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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园(z)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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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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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街

      在中国的北方,一个寂寞而恬静的乡村。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时下最流行的一位三流作家写的一本言情小说,是很畅销的那种。其中,书中的:见证好昨天已经做过的;走好今天的路。同时,也要想着明天该留下点什么。。。。。。是我在这大半天的美好时光里的最大的收获。

今年的雨水来得早,刚刚过了惊蛰就不大不小地下了好几场雨。

当地人都说,这是近几十年来少有的。

天还没有开晴的意思。

虽然,时间已经近了中午,但老天阴暗得象近了黄昏,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人身上,让人从心里往外冷。

我在龙镇已经工作了八个年头,大小也当了个官。在位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辛苦,也得意,也大大的风光过,也操蛋过,也大大的尴尬过,也整过人,也被人整过。

现在,社会上的风气越来越不让人满意,各种诱惑几乎令人难以招架。

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学会抽烟喝酒,先是自己掏钱买,档次都是很低的。后来,自己没在工资里拿出过一分钱买过烟酒。也可能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蕊儿,并和她有了两性关系。

“老大,老飞这没啥吃的,咱们还是回街里吃吧!”和我一起下乡搞春耕备耕和灾情调查的几个下属意见是统一的。他们说的“街里”是我住的县镇小城。

老飞是龙镇的一个村支部书记。

“是呀,老大!您老和弟兄们一般不上我们村下乡。这,赶上大中午了,家里没啥好吃的,咱上街里。我,请客!”

老飞是个很会办事的人,要了很时令的酒菜。

“领导们,跟你们商量个事.“老飞故意卖了个关子,跟大伙说:“为了大伙喝个痛快,是不是一人要个陪酒的。”

”这事呀,你得问我们老大!“一个下属说。

在弟兄面前,他们是从来不称呼我的官名,一直叫着“老大”。我也一直觉着很是受用,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知己。老大说的陪酒,就是饭店养着的小姐,陪一次酒五十元人民币,不仅仅是吃菜喝酒,划拳行令,还要到饭店特意准备的房间里过一次令人销魂的性生活。寒暄,碰杯,絮语,****都在一次饭中完成。临了,交情厚了,互留下电话号码,以备日后用处。

“不管!不过,酒菜钱老飞出,小费自理。”

我给他们下了令,心里老是想着蕊儿。

蕊儿是个不错的女人。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风情万种。我和她作爱简直是一种享受,那是一种灵魂上的陶醉。

“你,你真的跟我永远好下去吗?我跟你。。。。。。我要跟他离婚。”在我和她偷偷摸摸相处的几年里,她一直反复强调着这种论调,婚姻也一直没有离成,倒是我的工资有一大半花在了她的身上了。有个说得来的弟兄知道了,说我不值得。谁说得来,世上的孽情孽债是令人最难摘得清的。

我也是个凡夫俗子,实在也是难逃虎口。

近日,蕊儿在张啰要去美国,张口和我借款十万元。

我没有答应她,她就再没接过我的电话。

老飞和几个弟兄一对一地要了女人,有些耍闹得昏天黑地。

我看得无聊,就去了旁边的足疗店。

在这家足疗店,我认识了凤儿。

天还在下着雨,而且是越来越大。

“这天不在家呆着,瞎逛啥?!”凤儿老大的不愿意,是我弄脏了她刚刚收拾过的红地毯。

“再说,你来也是白来,她们都不在家。”

“谁不在家?”我问。

“别装了!你,你不是找小姐的吗?!”

“小姐都不在?不,我不是来找小姐的。我找你!”我有意识地胡编乱造。

“你?!你找我?不行,我不是干那个的!”她一副气咻咻的样子,“我,我是这做饭的。你,你别瞎想呀!”

我被凤儿的神情逗乐了。

从此,我认识了凤儿,并且很快成了见面相悦的朋友。

我没借给蕊儿钱,但她还是去了美国。她发誓说,不混出个人样来,她坚决不回来。

蕊走的前天晚上背着家人宴请了我:

“过去,都是你请我,今天我请你。说吧,你今天想干啥?我,都答应你!”

我们喝了很多的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把衣服脱得精光,忍不住先是一阵撕咬,不断地变着过去我们做过的动作和资势,直到我把一股股****深深地射在她的脸上和身上。。。。。。从这以后,我没再和女人作过爱。下属和朋友们说我是个禁欲主义者,甚或是清高寡合不容世俗的世外高人。

“头儿,能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吗?!”

“柏拉图的最高境界。”

“不是假清高,就是********!”

天知道,我******在想啥呢!

“你,你是个真爷们,我不会忘记你的!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一定嫁给你!”

