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黄老门

一

我的离开黄老门，已近30年了。

我的青春是在部队里度过的，黄老门是我军营岁月里的最后一站。当年的黄老门，与字面上差不多，黄黄的，老旧的，老远一看，就是一个偏僻落后的所在，我从长春来到这里，第一时间的心理感受是哇凉哇凉的。时间久了之后，与战友们朝夕相处之后，才慢慢适应过来。

长年累月呆在黄老门，感觉不到有什么好留念的，但真的离开了，尤其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年逐去一年的，黄老门居然会入梦，一年当中总会有一两次梦到黄老门的一些景与物，梦到黄老门军中岁月中的一些情与景，醒来后，还历历在目的。

因梦之缘故，我便有了找机会去黄老门看看的想法。但想法终归是想法，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年复一年的，居然已近30年了。

5月31日的晚上，我从杭州出发，坐火车赶去九江参加庐山市的一个集体活动。动身之前，我琢磨了一下，到了九江后，时间上会有一个上午的空档，便动了去黄老门看看的念头。九江石化的领导和朋友，知道我的想法后，作了非常周到的安排，委实令我感动。

二

第二天凌晨5点不到，我就到达了九江火车站。出站后，在站广场边找了一个不夜店——永和豆浆连锁店，坐了下来，在手机上改写完一篇影视题材的稿件后，天就大亮了，九江火车站的广场上进进去去的人们愈来愈多了，各种各样的生意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我在广场上溜达着，一边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一边欣赏着周边的风景。

我记忆中最早的九江火车站不是在这里，也不是这个样子。1987年的夏天，我从东北的长春军校毕业，一路绿皮火车坐到南昌，再到九江，然后折回黄老门。那时的九江火车站离烟水亭不远，小小的，黑黑的，暗暗的，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煤炭灰的味道，墙上到处都是狗皮膏药之类的信息，与老电影里的火车站差不多，尤其像地下党与特务较劲之处。现在的这个火车站启用后，那个老火车站便拆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看这个火车站，感觉比南昌老火车站气派多了。不料，今天再看这个火车站，感觉也成了老火车站了，远不如一些县一级的高铁站气派。我的心里情不自禁的在感叹：新旧交替挡不住，后浪必定推前浪，日新月异，弹指一挥间啊……

三

7点20分左右，九江石化的朋友如约赶到了九江火车站，接我，直奔目的地——黄老门。

小车出了九江城，很快就上了高速，在一个出口处拐出，便上了一条两旁都是绿树延绵的沥青道。在看到“通远”二字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此道就是当年我从黄老门去沙河、去庐山、去九江的道，那时是土路，高高低低的，坐在军用敞篷车上，颠簸的想吐，远没有现在舒坦。现在的这条道，不仅黑化了，而且平坦了，中间用白色的交通线标开，成了从九江去黄老门机场的快速道。

我还没有从回想当中走出来，九江石化的朋友便告诉我，到了黄老门了。我说在哪呀，他说眼面前呀，不过现在不叫黄老门了，叫岷山乡了。我不解，问过去的黄老门究竟在哪？他说，眼面前就是过去的黄老门所在地。我惊讶的不行，眼面前这宽宽敞敞干干净净的大街，加之两旁都是清一色的崭新楼房，分明就是小县城的一景致，哪是我印象中的黄老门呀？眼面前的这一切，与印象中的黄老门比较，我已经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我决心找回印象，哪怕是找回一点点当年的印象！

我建议司机这里先不要停车，直奔机场去。我想：水泥铺就的那一大片机场，总是不会改变的吧？看完机场后，再倒过来看黄老门，总该找回当年的一点点印象吧？

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小车终于驶上了当年从黄老门通往机务大队的那条乡村土路——如今全部硬化了。很快就到了李家村，我要司机把小车就停在李家村口，九江石化的朋友陪着我步行。

离开这里近30年了，唯有那铁丝网里面的跑道没有改变，其他的地方，一草一木皆不是当年的了。那条上坡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且位置似是而非，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方向没有错，当年走完了上坡土路，从围墙里的洞口一钻，便可进入机务大队。现在洞口没有了，围墙上布满了铁丝网。里面的旧营房无影无踪了。坡下面的李家村，已是新农村了，老人儿童在留守着。村子前面的那条水泥路，当年是土路，通往黄老门，如今依然可以通往黄老门……

四

原以为从机场倒过去会找到当年的黄老门，但小车开过了李家村前面的那条水泥路之后，又拐上了那条宽宽敞敞干干净净的大街。没有办法，只能下车步行，走几步就问一下大街上的老乡：老的黄老门到哪去了呀？

