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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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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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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读书

读书,对于我来说,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摆脱文盲

我的父母因为家庭困难没机会读书,受了缺文化的苦,参加集体劳动时担心被生产队的会计少记工分。于是劳动一天,我爹就用木炭在墙上画一根筷子一个鸡蛋,经会计指点,我爹终于能把阿拉伯数字从0写到10。到年底,我家墙壁上画满了101010……10,一次集体分粮时,我爹递上10080斤的秤码单,可把会计吓了一跳,“你家能分到这么多粮食!”随后他转念一想,哈哈大笑起来,明白这写的不是10000多斤,而是180斤。

转眼间,我到了该读书的年龄。但家里缺劳力,我刚能出点力帮着在家领弟弟妹妹,还能煮饭拔草喂猪,有时跟着大人去放牛还能挣到2分工分,想让我参加劳动能多分点粮。一拖就到9岁还没上学。就在那一年,公社干部在高音喇叭里通知,为提高全民素质,要开展扫盲运动,我也在扫盲之列。我们夜校扫盲班发的识字课本很简单。第一课是“来来来,大家一起来。一起学文化,学了文化本领大。”当晚我就背熟了。同村的陈老师还要求“学文化”几个字必须会写,每个字一排。到第二天晚上交作业的时候,我每个字都写了三排,得到陈老师的点名表扬,并提拔我当扫盲夜校第二班的班长,我算最小的文盲,但写字、背诵课文,记性好,比村里的大爹大妈、公公奶奶们来得快。跟我坐同桌的小奶奶看我忙不过来,还经常帮我理作业本呢。

扫盲班在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出生地后就草草结业了。我又回到田间地头继续耕作,点种包谷洋芋累了,坐在田畻上休息时,经常会回味上夜校的乐趣与自豪。我主动提出,只要让我正式上学,我向父母保证放学后把饭煮得,带好弟妹。


爱上读书

在我10岁那年,我终于正式上学了,但家里根本没有藏书,我只能读课本。村中有一个姓汪的医生,经常给他儿子买小人书。我和他是同学,他高兴时,会一起分享《孙悟空》《马兰花》《杨家将》等小画书,但不允许我拿走看。他翻看时允许别的小朋友拥在他左右一起看,已算是很仁慈大方的施舍了。但我的阅读速度慢,老是跟不上,总还有几个字没看完,或者来不及细看画面,他就翻过去了,不尽兴也不敢叫等等我。于是读课本时我有意识地训练阅读速度。有人说最高效的阅读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后者我能勉强做到,但根本做不到一目十行,那就训练,一眼看懂一两行字。小画书的说明文字简短精练,句首句尾必看,中间跳读关键字,“的地得”助词一滑而过,遇到生字,看看画面便能猜中十之八九。

后来我读得很快,远远超过一起看书的小伙伴,我心里有点小自豪但默不作声,把节省出来的时间用来欣赏图画。后来他发现了,就找种种理由拒不让看。我又用杏子或李子等去收买他。他吃得太快,没看几页又来抢书。我灵机一动,多送他几个毛桃子,就能赢得更多的看书时间。

三年级后,他跟随爸爸去县城上学。我也就失了看课外书的方便。一次上厕所,看到墙缝里塞了一叠字纸,已被撕为两半,好像是一本小说残页,还有线描插图,我如获至宝,把碎纸拼接起来读完,又塞回墙缝里,自此我经常去上这个侧所,就为再有新的收获,后来才知道是《隋唐演义》残本。板桥集镇每星期有一个街天,赶集日也有人在竹具摊边摆小画书,出2分钱可以看半小时或5本书,后来涨到5分钱再到1角钱。有时父母忙不过来上街打香油,我就主动领命,并获得5分钱的劳动奖赏,正好够去看一次小人书,以解读书的饥渴。当然更愿意在半小时内多看几本书。还发生过看完书去打油,店门已关,空手而归被父母责备的情况。接下来几天,一家人只能吃素。有时家里存有一点板油,每次做菜,母亲仅用筷头挑一点放在锅里,杀杀铁锈。

我爱上读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读书清闲享福,不用顶着烈日到地里锄草理墒。从小学到中学,有党扶贫济困的好政策,我一路打着免费条子上学。读书也给我带来不少实惠与荣誉,参加画画、跑步、作文比赛,我经常能拿到奖,作为奖品的铅笔、作业本、笔记本等文具基本够维持我学习之用。

我羡慕我的老师有书读有学生尊敬,于是高考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师范类院校。大学期间下足功夫读书练字,准备踏踏实实当一名合格的农村初中语文教师。第一次进入大学图书馆,我懵住了,那么多书,拼命读也读不完。因时间和精力有限,权衡之下,有些书只能浏览目录、序跋,不求甚解。只有与汉语言文学专业相关的书籍分类扫荡一遍,对重点篇目详加阅读。尤其是写毕业论文期间,周末节假日基本都泡在图书馆,扎扎实实圆了一次读书梦。可叹我读书太迟,也成了晚熟那一类人。


