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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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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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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在大清河岸边的文安

01

假如有人让我用几个词概括一下文安,我该怎样回答呢?洼淀、大清河、古城墙、防洪堤、民营企业、六大主导产业等等,这些在我脑海里快速跳出来的词语能说明文安的特点吗?能表达我对文安的情感吗?怎样才能为我的文安画像呢?

因为新冠病毒疫情,我滞留廊坊,尽管春天就在窗外,却只能蜗居家中,是文字让我寂寞的生活有了意义。“最忆是水景公园,是一棵树对一块土地的怀念//与它分别已近一月,曾多次想起它,昨夜还梦到它//盼疫情早日结束,我仍可天天去水景公园做一棵树/我有多少根系,就有多少爱;我有多少叶子,就有多少梦。”(《忆文安》)我在廊坊写文安,多像一个出门在外孩子写自己的母亲。

说到文安,是指有着五十六万人口的文安县,她包括县城和她的三百八十三个村庄。世界很大,可爱的地方甚多,但那牵着我这只风筝的线在文安,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是文安。她左侧怀抱着我的家和亲人,右侧怀抱着我的祖茔和先人,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无可替代。

文安县是全国商品粮基地,八十九万多亩可耕地散布在文安县城和她的三百八十三个村庄周围。广泛种植小麦、玉米为主的粮食作物,棉花为主的经济作物等,凡是平原地区可以生长的作物,在文安基本都能找到它们的影子,红小豆,糯玉米曾远销海外。大洼有水的年份,水稻种植面积也很大。荀家务就是这三百八十三村庄之一,它地处县城西南,距离县城约二十华里,人口一千五六百人,村子东西和南北皆约为三里长。荀家务的耕地肥沃,地下水特别甜。我曾不止一次从老人们口中听到小金荀家务这个让他们颇为自豪的名字。

站在荀家务村边,村外是连片的农田。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年月,一年两季庄稼,人勤春早,冒酷暑,斗严寒,我的父母与邻居们一样,早出晚归,耕耩锄耙,浇水施肥,人不负地,地用粮食回馈人,真可谓春华秋实。近些年,随着各种农业机械被大量使用,许多人从土地劳作中被解放出来,加之温饱问题得到解决,早有人不满足于现状,走出村子,走向更大的世界,或经商,或搞企业,让自己的腰包更鼓,然后回来建设家园,于是,一辆辆小汽车驶进村子;于是,一幢幢小楼拔地而起。1985年7月,参加完高考的我骑自行车回到村口,站在距离家门只三四十米的地方却无法进家,因为我回家前一天的大雨留下的积水,在街上形成了小湖,我只有望水兴叹。那时的街道高洼不平,下一点儿雨村子就出不来进不去。寒来暑往,人一茬茬儿老去,村子在大地上历尽沧桑,荀家务越千年而来,却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有活力,村子的街道修成混凝土路面,再不用担心雨雪天路难走,天然气通到每家每户,两栋农民公寓楼改变了人们的居住环境和生活习惯。

我十一岁时跟随奶奶和父母回到我的祖籍荀家务,我这棵树从此由任丘市长丰镇黄庄移植了过来,荀家务是我少年梦开始的地方。我生在广阔的大平原,长在广阔的大平原,在平原有水便有葱茏绿意,有水便有顽强生命。我渴望水,渴望生机与烟火,对水的渴望就是对河流的渴望,我寻找河流的想法如一条鱼,它不停地在我内心的湖水里越出水面,一心要奔向更宽广的水域。

写文安,我从荀家务起笔,因为文安的荀家务是我这棵树的根,没有荀家务便没有我的枝丫和叶子。另外,荀家务还是文安县三百八十三个村庄的缩影,虽然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特点,不过文安所有村庄的人们是一样的,都有着文安大洼人的纯朴勤劳和智慧。

02

大清河自西向东流去,它有很长一段是文安与霸州的界河。千百年来,大清河泛滥过,断流过,带给过文安灾难,也哺育着文安大地。我无数次站在地图前,抚摸文安抚摸大清河,文安像一条大船泊在大清河岸边。