在好几个老乡的指引下，我终于找到了当年的黄老门桥头、黄老门桥头旁边的老街拐弯处、老街后面的供销社门市部、门市部旁边的老的乡政府（已经拆了）、还有老的卫生院，以及当年的黄老门火车站。

即便是如此，一下子还是想不起来，因为整个环境架构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且是处在全新的现代气息非常浓的氛围中，即使是原来的景物，但已经处理成新的外貌了，所以需要努力去回想，需要慢慢把过去的景象在大脑中还原出来，当年这些景物的印象才会一点点清晰起来。

如，黄老门桥头旁边的老街拐弯处，要想起当年赶集的热闹情景，才能确认就是这个位置；再如，老的卫生院，尽管没有拆，一直空置在那里，但外表已经贴瓷砖了，如果不想起当年在这里看过医生的情景，亦是不会相信的；尤其是老街后面的供销社门市部，两边的屋子全部拆了，建新的了，如果不能回想起当年在这里买过东西，就连隔壁不远处是老的乡政府所在地，我都不会相信。

总而言之，老的黄老门被新的黄老门彻彻底底淹没了，即使在里边的里边，看到的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文明新农村的景象，没有任何脏乱差的迹象。

我只好去看老的黄老门火车站了。尽管有老乡指引过，但小车还是驶出了很远，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时，才掉转头来再问老乡，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拐口，总算对了方向。下车步行，在另外一名迎面走来的老乡引领下，才确认了地址。

铁轨依然还在，绿皮火车现在每天依然还要通过这里，但这个地方的站点——黄老门火车站，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排供火车站工作人员工作和生活的老旧平房，早已拆除了，旧址上见到的是绿树成荫和绿草青青。1987年8月的一个早晨，我就是在这个火车站下的车，背着背包，走到黄老门桥头，搭乘了一辆军用敞篷车，十几分钟后跳下来，然后在田埂上，边走边问才找到了我要报到的部队。这两对铁轨，这个黄老门火车站，有我青春的很多记忆。每一次的探亲和归队，每一次的风雨兼程，都是奔着这里来的。这里，是当年非常热闹的一个所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军人迎亲人送亲人的一个感情站。这里，也是我军营岁月里的最后一站。转眼已近30年，往事依依，岁月依依……

五

当年我在黄老门时，还是纸和笔的时代，与亲朋好友联系只能写信，谈恋爱就写情书，有了急事就打长途电话或者打电报。不像现在有智能手机和电脑之类，信息能够在瞬间发出和收悉。所以，对于黄老门的历史，当时的我是一无所知，只是从字面上去理解黄老门，加之老旧偏僻，所以从一开始就纳闷：这个本来就偏僻的地方，为什么会取一个又黄又老的名字呢？

现在有了电脑，有了智能手机，有了网络，百度一下黄老门，居然有了全新的发现，当年的我居然是错怪黄老门了。

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微服私访，路过一个盛产生姜的地方，住在一个姓黄的老人家。一天，附近大姓的一些人以大欺小，压价收购，逼着姓黄的老人低价卖出生姜，吵吵闹闹的，甚至动起手来。乾隆皇帝在里屋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担心老人吃亏，就想写“黄老人门”几个字，盖上御玺后去震一震外面聚众闹事的人，但急急忙忙中却误写成“黄老门人”了，外面的人见字后，发现当今皇帝竟然是姓黄的老人之学生，便赶紧散去了。从此，“黄老门”这个地名就传开了。

史载，黄老门乡位于柴桑南部。1950年属团山、黄老门、通口等乡，1958年改马回岭公社，1960年析设黄老门公社，1984年复置黄老门乡。2002年1月11日，将岷山乡并入，弃用“黄老门乡”之名，即为新的“岷山乡”。

岷山乡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时期赣北游击队的诞生地。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彭德怀、聂荣臻、萧克曾在这块土地上留下足迹，在长达十余年的艰苦环境中，工农红军和人民群众英勇战斗，谱写了可歌可泣的篇章。为革命捐躯有记载的烈士300余人，被江西省政府列为革命老区乡。

现在想来，我当年是幸运的。当年的我，一下火车，就停留在乾隆皇帝亲笔御封的地方，而且在这里工作生活了七八年，至今记忆犹新。如，在这里出发去广西前线轮战，在这里打的结婚证，在这里发表了我的文学处女作——《清新质朴如雪》，在这里度过了我青春的一段难忘的岁月......

你好，黄老门；再见，黄老门。这次没有时间久留，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

......

2021.6.1.晚上.于庐山市温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