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公办（小说）

一

这天下午，他接到了老板——顶头上司的一个微信：速来！

他赶紧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出门打了一个的士，紧赶慢赶地赶到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

“当初，我就说你干不好，要你不要去。你却死缠烂打，信誓旦旦，说一定能够干好。现在好了，你出了事情，监管部门找的却是我。人家质问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报社的一把手呢？我，我当初，妈的，老子当初就不该收下你那张破卡！”

顶头上司见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尽量压低着声音，冲着他咬牙切齿了一阵。

他吓的自然是不敢吭声。

“你听着，老子会尽量为你拖着，但最多一年。一年内如果这个报社还是好不起来，你我之间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只能公事公办了！”说完，顶头上司冲着他猛地一挥手，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他什么都听懂了，吓的赶紧退出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打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才感觉到后背上冰凉冰凉的，原来是出了一身冷汗。

二

其实，他原本想都没有想过要去这个报社当一把手的。他知道自己是个外行，干不好。但当时鬼迷心窍，被人家语重心长地利用了。

这个报社的上一届班子不团结，两个主官暗地里一直往死里掐。矛盾闹到顶头上司那里之后，其中一个担心自己有可能下来，而另外一个却下不来，便火急火燎地找到他，对他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了一番：“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应该死马当活马医，去找一下老板，汇报一下思想。你跟老板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呀，说不定老板同意了呢？一旦同意了，你档案一直没有进来的问题，以后也就有理由解决了啊！”

人事档案一直没有进来，是他这么多年的心病，想起来他就心疼！他老婆常常为此唠唠叨叨，明里暗里数落着他没有本事。

有一天晚上，他空腹连喝了两杯老酒，鼓足了勇气，出门，悄悄尾随老板——顶头上司，在一个暗处汇报了自己的思想。离开时，他借着酒劲，握住顶头上司的手，再三表示一定会带领报社打一个翻身仗！在这个握手表态的过程中，他悄悄把一张银行卡放进了顶头上司的公文包里。

顶头上司当时为了报社的班子问题，很是闹心，没想到是他送来了解决方案——两个都下，他一肩挑。顶头上司摸了摸公文包里的那张银行卡，便顺水推舟了。

三

他当了这个报社的一把手之后，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打翻身仗,睁眼闭眼想的都是钱——所谓的经济效益。

他认为报社的老员工都过时了，否则，这么多年了，报社的经济效益怎么就一直好不起来呢？于是，他一方面以报社经济效益不好为由，给老员工发一半的工资；一方面高薪招聘新员工，认为新员工是新鲜血液，听话，好使唤。

如此做法，严重激化了报社矛盾。老员工为了讨工资，一个接着一个上法院打官司，自然是赢了。而新员工因为初来乍到，情况都不了解，与各个部门的磨合期都需要两三个月，根本进入不了工作角色，所以一年半载自然是完不成目标任务的，结果遭到无情解聘。

老员工不满意，抵触情绪很大；新员工又走马灯似的换，被解聘之前的抵触情绪比老员工还大。

这样的局面，令他非常焦虑。

为了尽快让报社脱困，他不惜铤而走险，明明知道是违规违法的事情，也暗地里招聘一些人悄悄地干，如非法出版内参，以内参去敲诈勒索；打着筹备记者站的幌子，在各地成立经营公司，五万十万或者二十万地收取这些经营公司负责人的所谓保证金，押金，或者管理费，内心深处只能以改革的名义自我麻痹。

结果呢？新老员工的告状信满天飞，导致报纸年检缓检，整个报社的记者证停止办理。为此，上级有关部门约谈了他的顶头上司。于是，就发生了小说开头的那一幕。

四

挨了顶头上司的骂之后，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深知“公事公办”的意思就是把他撤了。撤了，就意味着他五十多岁还失业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恶果，他想赌一把。他认为，只有赌一把，才能产生立竿见影的经济效益，才能解决报社的燃眉之急——脱困。于是，他开始了更大力度的改革，不顾班子里有人反对，强行把报社承包给了一个传媒公司。报社收到传媒公司的两百万保证金后，确确实实解决了燃眉之急——补发了员工三个月没有发放的低保工资，避免了员工酝酿已久的集体上访!为此，顶头上司似乎也默认了他的这项大胆改革。

他以为终于柳暗花明了。但是，半年之后，采编人员再也不能忍受传媒公司老板的野蛮使唤和粗鲁对待了，不想再吃嗟来之食了。为了捍卫媒体人的尊严，他们集体辞职，并把报社与传媒公司合作的内幕公之于网上。顿时，全国舆论一片哗然。

上级监管部门发现之后，对他的顶头上司进行了诫勉谈话。

这次，顶头上司没有给他发微信，而是直接打了他的手机：“你给老子听着，半个小时内，必须赶到老子的办公室！”

他，顿然如五雷轰顶，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几次想从座位上站起来，两腿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在颤抖。当他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后，马上意识到“公事公办”的时候到了。这时，他反而镇定了，拿出手机，给老婆发了一条微信：我自从到了这个报社之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真的好累好累。要是你当时反对我的想法，不催我，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他确认微信发出去之后，便把手机关机了。然后，打开身后的窗户，慢慢爬上窗沿，朝外，闭眼，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