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姥娘,疼外孙,
疼来疼去疼外人。
——童谣
1
小时候,我最难过的是自己没有姥娘。
我的小邻居小三却是个很幸运的孩子,因为他有一个经常来看他的姥娘。他的姥娘每次来,总是带几颗糖疙瘩、几截甘蔗,或用包袱包一些桃子、杏子和甜瓜,让人眼馋不已。
那时,白天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儿去了,上学的孩子也早早地离开了家;而像我们五六岁的孩子,不够上学条件,就聚在村前屋后的空地里玩一些游戏。玩得最多的是“捉羊”。捉羊是这样玩的:一队孩子从高到矮排成一列,后一个捉住前一个的衣服,串成一串儿,第一个孩子叫做羊头,另一个大点的孩子扮作捉羊的。捉羊的找来一束稻草假装在搓绳子。这时羊头问道:
“你搓绳干啥?”
“捉羊。”
“为啥捉羊?”
“羊吃了我的麦子。”
“谁是证人?”
“我就是证人。”
于是,一场“捉羊”和反“捉羊”的战斗就开始了。“捉羊的”专捉羊尾巴,“羊头”伸开双手阻拦,一群“羊”随着“羊头”忽左忽右地躲闪,每回都是被捉的“羊”多,因为“羊头”再厉害,毕竟“尾巴”太长呀。一群孩子就这样东躲西闪,嘻嘻哈哈地叫着,个个累得大喘粗气,却兴高采烈、劲头十足。
一天,我们玩得正起劲儿,小三的姥娘又来了。孩子们都停止游戏,十几双小眼睛齐刷刷瞅过去,都知道她准带着好吃的。就见小三的姥娘弯下腰来,在他脸上抹一把,亲了一口,然后才打开包袱,拿出一截甘蔗。小三一手扯住姥娘的衣服,一手举起甘蔗朝我们晃了晃,带着姥娘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还投来得意的目光。我们的眼睛一直跟着他们转,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咽进口水,又玩起游戏来。
不一会儿,小三又回来了,举着一截剥了皮的甘蔗,让我们分享。我们的口水又下来了,赶紧围拢过去。但孩子多,每人只许咬一小口。大家一边嚼着甘蔗渣儿,一边向小三儿保证:
“等我姥娘带来炸米花子,也分一小把儿给你吃。”
“我姥娘家的小栗子,日晒夜露过的,可甜了,下次我也分一把儿给你吃。”
……
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表明心愿,只有我没有,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有姥娘,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姥娘是什么样儿。
就感到自己在小伙伴面前抬不起头,甘蔗嚼得也没有人甜。
中午,我蔫耷耷地回到了家,刚好妈妈也收工回来了。我歪在妈妈身上,喊一声:“妈!”
妈妈放下手里的农具,摸摸我的头,亲昵地说:“良良,你怎么啦?”
我好久才说:“妈,小三的姥娘又来了,给他带来了好吃的,小孩子们都吃了,我也吃了。可我没有姥娘,没有人给我带来好吃的!”
妈妈说:“良良好可怜,只有良良没有姥娘!”
我说:“他们都有姥娘,为什么我没有呢?”
妈妈吸溜了一下鼻子,哽咽道:“可怜的良良,妈妈比你更可怜!妈妈四岁就死了娘,十岁死了爹,是一个孤儿呢!”
我说:“要是我将来有了姥娘,吃好吃的,也拿一些分给他们,我就有面子了!”
妈妈“呜”的一声,将我搂得更紧了。
这一顿,妈妈给我炒了一碗又香又耐嚼的油米饭。
2
第二天,哥哥换了一身新衣服,在家里手舞足蹈,说不出的高兴;而妈妈则弯腰替他扯了扯衣角,还吩咐一些做客的事情。
我看见了,立刻去问妈妈:“妈,哥哥要上哪里?”
哥哥挤眉弄眼地接口说:“嗬,走了走了,上姥娘家了!”
我一听,赶紧嚷开了:“妈,我也要上姥娘家去!”
妈妈瞪了哥哥一眼:“胡说!你哪里有姥娘?”
又对我说:“你哥要跟媒婆一起去相亲呢。好良良,过几年你就有嫂子了!”
我不相信,哭道:“不是!肯定不是!我也要去!”
哥哥这才急了,拉着我哄道:“好弟弟别去。等我回来了,给你带糖疙瘩吃!”
