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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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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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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挂

牵 挂

张建刚

1

嘭嘭嘭嘭的拍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穿着睡衣冲出卧室,父亲边说你妈不动边指隔壁一间卧室。我心里一紧,顿感不妙。

俯到母亲枕边,连叫几声妈。父亲打开灯,惨白的灯光照在母亲颧骨高突的脸上,蓝紫相间的头巾滑落到脑后,褶皱深陷的额头覆着一缕白发。她半张着嘴仰躺在墙边,双手死死抓住被角,僵直且微微发抖。我把脸凑近母亲脸颊,有些凉意,急切地喊,妈,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呀!她嘴里发出不明确的呜噜声,已不能顺利说话。

是否脑梗?闪过一念,我赶紧呼叫走山认识的孙医生,电话不通,正想着深夜惊扰别人实不礼貌,我把一件绒毯盖在母亲身上。救人要紧,我火急火燎地又拔一通号码,她终于接起电话,我简单描述了母亲失语嘴角斜扯等症状,孙医生叮嘱说别翻身也别扶她坐起来,轻轻把枕头撤掉让她平躺着,赶紧叫救护车。我哆嗦着拨打急救电话,又拨通小妹的电话。妹夫小妹住处不远,最先赶到。小妹情绪失控,带着哭腔询问情况,我劝住她要冷静。我跟妹夫合力把母亲平托到车上,及时送往医院。最近的社区医院叫不开门,又直奔市一院急诊科。三楼急诊重症病房、卒中CT室、住院部10楼心脑血管科、18楼老年病科,奔忙多处,才帮母亲找到一个床位。

夜间值班医生有限,无论我们多着急,医生仍按步就班地测血压、心跳,抽血化验,先输液缓解病情。她们深知脑梗急救有“黄金三小时”的说法,但见惯不怪,按流程施救,转眼间半小时就滑过去了。母亲进到医院后紧张情绪也舒缓了些,用手指指脸,小妹用热毛巾帮她擦过又敷上。

主治医生说先输入溶栓药物,若无明显好转,就要进行穿刺治疗,手术费先交8000元。我答应钱不是问题,得紧急施救,别错过黄金抢救时间。

做过核磁共振检查后,医生说还好,仅右脸耳朵上部区域栓塞,无大面积主动脉硬化,先给母亲配制了四组针剂,主要有依达拉奉、血塞通、脑苷肌肽等。打完两瓶点滴,母亲脸上有了血色。医生说暂不行穿刺术,再观察。母亲也约略能讲脸麻、头晕等简单字眼,精神也好多了。

2

度过危险期,我正伏在病床边小憇一会儿。一缕阳光,破门而入,照亮了白墙白床单,和阳光一起进来的是巡查护士,透过蓝色口罩传过温柔的声音一一老人很庆幸。及时送来抢救,已无大碍。忙活半夜,我们虽然困倦,但听了医生的话甚觉安慰。

输液瓶里每浮起一个水泡,就有一滴晶亮的液体滴落,沿着管道注入母亲青筋突起的手臂。

姊妹几人安静地守着这个洁白的早晨,一种久违的亲切在母子间传递。母亲头脑是清醒的,但手脚不听使唤,她指指水瓶。小妹会意,兑了些温水,将一根吸管斜插着凑近母亲嘴边。

她缓缓吸了一口,用手指指我又指指太阳,示意我该上班去啦。我说,不用管那么多,安心休息吧,我已请假早上不去上班了。

小妹轻声问母亲想吃什么,她摇摇头,在我们脸上扫视一圈,满意地闭上眼睛,很快传来鼾声。折腾了半夜,她确实困了。

等母亲再次醒来,已是正午。我轻声告诉她,这是在市一院18楼。母亲感叹,从来没住过这么高的房子。我拉开半幅窗帘,看了看窗外,蓝莹莹的天空,软绵绵的云彩。我告诉她,前面是麒麟公园,后面是寥廓山,很近。等您好了,我带着您去逛逛。母亲没吭声,我看她的神情,一定又惦记着家里鸡喂了没有,大门上闩了没有。终于忍不住,她叮嘱弟媳,屋后的白合干了记得浇点水,你爹不管事。早晚要关院门,别让隔壁的牲口窜进院内捣乱……都病成这样了,她还有操不完的闲心。

退出病室在走廊长凳上坐定,妹妹说起前几天和母亲上街,母亲埋怨腿脚麻木跟不上走,没在意。我也提起母亲近来老说记忆不好,时而煮饭锅里没放水,时而炒菜放两次盐。有一天忘了带钥匙,等到我下班才开门上楼。太大意了,母亲的身体早就报警了。

住了两个星期院,医生复检一遍说老人暂无大碍,但必须坚持服药。按剂量开了一大袋药,有丁苯酞软胶囊、阿托伐他汀钙片、阿司匹林肠溶片等,叮嘱出院在家养护。

经此折腾,年过七旬的母亲虽未出现偏瘫等后遗症,但明显走路不便,讲话不利索。但出院几天,她就牵挂着土地没人翻,菜没人浇水,执意要回老家去。

3

母亲逃过一劫,已是万幸。

但万万没有想到,一月后,母亲曾经住过的高楼,转眼间成了我常常光顾的地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将我击倒,差点入了鬼门关。母亲卖掉庭院中放养的几只乌骨鸡,凑起一筐鸡蛋,匆匆赶到曲靖照料我。