与书为伴

临近毕业时,我被分配到陆良马街学校(原萃山中学)实习一个月,对陌生的未来充满向往与期待,心里还有一点小激动。我收了满满一箱教科书骑着单车驮到实习地,主动承担起教导主任杨老师交给我的教学任务,带早操、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守晚自习,做家访,尽职尽责教好初二班的语文兼思品课,努力把在校学到的教书手艺淋漓尽致发挥出来。还抽空撰写了一篇《红色革命根据地一一萃山中学》发表在县《文史资料》上。几年后经过马街,还有人亲切地叫我张老师,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荣耀感。

大学毕业后,我阴差阳错进了报社当新闻记者,学非所用,总觉得知识储备不足,一有闲暇就抓紧时间读书考试。为适应工作需要,我还参加了新闻专业自学考试和省委党校行政管理在职进修,工作二十多年来,主要在新闻宣传文化党务系统工作,也短暂到过会泽县驻村扶贫。在工作中,我不是怀才不遇的那种,而是重担在肩,超负运转,以熬夜加班来换取成绩的工作狂。在别人眼里,我工作顺利,事业有成,还略通文墨,能写能画,令人羡慕。光鲜外表下面,遮蔽着一颗凄苦不安的心。工作中,我老是觉得知识不够用,有种本领恐慌感压迫着我。读书学习,不断充电,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的基本内容与需求。每次外出,最爱去的地方就是书店,见到中意的书就请回家来慢慢读。天长日久,书籍挤占了我大部分的生活空间,书房里四壁皆满,书架林立,连客厅里、阳台上、卫生间,都能就近随手拿到书本,自由阅读。每次搬家,首先重点选定一个书房,为图书安排一个宽敞的家。

我一个农民子弟,没有人脉关系,完全依靠读书,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走到党的核心部门工作本该知足了。但读读写写已成习惯,于是我用文艺创作来舒缓自己的压力,开门上班,闭门写作,把自己写得眼角爬上了皱纹,头发一簇簇“下岗”。日积月累,我已出版多部摄影集、报告文学集、文艺评论集、人物传记,编辑过十余种文化丛书,并多次获奖。多年摸爬滚打,日积月累,在文艺评论界算是小有成就,有空时常与文艺圈里的朋友们交流互动,抱团取暖。也曾受曲靖师范学院党委宣传部的邀请,有幸回到母校,与新入学的大学生们分享我的读书心得,并录制成青年夜话专题节目,在校园里循环播放。

十年前,在参与编撰《文化曲靖》丛书时,发现有关曲靖历史文化名人桂涛声的资料说法不一,出入很大,于是我查阅了大量文史资料并深入采访了他的亲人,历时三年写成《歌者涛声》,公开出版后引起文艺界的重视,我两次受中央电视台之邀,在央视国际频道《国家记忆》和央视军事频道《军歌故事》两个栏目中分别讲述桂涛声创作《在太行山上》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在“书田”里,我坚持劳作,在文艺圈中,我找回了自信,但不会说“不",文友们的诗歌、小说、散文集等出版后,送来让我点评推介,我从不拒绝,于是常常熬夜阅读、写作,健康状况一天天恶化,经常失眠、焦虑、头晕、耳鸣,颈椎、腰椎也经常疼痛。一场重病不期而至,让我的命运急转直下。一切荣耀和辉煌与我如浮云。人生瞬间从巅峰跌入低谷。


以书疗伤

生病住院后,我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躺在病床上,读书是一种最好的精神疗愈。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让我重拾信心和勇气,像追求光明一样追求生命的延续。我要像海明威《老人与海》中那位老人一样,把生命绑缚在苦痛之舟上,哪怕最后仅剩几根枯骨,也要和命运抗争到底。我深感雨果《巴黎圣母院》中道貌岸然身材高大的红衣主教却包藏着一颗卑微龌龊的心,而外貌奇丑、驼背残疾的夸西谟多却有一颗善良仁慈的心。有时我又沉浸在《银河帝国》《三体》等科幻作品中浮想联翩。看书累了,就迷上蒋勋的《细说红楼梦》。我花大量时间读完了史铁生几乎所有的作品,尤其是《病隙碎笔》《我与地坛》,反复研读多遍,深切体会到一个肉身失去自由的人,精神强大多么重要。恰在这段时间,我化疗出来偏又碰上左脚骨折,像史铁生一样坐进了轮椅,要出去晒晒太阳都是奢望。上厕所只能双手扶墙慢慢挪动,或艰难地单腿跳动。有人好心伺候在旁,我躺在床上解手多次尝试都不成功。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伤心绝望时,泪流不止,心痛不已。

书籍可以疗伤。生病期间,我边读边写,陆陆续续写成一本日记体《AI斗士》,表达我的求生欲望和人生感悟。曾经因化疗而寸草不生的头顶,如今又“生机勃发”,掩藏其下的智慧头颅更散漫地思考,悠闲地阅读,在精神世界里自由翱翔。

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子弟,能坐进学堂识文断字,是时代赋予的机遇。因工作需要,被裹挟推搡着走上教书、编书、写书、评书、荐书、藏书的知识分子道路,得益于党提高公民素质的良性教育政策。时至今日,阅读电子书籍已极为方便,但我仍乐意在纸质书刊中享受坐拥书城的踏实与富足。

我现在正努力筹划,准备在故乡香樟林百草园中自建一个开放式书屋,让那些像我童年一样想读书爱读书的人,就近就便在村里也能读上书。这个蓄谋已久的愿望一定要努力去实现,有文艺界的朋友们鼎力捐助,这个目标迟早会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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