一听有糖疙瘩吃,我更相信是去姥娘家。依据我脑子里的常识,除了姥娘,还有谁会送来好吃的呢?于是我一定要跟着哥哥走。
妈妈也来解释,我就是不信,倒在地上打滚哭。
哥哥到底还是走了,我一个翻身爬起来,就要追赶。妈妈急得没办法,只好强拉硬拽把我推进屋里,锁上门。我急得就像疯了一样,使出平生的力气摇晃破旧的门。那两扇木门伴着我的哭声,哐当着、哐当着。哥哥走了之后,妈妈也下地去了,我照样摇晃着,惊天动地地哭,哭得身边“吱扭”一声,眼前一亮,吓得我停止了哭叫。原来是一扇木门被摇倒了,正斜斜地歪在另一扇木门上。我愣了一下,马上钻出门外去追赶哥哥。
我从门缝里看见哥哥是顺着门前的小路走的,便也顺这条小路跑去。可是,跑了半天也不见哥哥的影子,抬头望望路,又跑。一望无际的路不跑,专跑被小山小岭扛起来的路;等跑到小山岭上往下一看,没有哥哥的影子,又加快步伐往另一个山顶上跑。直到身上的汗跑干了,肚子跑瘪了,两条腿跑重了,还是不见哥哥的影子;跑得鸟归巢人归屋、日落西山,依然不见哥哥的影子。跑到一座高高的像刀背一样的山底下,我不得不停下来。这时,光线阴暗,星星满天,望望阴森森的远山,我再也不敢跑了。
回头再看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哪一条是回家的路,心中这才透过胆怯和悔意。初夏的山夜,是很凉的,冷气慢慢浸来,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我抱着肚子,东张西望,不知道往哪儿去。
蝈蝈叫了,青蛙叫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吱吱叽叽地叫着。我靠在就近的一块大青石板下,蹲下来,抖抖地望着前方。我想起妈妈,嘴里却不敢喊。饥饿、恐惧和寒冷慢慢地麻痹了我,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3
后来听说,当天晚上,妈妈和相亲归来的哥哥发现我丢了,立时慌了神儿,四周喊了一大圈子也不见人影儿。妈妈哭着向村长求助,村长叫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说:“你们分头去找,每人发十元钱;谁找着了人,再重奖十元钱。”妈妈和哥哥作一路,其余的两人作一伙,找了整整一晚上,还是空手而归。天亮了,妈妈肿着眼睛回来,十几个小伙子也早回来了,都说喊破了天也没见人影子。妈妈又哭了!人们议论说,山上的野物多,怕是喂了野物。塆子里的妇女们陪着妈妈一起流泪,说养了五六年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太可惜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蹦蹦跳跳地回家了!当我蹦到心灰意冷的妈妈面前喊“妈”时,妈妈惊呆了,过度的欣喜把她噎得说不出话,光掉泪。好久,她才缓过气来,哭喊一声:
“我的儿呀,你咋还回来了呢?”
我朝身后一指:“是她送我回的!”
妈妈这才发现,我的身后站着一位掉了半嘴牙的老奶奶,脸上的皱纹泛着黑光,穿着夹袄夹裤,正看着妈妈微笑。
“是你把我的良良送回来的?”妈妈感激地问。
“俺昨儿黑的捡柴回家,”老奶奶一张口就露出满嘴的侉腔,妈妈这才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路过刀背山时,看见一只野狗在大青石板下嗅着,见了俺就吓跑了。俺寻思是啥呢?走过去一瞅,娘呃,原来是一个小娃娃子!俺摸摸他的手,凉的,摸摸他的脚,也是凉的,就寻思是个死娃子。可是,再摸心口,咦,还有点儿热乎气儿,俺就把他抱回家,塞在被子里暖和暖和,慢慢地就醒过来了。”
妈妈心惊肉跳地听着,埋怨我说:“天,你咋跑到刀背山下了?到处都找遍了,谁也没想到你会去哪个鬼不待的地儿!”
我歪歪脑袋,笑了。
妈妈又对老奶奶说:“多亏你了,大娘,你是哪里的?”
“俺住在青石洼呢。俺问这娃子住在哪里,他说住在湛家塆;问你娘呢?他说在家里;问你干啥出门?他不答。俺就给他做饭吃!”
我想起了什么,立刻告诉妈妈:“妈,我还吃了桃子,这么大。”我用双手比画着。
妈妈问:“谁给的桃子?”
我朝老奶奶一指。
老奶奶说:“俺今早送他回家,走到街上,这娃子尽往桃子摊上瞅,不想走,俺就花一角钱买了三个‘吊子白’给他吃。”
妈妈笑着嗔怪我:“这好吃的东西!嘴馋,见了人家孩子吃东西就流口水,长大了能有啥出息?”
“咦,这娃儿可机灵呢。”老奶奶赞扬道,“早上吃饭,他替俺盛饭,一口一个表奶奶,可招人爱呢,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呢。”
妈妈高兴地笑了,说:“大娘,你和良良有缘分 ,这孩子天天念叨没有姥娘,没人给他买好东西吃,就让他认你做个干姥娘吧。”
老奶奶吃惊地说:“咦!那咋个成?”
