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斧头丢了算不了什么,可怎么就不明不白地找不到了呢。
我并没有因一把斧头丢了怀疑左邻右舍,斧头属于了谁倒是无所谓,我有所谓的只是想知道它是如何不见了的。
我和郝师傅认识很多年,可与他真正打交道并不多。最近我的门店装修,装修队把郝师傅派过来。
胖乎乎的郝师傅,不爱说,倒是很爱笑。郝师傅大饼似的脸上总挂着笑容,他短而浓的两条眉毛,让人想到《三岔口》里的任堂惠和刘利华,一条眉毛是任堂惠,一条眉毛是刘利华,不停地斗来斗去,好玩儿。
郝师傅是一个木工,在我们这里,习惯性地称他们这样的人为装修师傅。他们干活儿不用锛凿斧锯,不用墨斗。他们多是夫妻搭档,丈夫会些基本木工活儿,妻子打下手;在小城,不论去哪,他们一般是丈夫骑着小电动三轮车,妻子坐在车上。三轮车还拉着电锯电钻、射钉枪、红外线水平仪等,电锯电钻射钉枪代替了锛凿斧锯,红外线水平仪代替了墨斗。郝师傅来的时候就开着小电动三轮车,车上拉着妻子、电锯电钻、射钉枪、红外线水平仪。郝师傅不用斧头,他的车上没有斧头。
说是门店装修,郝师傅需要做的就是用轻钢龙骨和石膏板卡两道隔墙,更换五个门,再在面向大街的隔墙上开一个门。
问清楚要做隔墙的位置,郝师傅拿出红外线水平仪,左比划一下,右比划一下,定位、轻钢龙骨下料、用结构胶粘、用射钉枪固定,隔断骨架成了;石膏板下料、射钉枪固定,隔断墙成了。这一切对郝师傅来说是熟套子活儿,闭着一只眼睛都能做。
订做门的厂家来量尺寸,有一个门口高了十厘米,问我是把五个门做成一般高还是按着门洞尺寸做,要是按着门洞尺寸做就有一个门比其它四个门高十厘米。我在走廊看了看,门不一样高不好看,便跟门厂来量尺寸的人说做成统一的高度吧。门厂的人答应了,走时一再提醒我要把那个高十厘米的洞口封上十厘米,不要影响安门。当时,郝师傅就站在我旁边,他说好办。
两米一高的洞口变成两米,郝师傅需要站在凳子上去钉木方、封石膏板。距离门洞口很近有一把皮椅子,稍远处有很多木椅子,郝师傅一把拉过皮椅子,两只大脚踩了上去,随着郝师傅转身扭动,郝师傅从皮椅子上下来后,皮椅子不再支撑着郝师傅,皮椅子仅还支撑着郝师傅留下的凌乱的脚印。封过的门洞口与其它四个一样高了,我端详着。郝师傅说,放心吧,尺寸错不了。郝师傅说着,将挡在门口的皮椅子推开,椅子腿划过地板砖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楼层,如果它们都有生命,让人觉得不是椅子会受伤就是地板砖会受伤。我守着郝师傅看了半天,觉得确实没有可以用到斧头的地方,他没带斧头,若带斧头也是累赘。
往楼上搬石膏板是个累活。把很重的一米二宽三米长的石膏板通过二米四宽的楼道弄着上楼,不但需要力气,还要有耐心,不少装修师傅都怵这件事,多数情况是雇装卸工。我这活儿少,用不了几张石膏板,就没找装卸工,是郝师傅帮着搬的,换了别的装修师傅准会说这事不该他们做,郝师傅什么都没说。爱笑的他在搬石膏板的时候脸上也不时面露笑意,一对眉毛斗上一斗,忽然,我发现郝师傅的两条眉毛像极了两把斧头,被什么挥动着,不停地飞舞。
郝师傅不吸烟,他们两口子一天连杯水都没喝,一直干到天黑,街上已是华灯初上。
“郝师傅,几点收工?”
“现在用手持电锯把临街的隔墙切开,打通了临街门洞口后回家。”
郝师傅定位,接通电源,切割,敲掉隔墙密度板,九十厘米宽的门洞口弄好了。
“斧头?!”
在被郝师傅切割开的用密度板、木方子做的隔墙里,一把斧头躺在那里!隔断墙做成了多少年,斧头就躺在那里多少年。可算找到它了,原来它哪里都没去,斧头竟在我身边睡了很多年!我看着郝师傅把斧头放在一边,并没有马上去拿,而是看郝师傅量门洞口尺寸,增设的门洞口不大不小刚合尺寸。
郝师傅的媳妇收拾工具,郝师傅把工具装上车。
我晚上有朋友小聚,便没挽留郝师傅两口子吃晚饭。嘱咐郝师傅路上注意安全,我目送着拉着郝师傅两口子的小三轮车消失在夜色中。
锁门的时候,我想起那把遗失多年的斧头,清楚记得郝师傅把它放到的地方,却怎么都找不到。
才失而复得的斧头又没了踪影,我盯着斧头曾一躺多年之处发呆。
“斧头啊,斧头,你真是奇怪的斧头!说你有腿吧,你之前哪里都没去;说你没腿吧,你却又溜走了。”
202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