那泪眼让我心碎,那忧凄美丽的容颜让我痛不欲生。

其实,蕊儿也就是这么说说,临了还是该咋做咋做了。她的姐姐几年前去了美国,说那里的钱好挣,托人花钱给她办了去美国的护照,一去几年没有一点音信。

蕊儿走了以后,我经常去足疗店去找凤儿。没仔细想过是为了啥,或者根本就啥也不想。

开足疗店的是我早年的朋友。

我去足疗店一次也没找过小姐。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去随便坐坐,在凤儿的房间里看看电视,有时还要小睡一觉。

朋友说我看上了凤儿,我没否认。

凤儿长了一头乌黑得发亮的长发,皮肤白嫩白嫩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透着善良和无限温顺,处处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她最致命的缺欠就是个子矮,但不是侏儒。她是一个袖珍型极具美好的女人。

“你,你又不找小姐,老往这里跑干个啥劲?!”凤儿当着朋友的面拿话堵我。

我和朋友相识一笑,谁也不搭她的话茬,气得她啥似的,但也无可奈何,一副气咻咻的样子甚是可爱。

有时,我趁她不注意,悄悄地走上前,从后面拦腰轻轻的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那头乌发。

“你又喝酒了?!”她推开我,把我强按在床上,抽身沏一杯浓浓的茶水放在我面前:

“要不是呀,你的哥们有话,我,我才不这么伺候你呢!你老婆呢?她,她不管你吗?”

老婆?真是一言难尽。

妻子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我们双双回到县城工作,我分配到乡镇,她做了县委秘书,五年的光景不到,她竟然当上了副县长。说来,也该着她走****运,副县长当了不到一年,被选拔到省府办公厅当了二处处长,成了省长的大红人。

我呢,一个废人,废人一个,勉勉强强当上了一个乡镇的副职,一个国家占不上级别的地方小小官吏,整天没夜地和贫民百姓混在一起,没滋没味的单身日子,县城里的家比大车店强不了多少。

儿子随她妈妈去了省城,上了省城最好的学校,一家三口聚少离多,家不像个家样

三年后,老婆不仅分了一套180平米的复式楼房,职务也由原来的正处升迁至副厅。她是跟着省长走的,省长当了书记,她跟过去当了副秘书长。

省长是从南方调过来的,是一个比她大二十左右岁的无比精明的半大老头。他当省长时我见过他一次。适逢是年春节,老婆逼着我去见住宿舍的省长,说是为将来我调省城工作打打伏笔。省长在批阅文件,十分牵强地和打声招呼后,便和老婆讨论起工作来,视我不如物,我像做贼似地溜出了十分豪华的省长宿舍,也后再也没去过省城。

老婆说我是一堆扶不起的烂泥,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账王八蛋,白白上了一回名牌大学。我跟她摊过牌,我要她跟离婚,她却死活不肯,说是对儿子成长不利。儿子是他生的,书记倒像是他的亲爹。

说白了,我是一条流浪狗,说家有家的人,说无家没家的人。参加工作的当年,我不会开玩笑,不会说粗话,常常受人捉弄,工作也干得无声无臭。

凤儿没念过多少书,也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笨的一个人。她的执着,善良,甚至有些可笑和愚昧,都是我舒心的,我渐渐把她当成了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我把她当成了我的妹妹。

“我给你当妹子吧?!”有一次,她大着胆子跟我说。

“你,做梦吧”在场的儿时朋友足疗店的老板很不客气地对凤儿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上过什么大学吗?你知道他是干啥的吗?你知道他的老婆是干啥的吗?”

“不知道。。。。。。”

“你别唬弄她了!这个什么,那个啥的,云山雾罩的,还不都是人吗!”

“就是。。。。。。”

“你,你这样就没的伺候他了?!”

这以后,在彼此的心里,我成了她的哥哥,她当了我的小妹。

有人说我是吃软饭的。我没有!我的骨子里是最恨那些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做的靠着娘们活着的男人们。

闲暇,我独自一个人瞩望高天,俯瞰大地,倘徉恣意林间水边,在晨曦暮鼓中吟诗作赋,有激进的,有针砭时弊的,也有跟我们现代人不沾边带迹的。当然了,赌酒,耍横,人性的粗野的恶习也逐渐养成。夜,常常是一个孤单生活久了的男人最难熬的。

想了,还在想了,直至想到人掉下眼泪来,想到了没法活了,想到了死。

“哥,听他们说,你媳妇是个当大官的,那,那你咋不跟她去呢?”夕阳的余晖照着她好看的脸。但此时,我却感到无比的丑陋。

“没话别找话说!”