妈妈又问我:“良良,你愿不愿?”
我说:“愿。”
“愿就给干姥娘磕头,喊干姥娘。”
我跪在地上磕个头,喊一声:“干姥娘!”
老奶奶急忙扯起我,说:“不,不成呢!快起来!”
妈妈说:“大娘,你是看不起我良良吧?”
老奶奶羞羞地说:“咦,俺咋个看不起这娃儿?可机灵呢,可招人爱呢。可俺是个孤老妈儿,没儿没女,就俺一个人呢。”
“那又怕啥?赶明儿你百年归去了,让良良给你披麻戴孝。”
“好呢。可俺是个外地人呢。俺户口不在这里,俺老家离这儿一千多里路远呢。”
妈妈吃惊地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那几年俺那儿发天干,一粒庄稼也不收,俺和俺老伴就一路向南走,迁这儿来谋生。后来老伴得急病死了,就剩俺一人了。十几年了呢。”
“你不想回老家了吗?”
“俺寻思还是这儿好,有山有水,有麦有稻。平时俺开了一块地,种上庄稼,好歹就够吃了。秋收时就下田拾些稻子卖,攒个零花钱儿。过得蛮舒心的呢。”
妈妈叹口气,说道:“管他咧!大娘,你就认良良做干外孙吧。他没有姥娘,可想有一个姥娘哪!”
老奶奶说:“俺穷,俺怕配不上。”
妈妈说:“穷不穷也没有啥,不过是逢年过节,叫良良去看看你,给你拜个年啥的;你呢,有钱了就给良良买个桃子、杏子、梨啥的,哄他一哄,也就完事了。你瞧,良良还跪着。良良,再喊一声干姥娘。”
“干姥娘。”我又喊了一声。
“哎!”干姥娘答应着,流着眼泪,这才把我拉起来。
妈妈高兴地说:“今日中午就留干姥娘吃饭!”
4
我终于有了姥娘,一个属于自己的姥娘!虽然姥娘前面加了个“干”字,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长亲。从此,我和她像亲戚一样走动。时菜接上了,我就提着妈妈摘下的青菜去看望干姥娘,干姥娘就给我做百菜饭吃。我在她那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才被妈妈接回。十天半月不去,干姥娘就来看望我,每次都带着时鲜的水果;没有水果,就买几角钱的糖疙瘩。我接过干姥娘递来的好吃的,也跑出去在其他孩子面前炫耀,请他们分享,以报答他们先前给我的好处。
每逢这个时候,就是我最长脸、最自豪和最得意的时候……
然而,这年的天气却出奇的反常。大人们说:春上下了一春雨,把雨落干了,夏天就要发天干了。
孩子们并不担心这个,依然在快乐地玩耍。现在又玩出了新花样儿:在地上划个象棋格儿,瘸起一条腿,一只脚蹦蹦跳跳地将一块瓦片一格一格地往前踢,以不压线为合格。春上尽下雨,不好玩;夏天天闷热,知了躲在树上干号,我们就躲着太阳到树阴下玩。后来树阴下也不能玩了,因为空气干燥,热风拂面直呛人,光着身子还冒汗,大家只好跳进池塘里“捏鼻子”。
大人们整天忙着挖沟修渠。抽水的机器没日没夜地颤抖着。塘水干了,又抽河水;河水慢慢也干了,就放水库;最后水库也干了,就在河里挖沟,汲地下水。挖着挖着,河流两岸的塆子就起了冲突……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收,景象竟是那样的荒凉:低洼的能抽进水的稻田,稻子多少有点收成;可也有一半的农田,包括山洼间的冲田,因为地势高,禾苗都干死了,青焦焦地立在田间,一碰就断。大人们一边擦着汗,一边擦着泪,叹息说:“今年又是个大荒年啦!”
端着越吃越稀的饭碗,孩子们也隐隐感觉到了饥荒。
我去看干姥娘时,干姥娘失去了往日的欢喜。她开的山地上,红薯、土豆和苞米都活活干死了,一点收成也没有。只有大白菜干黄干黄的几棵,那是干姥娘整天浇水浇过来的。干姥娘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地,伤心地说:“良良呀,再也吃不成百菜饭啰。”
青石洼正在收稻谷。捆谷的时候,干姥娘领着我去拾谷穗儿。可拾谷穗儿的人太多了,瞅了半天也没见一粒稻子,比鸡啄得还干净。拾稻子的人都是半大的孩子和老人。一见到地上落下谷穗儿就一拥而上,个头小的全被挤到一边去了。
一大片田的稻子都捆完了,我们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我急得满嘴起泡,抹着眼泪去见干姥娘,说:“干姥娘,我抢不过他们!”干姥娘叹口气说:“算了,俺们回家吧。”
干姥娘整天整天地不说一句话,还时常背着我抹眼泪。我跟着干姥娘,怔怔地站在她身边,见她哭,嘴角也止不住地抽动着。
一次,干姥娘突然搂住我,瘪着嘴巴大哭道:“良良,干姥娘走投无路了啊!”
