有很多水塘，抽干了，把鱼抓上来，草鱼、链鱼、鲫鱼等，小的、大的都有。这种野生鱼现在少见了，市场上很难卖到。鱼按大小斤两分匀，一小堆一小堆在地上摆成长队，抓号，抓到几号就分给第几堆。这样分公平，又公开，没有人会说什么。做出来的鱼冻鲜美无比，我很爱吃。但是在家里是吃不着的，要留着给来拜年的客人吃。
年糕也要必备，寓意年年高。自家拿到外面做。有的自己做。现在电视上经常可以看到做年糕的情景。每看到这个场景，我就想起小时候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岁月。
我们义乌老家一定要有馒头，那种发酵的馒头，大小跟大碗差不多，配笋和红烧肉吃，味道鲜美。
招待客人，鸡蛋也一定要有。要么是做成茶叶蛋，要么是现煮蛋。
当然还要有其他的菜，但是可以随便，不是非要这样菜那样菜，随主人的准备了。
说好吃的东西，再来说说吃的程序。
首先是喝茶。上四个点心，冻米糖、花生、瓜子、糖等。点心每家每户不太一样，没有什么讲究。边喝茶边吃点心。
喝完茶，吃完点心。然后上鸡蛋。鸡蛋大概就上面说的两种，一种是打破壳，把里面的蛋黄蛋清倒进沸水里煮熟，像荷包蛋的样子，只不过蛋清煮熟的颜色是白的，蛋黄是黄的，可以是咸的，也可以是甜的；一种是茶叶蛋。鸡蛋是一定要吃的，茶叶蛋可以只吃一个，也可吃两个，当然可以多吃，吃三个四个，那就不好意思了。两种做法我都爱吃，咸的甜的也无所谓。
吃完鸡蛋，就上菜和酒了。菜很丰盛。鸡肉或羊肉一人一块，切好的，第二餐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也可以有。
酒，有的是自家酿的黄酒，口感好，度数比较低，也有的是买的。吃什么酒没有什么讲究，但一定要有。
一年到头吃不到肉，见了肉口水直咽，但也要装样子，不能马上动手，装着斯文样，一点一点吃，不能像饿死鬼。肉要吃得干干净净，不能浪费。
一般会炒几个热菜上来。家境好一点的，会多炒几个热菜。
吃得差不多了，接着上馒头了，一人一个，也可以多吃一个，但为了斯文，一般都只吃一个，随着馒头上来的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笋和一碗红烧肉，馒头裹着红烧肉、笋一起吃，好吃极了。
接着又喝酒吃菜。然后就吃饭，如果吃饱了，饭可以不吃。一般情况下，吃了馒头就吃饱了。主人会客气地说，吃点饭吧。客人也会客气地说，吃不饱了，吃不下了。这个时候，主人笑笑，也就算了。
如果外公外婆去世了，要给外公外婆上坟，放鞭炮，烧冥钱。这是做晚辈的必须做的。我喜欢放鞭炮，觉得很好玩。但也很危险，那个时候是拿在手上放的，胆小的人不敢放。
一般情况下，中午吃一餐，下午就回来了，不过夜。也可以过夜，没有什么讲究。
一个地方，亲戚分了家，户头多了怎么办？像我们姑妈家，有五个儿子，都分了家，连姑妈，总共六户人家，每户人家都要去。上午去，下午就要回来，每户都吃，时间来不及。在姑妈家吃了中饭后，带了拜年礼品到各位表哥家转一下，吃了鸡蛋就出来，鸡蛋吃了，就算吃过了，这只是权宜做法。五户人家，一个下午吃了十个鸡蛋，连姑妈家十二个鸡蛋。我说给爱人听，爱人忍不住笑了。这是小时候的事，当时姑父姑妈都在。现在姑父姑妈都不在了，也不去拜年了。
拜年须有回头礼，俗称回头货，也是每家每户年前准备好的。馒头、鸡蛋、花生、冻米糖等都可以。现在我每年到舅舅家拜年，总带回来好多馒头，说我爱人爱吃。我们老家的馒头确实不错，发酵好。吃不完，分一点给隔壁的一位农大教授吃。这位教授是搞食品的，他也说这馒头发酵好，好吃。
压岁钱，小的时候，多的给五角，少的给二角，临走的时候亲戚给我，稍稍懂事，我还要客套一番。亲戚给五角，我妈妈也要给五角，这样两家互不相欠。礼尚往来。现在的压岁钱涨到几百元了。
有一次，小姨给我们女儿比我们给她的小孩多，我们把多的还给小姨了。爱人还抱怨小姨，你给这么多干什么。
有的说反正给来给去，小孩的压岁钱大家都不用给了。我说，不行，这是给小孩的压岁钱，是对小孩的祝福，不是给大人的，习俗不能改。
拜年的习俗有地域之别。
我爱人是温州人。她跟我说起温州的拜年习俗，跟义乌不一样。我前面说过，我姑妈有五个儿子，都分了家，每户人家都要去拜年，而温州就不一样了，拜年去一户就行了，这户作为这一年的代表，每年轮流。吃的东西也不一样，义乌一定要吃馒头，温州没有馒头；义乌一定要吃鸡蛋，温州也没有这样的习俗。
台州的风俗又不一样了。台州的风俗是亲戚聚在一起吃顿饭，无须一家一家去拜年。
小时候，就想过年，大了味道就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