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晓平每次给我打电话,末了,总要问一下李爱生的情况,而我总是如实相告不清楚。前些日子因为《寻找黄老门》这篇文章,他又打电话给我,末了,依然是问及李爱生的情况。我还是说不清楚。但他似乎总是不相信。
他的关心李爱生之心情,我是理解的。因为他也知道,李爱生退役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而我以前知道的情况是,李爱生得的是面瘫,即面部中风。
按常理,我是应该知道他的近况的,毕竟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而且他后来也从宜春搬到了高安长住,加之我有空也是常回老家的,因为我妻子后来的单位就是在我老家的高安市人民医院。但遗憾的是,李爱生以前留给我的手机号,突然有一天就打不通了。后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打一次,期望能够听到李爱生的声音,但手机里一直都是忙音,一直打不通。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依然是打不通的。
二
李爱生的前妻是宜春的,所以他开始的家安置在宜春。而那时,我妻子的单位也是在宜春,是省属单位宜春温泉工人疗养院。所以,那时,以及那时的之前,我与李爱生是经常有机会见面的,一般都是他来找我聊天。那时,他一切正常,无论是家庭状况,还是身体健康状况。
我的印象中,在我离开黄老门之前,李爱生一直是一个健健康康且工作勤勤恳恳的军人。他比我早一年来到黄老门,因为是高安老乡的关系,所以他经常会在空闲时间找我聊天,谈工作,谈学习,谈家庭,谈未来。总而言之,无话不谈。
记得有一次,是一个春夏之交的雨天。这天上午,李爱生在房间里认认真真修理一个旧的收音机。恢复安装的时候,发现一根细小的弹簧不见了,就满屋子的寻找,即使用磁铁在每一个角落里去吸引,依然没有找到。于是,他就到我的房间里来,找我,要我帮着分析一下,这根细小的弹簧究竟会掉到哪里去呢?我说,这么细小的弹簧,又是黑的,如果当时是弹出去的,就会很难找的,因为它可以弹向四面八方,不一定就是在地上。他说,无论怎样弹出去,它总应该在房间里吧?我说,按常理,应该是这样的。于是,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找。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他神神秘秘的告诉我,说弹簧找到了,并要我猜在哪里找到的。我说猜不到。他便乐呵呵的大笑起来,说是在自己的眉毛上找到的。我说是真的?他说是真的,当时找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便用两个巴掌搓了一下脸,结果弹簧就从眉毛上掉进了两个巴掌里。说到此,他便笑眯眯的感叹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三
那个时候,我的脸比较黑,古铜色。但李爱生的脸似乎更黑。我认为他是在机场上晒黑的,因为我自己的脸就是在机场上晒黑的。但他那时不在乎自己的脸黑,犹如我不在乎自己的脸黑一样。但到了找对象的时候,他经常会因为自己的身高(他原来的名字叫李矮生,后改为李爱生)和脸黑而苦恼。我那时经常会劝解他,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关键是双方要有感情基础。
他是非常认同这个道理的。那时谈恋爱只能写信,也就是写情书。有一次,他因为回女方信的问题,苦恼了好几天。原因是女方的来信中有两句诗,具体是哪两句他又不愿意给我看,但他又想在信中回复这两句诗,想了两天都感觉到没有合适的,便来找我,要我帮忙想想。我知道他是想向对方表白自己的心意,便问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两句行不行?他听后很高兴,认为很合适,就赶紧回房间继续回信。
第二天中午,他冒着雨雪,骑个破自行车,嘎吱嘎吱地去黄老门邮局发信。晚上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中午在去黄老门的路上,连人带车摔了一跤,原因是下李家村面前的那个坡时,骑的太快了,路滑而刹车又不灵,便摔在田里去了,一身的泥巴。我说是不是老想着那两句诗分神了,他居然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还是吹了,说对方还是不喜欢找军人。我又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于是,他似乎又有了信心,照样每天去机场工作,脸上很快就有了微笑。而且继续坚持自学考试,并顺利毕业,拿到当时的江西大学的行政管理专业的大专文凭。
后来,他终于谈成了一个,在宜春结的婚,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女儿。我为他高兴,衷心祝福他。
有几次,有时是一大早,有时是深夜,我和他一起赶去黄老门火车站,回去休探亲假,需要坐一整天或者一整夜的绿皮火车,才能到达宜春市。他那时在宜春没有自己的房子,跟他父母一起,住在他二哥安置他父母住的房子里。我呢?如果是深夜不赶趟,就会跟着去停留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再赶去宜春温泉工人疗养院。休完假后,又一起赶回黄老门。
四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黄老门,在地方上忙于自己的生计。这之后,他在黄老门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他什么时候调到樟树机场的,什么时候得的面瘫,什么时候离的婚,什么时候退出现役,我一概不知了。
他搬到高安居住后,联系过我,在我家里见的面。他告诉我,他在樟树机场得的面瘫,治疗了很久,效果不怎么好。在樟树机场离的婚,不离不行,对方闹到了部队。退役后选择了病退,部队每月都有工资转移支付到地方,生活无忧。没有再就业,在家里休养着,因为脸上怕风。这期间,他的母亲和大哥均不幸去世,他是陪着他的老父亲相依为命的。当时,我内心里为他自己以及他的大家庭之变故,而难过,劝他要挺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并劝他尽快找个人成个新家。他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我曾经也帮他留意过,但终究也没有帮他找到合适的。因为,我担心对方图他部队那点病退工资,没有真感情,不但不照顾他犯病的身体,反而害了他。而他,自然是一定不能再受婚姻之伤害的。
这之后,我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在旅途,与他就没有更多的联系了。有一次在高安市人民医院门口遇见他,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目光呆滞,也不说什么话。过了一段时间后,打他的手机,就联系不上了,直到我写此文的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我打他过去留给我的手机号,接电话的是陌生人的声音。我问对方是什么时候办的这个手机号,对方说不记得了,便挂了。
我是不希望听到那个消息的。但今天晚上一位在宜春的退役战友,转达他打听来的消息,说李爱生已经走了七八年了。
李爱生,无论你在哪里,作为曾经的黄老门的战友,我祝你安好!
……
2021.6.13.晚上。于江西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