5
干姥娘要走了。
干姥娘要回老家了。
干姥娘哭着告诉我妈妈,妈妈也抹着眼泪。妈妈光叹息,妈妈说除了走,再也没有好法儿。
听说干姥娘要走,我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哭道:“干姥娘莫走。干姥娘走了,就没人给我买好吃的了。”
干姥娘说:“可怜娃儿,干姥娘不走,没有饭吃呢。”
我说:“干姥娘,你就住在我家吃饭吧。”
干姥娘擤下鼻涕道:“傻娃儿,你家也得过荒年啦。”
妈妈劝我道:“良良,先让你干姥娘回老家去,等你长大了能挣钱了,再去接你干姥娘回来。”
我马上点点头,说:“干姥娘,等我长大了就去接你回来!”
干姥娘“哎”了一声,一串老泪又长长地挂了下来。
干姥娘将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圆圆的东西,按在我的手上,说:“良良呀,孬好给俺喊了一年干姥娘,这块银洋还是俺年轻出嫁时,俺娘送给俺的,在俺身上像宝贝似地藏了几十年,今儿就送给你留着,长大了娶媳妇压挑儿用。”
妈妈眼睛一亮,说:“可怜你自身难保,还是你留着换钱花吧。
我也赶忙说:“干姥娘你留自个儿花。”
干姥娘把银洋塞进我的衣兜里,说:“孬好是个缘分,干姥娘没啥好东西给你,就这东西值钱了。”
干姥娘走的那天,天上起了乌云,地上起了大风,天气很冷很冷。干姥娘背着铺盖卷儿,手里挎着装衣服的包袱,望了我和我妈妈一眼,就上路了。干姥娘忍住哭,干姥娘怕人看见她哭,就加快步伐往前走。我追在后面,大声喊道:“干姥娘,我长大了就去接你;干姥娘,你等着,我长大了就去接你呀!”
干姥娘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双老眼已变得通红。她还是忍住哭,摸着我的头,笑道:“俺的乖娃子,等你长大了,俺老坟上的茅草都能盖房子用了,干姥娘今年六十多了呢。你和你娘快回去吧!”
我不愿回去,依旧很认真地说:“干姥娘,你的老坟前的茅草能盖房子用了,我也要接你回来。我不会骗你的!”
干姥娘再也忍不住了,蹲下来抱着我,呜呜哭起来,说:“好娃儿!有你这句话,俺就知足了。”
干姥娘哭了一阵,突然取下包袱,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包儿,双手颤颤地解开,里面包了一层又一层,解开了三四层布,才露出一块圆圆的东西,跟上回她给我的一模一样。干姥娘说:“好娃儿,干姥娘老了,要这没用。原想死了好陪在棺材里,可干姥娘……,也不晓得将来死在啥地场儿呢!就剩这一块了,总共两块,今儿干脆全给你留着吧。”
我说:“我不要,干姥娘你留着!”
干姥娘把银洋按在我的手上说:“俺说不定哪天撑不住了,一头栽在路边上起不来,就喂野狗了。良良,等你长大了,想干姥娘了,就摸摸这银洋,也好有个念想啊!”
妈妈见此情景,红着眼睛,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儿,从里面拿出一把纸票子,说:“大娘,我就剩下这点儿钱了,全是一毛两角的零钱,你也拿去做盘缠吧。”
干姥娘说:“俺不要。还是给良良留着吃零嘴儿吧,小娃儿嘴馋,要吃点儿好东西才好呢。”
妈妈把钱偷偷地塞进干姥娘的包袱里,对我说:“良良,干姥娘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快给她磕个头吧。”
我急忙跪下来,给干姥娘磕了一个响头。
干姥娘终于走了。那时天更暗了,风更大了。干姥娘在大风里盘跚着、摇晃着,当她的身影艰难地晃到一座山顶时,回头张望了一眼,然后就慢慢消失了。
我也站在风中看着她,尽管噘着嘴巴,却没有哭,没有难过,因为我心中已产生了一个坚定的信念:长大了就去接干姥娘回来!
不久,我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起了妈妈早已缝好的书包,和我的邻居小三儿一起,蹦蹦跳跳地进学校念书去了。
(《花溪》2020年第9期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