她忧心忡忡,没几天头发就全白了。她时时鼓励我,坚持住,会好起来的。听着这样熟悉亲切的话语,仿佛又回到童年,躲进母亲的怀里。

化疗期间,经常呕吐,几天粒米未进,仅靠针水维系生命。母亲变着法子熬粥,远远送进医院,揭开碗盖还是热的。我强撑着坐起多吃几口,才对得住母亲的一片心意。

因化疗致使严重的骨质疏松,最后酿成左脚骨折。我终于尝到失去行动自由的苦头。从我居住的四楼下到小区院中看看风景,成了一种奢望。

我只能借助一对拐杖撑在腋下,从卧室挪到客厅,挪到餐厅,再挪到书房。医生警告,若长时间卧床会起溽疮,甚至四肢肌肉萎缩,丧失行走能力。能动,就必须挣扎着做康复训练。走着走着,我就气喘吁吁地把拐杖砸向墙角,瘫坐到轮椅上生闷气。听到没了动静,母亲才怯怯地端了一杯温水,轻脚轻手地进来,放到我触手可及的高凳子上,像是小声跟自己说也像是劝导我一一别着急,慢慢来。

见我常依着窗子向外呆看,母亲将所有的窗玻璃擦了一遍又一遍,力求让我毫无遮拦地看清辽远的蓝天和金黄的银杏树稍。

有时胸痛憋气,咳到肺都往外窜的时候,母亲一只手托住我的肩膀,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我丧气地嘀咕一句时日不多了。母亲背过身抹去泪水,回头强装笑颜说,别犯傻,我陪着你,会好起来的,你还要守着儿子考大学分工找媳妇呢!

我病情逐渐好转,母亲执意返回老家。然而,疫情管控放开没多久,母亲再次阳了,咳嗽严重,痰中带血。弟弟将虚弱的母亲就近送进医院。接到电话,我坐立不安,想立刻去守户在母亲病床边。但我仍在咳嗽,移动脱不开拐杖。远在他乡,我默默祈祷母亲平平安安,能顺利挺过新冠病毒的考验。

一周后,弟弟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母亲今天出院。这是春天里我收到的最好消息。

4

再过五天就是母亲七十四岁生日,好期待。说句悲观的话,春节前母亲病危时,我担心她熬不到母亲节,也很难过上她的又一个生日宴。过年前因昏厥送医院救治,医生诊断母亲已是肝癌晚期,判定就能活个半年左右,建议家属不必折腾她,弄点好吃的东西给她吃,在家等着安养吧!还好,她熬过春节,熬过元宵,又熬过了三八妇女节,母亲依然坚强地活着。然而劳动节前再次送往医院,她骨折了。

据弟媳事后陈述,母亲在老家石阶上绕彩线准备端午前后上街去卖点零用钱。然而,她起身时不小心一脚踩空,从石阶上摔下来,造成右腿骨折。弟兄姊妹们获悉后纷纷赶回老家,把她送进医院。

一路上,小妹不断地埋怨老人不听劝阻,手闲不住要弄这弄那,脚闲不住窜七窜八,已过了劳动挣钱的年龄还要绕彩线去卖,挣不得二文受伤了却要花费几千上万……老人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喃喃自责,懊悔不已。我劝阻道,已经骨折了,就不要多说二话,赶紧治疗。

母亲住进医院,进行抽血化验,还进行透片、CT、彩色B超检查,忙碌了一整天才弄清了她的身体基本情况。x光片显示:1、右侧股骨颈骨折,断端位置欠佳。2、双侧髋关节、骶髂关节退行性改变。3、右侧髋关节腔少量积液并周围软组织肿胀。另外彩色B超显示她的心脏、肺、肝都存在不少问题。医生建议做手术但风险很大。她的血相不好,血小板低,凝血功能差,血压也不隐定。本来受伤的老人骨质疏松。各项机能在降低,做手术确实存在风险,但是如果不做手术,她骨折的地方位置较高,无法行走。要是用保守治疗,依靠静养让她恢复,这会造成很大的生活不便。也许,她这辈子永远也站不起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情十分沉重。总不能看着母亲瘫痪在床,哪怕有风险,我建议还是要做手术,但考虑到她血相不好,要先做消炎。打点滴消炎之后把身体养好,血相趋于正常再做手术为宜。在医院里,母亲每次上厕所都十分不便,尤其是解大手时,要身强体壮的人才能将其挪到卫生间里,而且要轻轻缓慢地让她坐到马桶上,稍有不慎轻微扭动都疼痛难忍。母亲也说,要是做完手术能生活自理,减少你们的负担就好了。看着母亲难受的表情,我更加坚定了为她做手术的决心。五一假期,我已经做好了献血和手术费的筹备工作。然而跟弟弟妹妹商量的时候,他们还是不主张做手术,担心母亲体质太差,做手术会下不了手术台。也许一次手术就让她过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造成永远的遗憾。

在母亲骨折住院的日子里,我悉心照料着她,每日打饭送药,每日引导她想开心事,转移注意力,减轻疾病带来的疼痛。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

愿母亲生日无恙!

愿天下所有母亲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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