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

 春寒较冬寒更令人觉得冷。

 春节刚过，羽绒服就被我放了起来。毕竟已打春多日，我想天不会冷到哪里去了。可是，我错了，这个春天实在是冷，是多年都没有过的冷。

 屋子里比院子里冷，屋子里白天比晚上冷。晴天还好，阴天的日子，冷仿佛万箭齐发，射向空中，射向地面，射向一切，当然也射向了我。春冷是那种冷到骨缝的冷，没人看见过冷长什么样子。几天下来，我觉得冷是尖的是锐的，还长着倒刺，如同鱼钩，一旦冷进入身体，再欲把它取出来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从衣柜里找出羽绒服，抖了抖，什么都没抖出来。是啊，能抖出什么来呢？之前的日子逝去了，走远了，一起走远的还有我经历过的事情，以及那时的风霜雨雪。羽绒服好似铠甲，我很快把它穿在身上，好像再晚穿一会儿，冷的箭镞就会彻底洞穿我，在我身上留下数不清的肉眼看不到的小洞，它们是替风在我身上开门，开许多许多门，有了这些门，风再经过我就不用绕行。

 冬天的冷是明剑。为了防备它，我们早早备好了棉服，它要来临之际，我们奔跑到棉服里；为了防备它，我们早早调试好暖气，它要来临之际，我们奔跑到打开了暖气的屋子。冬天的冷在大街小巷乱转，它遇到的人有棉服保护，它遇到的房子有暖气笼罩，它无计可施，它只能站在树枝上，站在屋脊上，站在街头，寻找着没有棉服的人，等着窜进没有暖气的房子。可是，它失望了，它见到的所有人都穿着棉服，它经过的所有房子全开着暖气。冬天的冷气得呜呜乱叫，它变成寒风到处跑。

 冬天的冷也不是没追上过没有棉服的人。只是，一些没穿棉服的人出门乘车，冬天的冷还没得逞就被拒之车外；只是，还有一些没穿棉服的人或者在运动，或者在劳动，他们的身体早就像火炉一样生起了火；确实，也有一些没穿棉服的人，他们没有躲过冬天的冷，掉进河里一样坠入了冷的深渊，可他们可以上岸，可以走回正常的路上来，岸和路随时会伸出手。

 冬天的冷也不是没追上过没有暖气的屋子。只是，有些没有暖气的屋子正开着空调或者中央空调，屋子里四季如春；只是，有些没有暖气的屋子还需要降温，在低温下才能完成某些工作；确实，也有一些没有暖气的屋子和屋里的人被冬天的冷找到了，屋子里冷，屋子里的人也冷。冬天的冷找到的，人也能找到。那些屋子冷屋子里的人也冷已经被关心他们的人记在心里，冬天的冷很快就会被赶出那些屋子，远离那些人。

 春寒就不一样了，人们对它认识似乎不够。起码我原来对它就没太在意，心里想大风大浪都无事，小河沟里翻不了船。可今年的春寒真是让我看清了它，它的冷有一手。

 集中供暖3月15日停了，御寒的衣服也被束之高阁。一场雪飘落后，寒冷就似一贴狗皮膏药，揭不下来了。春寒贴在我身上，我去哪，它去哪。春寒不仅追着我，也追着树木，追着小草，树木和小草也一定在春寒里挣扎。

 为了对抗春寒，我除了穿起棉服，还在屋子里打开了电暖气，暖水袋里倒入了热水，夜里盖一床被子不行就盖两床。

 翻看日历时，清明节气马上到了。“过了寒食冷十天”，春寒长不了了，再冷最多不过二十天。这样想着，一下子周身暖和起来，仿佛二十天的春寒不过是一道门槛，一抬腿就能跨过去。

 多年后，回忆这个春天会想起什么呢？也许那时已经忘记了这个春天，忘记了春寒。一生中能留下印记的不多，春寒在我身上刻不下什么符号的。

 春寒毕竟是在春天。提起春天，我心里的绿意似乎正被悄悄唤醒。

2022/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