文安县为河流堆积地貌,处于华北平原相对低下部位,平坦开阔,为多条河流下游。历史上承接清南地区14个县超量洪沥水和大清河、子牙河、古洋河、潴龙河决口洪水。全县地势自西南向东北倾斜,最高点在西部的大留镇镇大李村,海拔7.8米;最低点在刘么管区的马武营村,海拔2.1米,坡降1/5000。县域东部、北部形如釜底,洪沥水无下泄出路,自然形成封闭洼地的文安洼。文安洼总面积约1600平方公里,其中文安约占860平方公里。文安县面积1037平方公里,文安洼面积占全县总面积的82.9%。文安洼为河北省著名的八大洼淀之一,以土质肥沃、资源丰富闻名遐迩。

文安洼与大清河多像一个人的心脏和血管,“血”经过大清河流入文安洼,“血”又经过大清河从文安洼流出。文安洼与大清河就是文安的心脏和血管,是文安人的心脏和血管。

“我热爱着大清河,沿岸/桃花,榆钱,丝瓜,土豆/小麦,玉米,棉花,高粱/万物生生不息//枫叶形的大地/春天播种,秋季收获/一草一木,一虫一鸟/在这巨大的纸上/笔一样,写下温暖的文字//芦花,小船,月光/大清河,文安这盏灯的/一根灯芯/在天空下燃着,一燃就是千年//生活在大清河畔/那些游来游去的鱼/沉默,平静,悠闲/一尾是父亲,一尾是我。”(《大清河》)这是我十多年前写下的一首诗,大清河流淌在文安大地上,也流淌进我心里。

近年来,引大清河入海综合治理工程的实施,拆除重建两座涵闸,恢复引清入海连接渠的过流能力,将大清河引水入赵王新河,让大清河获得新生。

去年秋季的一天,我和我的同学摄影家陈有柱先生早晨七点驱车从文安出发,在史各庄用过早点后,直奔大清河刚进入文安境的张青口段,然后沿着古老的大清河由西向东走,与河水同向,我们仿佛两个被热情鼓舞的少年,在大清河岸边捡拾岁月的贝壳。陈有柱先生不时地用无人机为大清河拍照,我则尽可能找寻与大清河相关的信息。由于上游放水和夏季雨水的注入,加之河道治理,大清河大部分地段不但有水而且河水清澈,在阳光下明亮如镜,水天一色,清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时有水鸟跃起飞翔。大清河两岸河堤正在清理整治,部分堤顶拉起铁丝网护栏。我们走走停停,一路走到崔家坊老桥,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多,这时我们才注意到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我向大河摆摆手,与它告别。

现在的大清河与原来垃圾堵塞臭味熏天的大清河判若两河,两岸绿化已现成果,河流到哪绿树浓荫就到哪,早春时节多年不见的天鹅已在大清河出现,生态逐渐向好,随着人们对环境的重视与治理,大清河将会变得越来越美丽。

03

风是信使,几场春风刮过,文安的春天就到了。

走在文安的田野上,草色若隐若现,放眼望去,被纵横交错的道路分割成一方一方的土地正孕育着生机,空旷与寂寞是暂时的。随意沿着一条路走,在没有边际的前方,不时会看到一个个高大的铁家伙,它们每天在原地不住地抬头低头,像极了鸡啄小米儿的样子,我跟那些铁家伙叫磕头机,它们仿佛一个个人在对着上苍磕头,昼夜不停。看到它们,便会让人想到源源不断从地下开采出的黑色石油,它是大地母亲的乳汁。这些磕头机是在感谢还是祈祷,亦或是请求呢。大地的馈赠虽是无私的,可不经过人的努力也是无法获得的,老天给了我们严冬,也给了我们暖春,我们在冬天修整,在春天出发。

多年以前,石油勘探的车队来到文安,随着地下石油被发现,欲在文安建设石油小城的计划同步进行。未来石油大军的进驻必将对文安形成冲击,有人担心外来人口增多治安会出问题,有人考虑住房会紧张,有人觉得蔬菜及其它生活用品价格会上涨等,加上其它一些顾虑,反对石油城落户文安的声音最终导致文安与一次很好发展机遇失之交臂,后来,石油城向西南移动五十公里后很快在华北平原上矗立起来。这个说法只是在一些人的交谈中存在着,并无权威记载,我第一次听到它时,还深为文安惋惜呢。

一个人一生遇不到几次机会,同样,机会对于一个地方也不是随时都出现的。可勤劳智慧的文安人有条件敢闯,没条件创造条件也敢闯,在一代代文安人的努力之下,文安经济快速发展,城乡面貌日新月异。有山靠山,有水靠水,文安正在利用大洼的地理条件打造水韵宜居的新生活。春天的文安处处欣欣向荣,文安的春天百花齐放。

