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叶,沙沙之声传出老远。站在院子里的石头,越来越觉得自己像身边的那棵树,只是他是一棵会走动的树。
石头的孩子们觉得石头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孩子们隐约听闻父亲手上有传家宝,可哪来的传家宝,传家宝什么样子?孩子们对传家宝的猜想与很长一段时间石头总是面露凝重的表情是两块瓦片,在石头每位家人的心湖里激起涟漪。
已经搬过二次家的石头为第三次搬家忙碌着。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石头觉得自己搬家像是挪动一棵树。
石头大学毕业后到县城工作,与很多单身同事一样,他吃在单位,住在单位。石头结婚后,白天去县城上班,晚上回父母在农村老家为他简单装修的婚房住,风霜雨雪,一晃三年。之后,石头在县城租房住,冬去春来,一晃又三年。参加工作的第七年,石头在县城终于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
装修自己房子时,石头别提有多高兴。他到百里外的建材城买水曲柳面板,精心挑选其它装饰材料,大到木门,小到钢钉。选定的装修师傅更是没得说,手艺好不算,还非常敬业,一个个螺丝钉都是一扣一扣拧上去的,绝不会为图省劲儿用锤子砸进去。不仅如此,石头还自己设计画图,每一个细节均反复斟酌,直到满意。比如,客厅与餐厅之间仿古窗子的造型,谁看了谁说好。在大山心里,他做的这一切不是装修房子,而是为一棵树浇水培土,是努力让他这棵树在城里扎下根。
有着搬家如挪一棵树感觉的大山,在县城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住了八年后,还是把家搬到了位于县城位置更好面积更大毗邻学校的所谓学区房。石头在县城的第二套房装修比第一套要好,可石头花费在房子装修的心思却没有第一套多。搬进新家的石头,自己悄悄去了几趟原来的房子,什么时候去的,去干什么,他没跟任何人说。石头有传家宝的传闻,是在那个时候传到他孩子们耳朵里的,石头不说,孩子也不问。
没有亲人的牵挂,农村老家越来越像石头的一个梦。年过半百的石头,一年中只有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大年三十这几天回老家,常常是不进老家的门,直接上坟祭祖。其它日子几乎就没回去过,老家只是装在石头心里的念想。石头不是没有动过回老家住的念头,思来想去,去长住的可能性不大,住上十天半个月呢,他觉得机会也渺茫。春天的时候,石头请人把父亲在老家留给他的房子围墙以及大门修缮一新,为防止存水,院子里填了不少土。
即将开始的第三次搬家,让石头犹豫很久,在他心里的天平上,对新家的期待和对老房子的留恋二者之间,竟然倾斜给对老房子的留恋。是啊,再一再二搬家,让石头对自己的根在哪产生了疑惑。
都说留住乡愁,可我的乡愁在哪?这个问题已经困扰着石头很长时间。父母在农村老家生活时,父母在,老家在,毫无疑问老家有石头的乡愁。父母从老家搬到县城,父母在,老家在,只是父母住进新房子,石头的乡愁开始不完整,一部分在老家,另一部分在飘荡。后来,父母去世了,父母不在,老家在,石头的乡愁呢?老家有石头的乡愁,却更不完全了。
孩子对石头搬家是支持的。随着石头年龄增长,再与儿女们不在一个城市生活确实有诸多不便。
老家可能要进行新农村建设的消息传到石头耳朵里,如果乡亲们与邻村村民一起搬进合建的由多栋高层楼房组成的新农村,村子里所有房子就得全部扒掉恢复为耕地。父母不在了,老家拆迁,自己所住的房子又搬来搬去,石头的根在哪里,石头夜里睡不着时这个问题就会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在城市中,处处高楼林立,比农家院大不了多少的一块地儿长出的楼房,就生活着一二百户人家。在熙来人往的人海中,一栋栋楼房如一座座小岛。
乔迁到市里新居的石头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倒是孩子们很兴奋,孩子们为庆祝石头住进新居买了很多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吃温居饭。酒过三巡,石头跟大家说,今天一家人齐了,你们想不想看看咱家的传家宝?石头将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干了,露出略带几分神秘地微笑。家人们知道,石头不爱财,他不可能存下什么金银财宝。现在提起传家宝,家人们还是很惊讶,纷纷猜测石头说的传家宝到底是什么。
指着餐厅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石头说,那就是咱家里传家宝。一家人愣了,那幅字既不是传自于古代也非出自当今名家之手啊。对,就是它,你们看那幅字写的是什么,是家训。石头激动地说,它是我根据我爷爷和我父亲如何为人处世总结出来的几句话,希望你们遵守它,它是我们家的宝贵财富,它是我们家生存的根。
20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