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天然若西子

一

我的第一次去杭州的西湖，大概是在十五年前吧。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因为工作的关系，在西湖旁边开了一个上午的会议。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沉闷，不抽烟的我，只能坚持着，适应着。中午，烈日炎炎，与几个同事一起，匆匆忙忙在西湖边逛了逛。因为没有时间，下午就要赶火车回去了。烈日下，西湖边热气腾腾，雾状，湖面上一团一团的往上冒。我的从头到脚，都有被热气裹着的感觉。我似乎有了中暑的症状，吃了藿香正气丸之后，在杭州火车站候车时，才慢慢消失了症状，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啊！

那次，不是西湖不美，而是我的心情不好。加之逛西湖的时间又不对，何况我又有点基础胃病。在这样的情况下，感觉不到西湖的美，反而中点暑，委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在后来的岁月里，还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又去过两次西湖，感觉当然比第一次好多了。

尤其是近两年，因为孩子在阿里巴巴上班的缘故，我常在杭州停留，闲暇时便会到西湖旁边走走看看。这样的时候，西湖的美，于我总是看不够，看哪哪都美。但具体美在哪，却又说不出来。也许是那穿红着绿人来人往的满满人气，也许是那碧波荡漾的一湖清水，或者是那岸边的杨柳依依和姹紫嫣红，抑或是那湖边的繁华都市...... 总而言之，流连忘返啊！

二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苏轼在杭州任通判期间（1071年—1074年）写下的一首赞美西湖的诗。

后来的人们看了这首诗，总以为杭州西湖是天然的美，永远跟西施一样浓妆淡抹总相宜。其实，我自己亦曾经是这么认为的，以为西湖从古至今都是暖风熏得游人醉！

后来，我才慢慢的了解到，西湖其实并没有天然之美，如今人们看到的繁华与美丽，即便是苏轼写那首诗时看到的美，都是治理后的风貌。而这治理西湖者，亦包括苏轼本人在内。苏轼第二次来到杭州任知府时，看到的西湖就不是“水光潋滟晴方好”，更不是西子般“淡妆浓抹总相宜”。而是淤泥满湖，杂草丛生，几乎快看不到水了，俨然是一个干涸的湖和一个死气沉沉的湖。在这样的情况下，苏轼才不得不向朝廷打报告治理西湖。朝廷同意了他的报告，他才带领20万民众挖泥筑堤，这就是人们如今看到的苏堤。

有了苏堤之后，西湖后来才有了“苏堤春晓”之胜景，为文人墨客提供了很好的诗词之素材。如，秀麓栖霞染碧峰，苏堤曲径绕青桐。六桥烟柳摇疏影，两岸云岚起彩虹。

又如，苏堤又是春来早，杨柳吹风映碧桃。细雨武林声渐杳，清樽对月美词娇。

再如，苏堤春晓下江南，柳浪闻莺送客船。北街寻梦描画扇，云栖竹径九溪烟。平湖秋月连天碧，灵隐禅踪度有缘。曲院风荷双并蒂，断桥残雪忆婵娟。

等等。

三

史载，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并天下为三十六郡一百二十个县，其中设有一个钱唐县。这个钱唐县坐落在灵隐山下，便是如今的杭州。

两千多年前，西湖原是钱塘江边一个与海相连的浅海湾，后来才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淡水湖。西湖成型始于汉代到南北朝时期。钱塘江泻下的泥沙慢慢拥堵住了海湾口，便形成了一个与海隔绝的泻湖。这个泻湖，就是最初的西湖。

如今的西湖美若西子，离不开历代的人工治理。据悉，历史上西湖比较重要的疏浚和整治工程共有23项，其中有3次规模较大。古今尤著者，白乐天、苏子瞻、杨文甫三公而已。白乐天，即唐代诗人白居易；苏子瞻，即苏东坡；杨文甫，即杨孟瑛。

公元822年，白居易到杭州当刺史，即现在的市长，发现西湖常堰塞，当地百姓饱经水患之苦。便于公元823年开始，在旧钱塘门外的石涵桥迤北至武林门之间筑堤。此堤，几经沧桑，现已荒废不存了。杭州百姓为了纪念白居易，把如今孤山与断桥之间的白沙堤称为“白堤”。

白居易自己对这段经历，亦是刻骨铭心的，情不自禁流露在诗篇当中——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首诗是白居易于公元824年在杭州所作。治水，是古代特别重要的问题，不能治水，就不能很好地为官。白居易在杭州疏浚六井，引西湖水入城，解决了饮水问题。筑堤，避免了洪涝，又使沿湖的农田得到了灌溉，老百姓安居乐业。白居易任满离开杭州时，依依不舍，杭州的父老乡亲双手捧酒，拦路相送。白居易作诗《別州民》：“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西湖边上的“惜别白公”雕塑，呈现了这场送别。

白居易离开杭州后，过了265年，苏东坡出任杭州知府，用西湖淤泥筑成南北十里的长堤。

苏东坡走后的元代和明代早期，西湖无人问津，一些富豪贵族强占湖面为私用，导致西湖再次淤塞。公元1503年，杨孟瑛出任杭州知府。其时，西湖已被富豪贵族侵占十之八九。杨孟瑛向朝廷写下奏章，请求疏浚西湖。报告打了六年，才被朝廷批准。之后，杨孟瑛亲自带领百姓，对西湖进行大规模的开浚，规模不亚于四百年前苏东坡那次，历时152天，共退田还湖3400多亩！杨孟瑛借鉴了苏东坡的方式，用湖中挖起来的淤泥，在苏堤以西建起一条与苏堤平行的长堤，堤上自北而南也建了六座和苏堤类似的拱桥，并称之为“里六桥”。杭州百姓后来把这个长堤取名为“杨公堤”。遗憾的是，杨孟瑛后来被诬陷罢官，“杨公堤”也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荒废。

据悉，2002年12月，西湖综合保护工程启动，杨公堤才重现于西湖。

总而言之，如今美丽的西湖，并非天然若西子。没有治理，就没有西湖，更不会有西湖之美。

2021.6.30.早晨.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