文安季节的春天不会迟到,文安发展的春天也一样不会迟到。

04

文安的秋天,就是华北平原的秋天。

南北和东西长均百余里的文安,从地图上看,越看越像一枚叶子,境内纵横交错着的大清河、赵王河、赵王新河和多条支干渠,不就是这片叶子的经脉吗。

文安若是一片叶子,华北平原就是一棵树,由文安这一叶可知华北平原之秋的。

新环城堤旁果园里的苹果陆续红了,与果实作伴的叶子在风中飒飒作响,我知道它们在告诉我秋来了,文安的秋天到了。

文安,与东边的天津相距约70公里,与北面的北京相距约130公里,与西南方向的保定相距约120公里,紧邻于正在建设的雄安新区,地处华北平原中部。和文安一样,北京、天津、保定的秋天也该到了,整个华北平原进入了秋天。

1989年秋季,刚到文安工作不久的我为了熟悉县城,多次下班后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在小城过大街穿小巷,即是向小城报道,也是为了问候小城。那时整座县城只有县招待所、县建设委员会和县电线电缆厂的部分建筑是楼房,且都在四层以下,文安县城其它建筑物均是一水儿平房,且街道狭窄。我清晰记得,当年住在建设委员会一楼的宿舍里,雨敲打院子中高大梧桐树叶子的声音,时高时低,时缓时急,似是在和我交谈,又似在自言自语,它让夜变得漫长。现更名为住建局的建设委员会已搬迁两次,早就不在那座院子,现在独属于县建筑公司的那座院子里的梧桐树有几棵也已难觅踪影,可那雨打梧桐树叶之声还时常在我耳畔响起。时间是把杀猪刀,更是魔法师,它催人老去,也改变着万物。文安县城在时间神奇的手掌之下,发生着巨大变化,高楼如雨后春笋,街道被不断拓宽;街口由无红绿灯,到有两处红绿灯,再到所有主要路口皆有红绿灯,小城面积在扩大,小城居民在增多,小城的管理随之提档升级了。始终困扰文安发展的交通问题因世纪大道、廊沧高速连接线迎宾大道的通车而得以较好解决。由于地势低洼,防洪抗涝是文安年年都不能忽视的大事,两道防洪堤的先后建成,也从一方面记录着文安的发展历程。与季节的秋天一样,文安如果是一棵大树,文安的六大主导产业便是这棵大树结出的果实,胶合板、电线电缆、五金等产业的产品销往全国各地。聪明能干的文安人像一棵树一样,扎根泥土的同时,把枝丫努力伸向远方,风霜雨雪里愈加让自己根深叶茂。

秋天的华北平原,是色彩的拼盘,是声音的盒子,是果香的提篮。在这收获的季节,文安是华北平原的代表,它气象万千,它美不胜收。是啊,华北平原的秋天是文安的秋天,文安的秋天果实累累色彩缤纷。

05

说文安,不能不谈古城墙。古老的文安城墙,曾是中国北方存在比较完整的古城之一。现在,它已经残破不堪,多处被现代建筑所淹没,但在文安人心中,它是一部大书,记载着文安的沧桑岁月。1987年,古城墙遗存被列为县级保护单位。

文安砖城修筑是从明崇祯八年(1635)开始至清末,历时二百余年。据统计,明朝以后文安城修建、护城河开掘有记载的竟有七次之多。文安古城的围长,历代《文安县志》均有记载,为1275丈5尺,经有关人士测算,折合为4081.6米。文安古城墙高二丈五尺,也就是说其高8米。文安古城墙在东南角城墙上建有魁星阁,西北角城墙上建有玉皇阁。

文安城墙在1963年的文安人民抗洪中还发挥过巨大作用。1963年8月14日,河北省委一声令下,东边隔淀堤,西面千里堤同时分洪,两条巨龙翻滚着奔腾向东在大洼汇合。古老的城池,又一次担负起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职责。8月30日,城外水位达到最高,海拔8.81米,水面离城顶不足2尺,人坐在城头可以洗脚。一天夜里,西南风突起,巨浪一个接着一个的翻过城顶,城里一万多群众生命悬于一线。接到报告,东南城角塌陷。指挥员赶到现场,只见浑浊的洪水从城墙中透出。城防委员会发布紧急命令,500多名民工100多名部队战士舍命抢险,打桩、堆草袋,终于堵住缺口,化险为夷,古城在风浪中巍然屹立。

1965年以前,古城的整个城墙是完整的,东西南门都是双层门,约20米厚;北门有一个瓮城,内侧门南北向,外侧门朝西;小南门是单层门。每个城门都有一条砖砌的马道,通向城墙顶部,整个城顶基本水平,城顶没有了铺砖。城墙有五个城门,城角四个,城角和城门之间也都建有炮台,旧志称敌台警铺,但南门与东南城角之间有小南门(作新门),所以缺一个敌台,共有7个。成外层砖墙因风化侵蚀有所损坏,有些地方人们可以攀爬。县城内的中小学每年都要举行环城赛跑,参赛者云集城墙顶上,然后环城跑一圈。1965年,坐落在西关内城门南侧的县粮食局直属库,购买了一台面粉加工机,为了防止偷盗,直属库派人把围墙圈到城墙上面,从此,环城赛跑这一传统项目中断了。

文安城墙严重毁坏始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随着人口增加,经济的发展,窄小的城门阻碍了交通。大约在1973年,北关城门的瓮城被扒掉,北关成了一个直通的单层城门;西关城门扒毁一部分,原来的双层城门洞只保留了外层,内层扒掉顶部,两侧斜着砌上去。1975年,北关城门扒通,这是文安城第一个被扒掉的城门。大约在1978年,西关和南关城门相继扒毁,东关城门扒掉外层城门洞,只剩下内层城门洞保留至今。1980年,小南关城门也被拆除。房地产开发热兴起后,城墙下的居民平房又相继改建成居民楼,渐渐地把多段城墙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还有的直接利用城墙做了楼房的一些设施。

时间的车轮总是不停向前的,新旧更替也是必然。与许多我们不愿意失去的东西一样,文安城墙再无它昔日的风貌,不幸中的万幸,它并没有完全在人们面前消失,对于残存城墙的保护现在显得尤为重要,不单单是要保护几段城墙,更是在保护历史,保护一座城的根。文安古城墙,是文安人的乡愁。

06

城市化进程在加快,农村人搬进城市,城镇人搬到城市,是趋势。与许多人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会搬离文安,与文安作别,这是需要我下决心才能去抉择的。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何处是我的故乡?任丘市长丰镇黄庄是我的出生地,文安县荀家务有我少年梦,文安县城收藏了我的青春岁月,为了守着儿女,廊坊可能是我颐养天年之处,它们都有或者将有我的难忘记忆,都留下或者将留下我的足迹。不错,我曾经住过的房子或不在或已经老旧破败,当年的人与物已发生改变,我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从前。可我要去哪里找寻我逝去的岁月,寻到自己的根呢?

某某地是谁的第二故乡。我赞同这样的称谓,并且,我认同荀家务是我的故乡,黄庄和文安小城是我的第二故乡第三故乡。这样的话,我心中便会少了纠结,它们都如同我的根,让我这棵树因为有它们而活在大地上。

无疑,文安荀家务是我这棵树最重要的根。每年回荀家务的次数很少,但它如月亮一样,时常在夜晚来到我的梦中,始终让我牵挂。那里是我父母的长眠地,有我长期生活的老房子,有刻进我骨头里的许多东西,荀家务给我的很多,我却给荀家务很少,每次站在荀家务村口,进,难;离,难。与其说荀家务是我的家乡,倒不如说它已经变成我必到的一座车站,来去匆匆,停下来住上一段时间成了奢望。

漂泊会让人见识外面世界,同时,也会带给人离愁。离开家,离开亲人,离开朋友,离开熟悉的环境,这些都会像一把把刀子在我们心里留下伤痕,在某些日子会隐隐作痛。有时,我羡慕那些一辈子都不离开家不离开家乡的人,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一棵树一样少了挪动之苦。不过,我还是得感谢生活,感谢让我一再迁徙,因此,我才能有了更多经历,体验不同的感受,思念虽苦,却能结出人生的珍珠。漂泊者一定忘不了他曾经停靠的港湾,文安于我就是这样一个港湾,让我这条船停泊下来,且一停就是三十年。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它又在照着无数人,照着无数地方。举头望向这个曾照过我父母照过家乡的月亮,我的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低头思念的是荀家务。

荀家务是我的故乡,文安是我的故乡。

202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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