她是拿出足够的勇气陪着笑脸加小心陪我出来散步的。不想,一句不投机的话招惹了我,弄得不欢而散。从这以后,她很少单独陪我出来走走,散散步,唠唠心事。

“哥,你过来吧!我给你做小粒荞面疙瘩汤吃。”

她这样经常邀我去她家吃饭。每次我都是来者不拒,欣然前往,感受她的那份女人接人待物的那种家的感觉。

她家住在小城的偏东北,一座中学后的平房区,小院子不大,三间老式平房。多少年了,想开发成楼房,但一直也没开发了,房子越来越旧,街区越来越破,垃圾漫天飞。

她一直住在那里,吃在哪里,喜怒哀乐在那里,普通,平常得有些低俗。

她十六岁的儿子在小城里的一所职业中学里就读,属于平时不爱学难看管的少年。丈夫是原郊区菜队的青年,她从乡下嫁过来的时候家境也平常。男人开始跟着小贩收皮毛,一段时期日子过得也算红火。后来,皮毛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她家的日子便落拓下来。从此,男人一蹶不振,酗酒,嫖女人,赌博,甚至还卖上了******。。。。。。

男人被刑拘,因为****,罚款五千元。

男人又被刑拘,因为赌博,罚款一万元。

男人再次被刑拘,因为贩卖毒品,罚款二万元。

吵过闹过之后,心力憔悴的凤儿来到足疗店,当了做了烧饭师傅。

“哥们,包了吧!人,不错吧?”一次神聊,朋友对我说,“你,单身;她,家穷,互相成全了”。

“别放屁了!再说我揍你。”

我不是标榜自己多么正直,多么正人君子,贪婪和占有的欲望从未产生过,跟她交往一直是清清白白的。逐渐地,接济她的贫困,排除她生活中的各类困扰,我当成了自己份内的事来办。

“你,一个月开她多少工资?”

“一千五!咋的?”

“太少!”

“太少?!我的大干部,你出去打听打听,就做两个人的饭,一月给一千五是最高的了。何况,她一天三顿都跟着吃。。。。。。”

“给你做饭,你还让她回家吃去呀?!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吗?!以前就算了,从下个月起,每个月开她三千。“

“多少?三千。。。。。。”

“一分不能少!你不愿出,我给你补。”

“你图的啥呀?!好!我不用你出,我给就是了。真的拿你没办法!”

有一次,村干部老飞酒喝多了,欲对她有所图谋,时恰我小便在足疗店卫生间,听到凤儿的惨叫,不跌地奔过去,见老飞正在象老鹰抓小鸡一样强行地亲吻她。

我怒不可遏,狠狠地抽了老飞几个嘴巴子。

“不,不就是想亲个嘴吗。。。。。。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

“你!是畜生。。。。。。”她万分委屈,哭得很是伤心。

“你,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

“给她!“

“给。。。。。。她?“

“你掏不掏?”

“哥!我,不要。“

“没你说话的份!老飞,这算是对你今天的过激行为的惩罚!五百。。。。。。不行,都拿出来!“

“我,今天就带一千来。都给她,今天的饭费谁来结?!”

“那我不管,把钱给她!”

“给就给,算我今天倒霉了。。。。。。谁摊上你这么一个领导,谁晦气。”

这件事让朋友知道后,说我瞎胀饱,是以大欺小,拿着没脸当官做。

“哥,这活我不想干了。我,都当了十年改刀了,那些老板和有钱人,时常这个样子。。。。。。”

“不干?你干啥去。听说你丈夫又进去了,又是因为啥?”

“没钱花,偷东西。。。。。。”

不久,她真的辞去了足疗店的工作。

朋友说:这个女人命不好,丈夫无能不说,人也不正经,好逸恶劳,好事不干,坏事做绝。男人连个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了,反之让老婆操碎了心。家里的日子几乎都过不下去了,她还是不离不弃,图的啥呀!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呀!”

儿子就是她的一切。然而,她的儿子却让她从未省心过。初中毕业后,由于中考成绩差,她儿子勉强被小城唯一的一所职业中学录取,学了计算机专业,当了走读生。儿子整天吊儿郎当,抽烟,喝酒,上网吧,一年后在班上交了个小女生,常常夜不归宿。后来,为了夺人所爱,和班上同样挑皮捣蛋男生大打出手,惊动了派出所,说要劳教。

她哭着找到我,一定要救她儿子。

职业中学,我没有熟人。后来,还是村干部老飞找他的当副校长的同学了却了此事,害的我为其花去了折里的五千元。她说,以后儿子挣钱一定还我。

“哥,还有件事要求你。”

“啥事?说!”

“还是孩子的事。。。。。。住学校,没那多钱。打车,也打不起。我,我想着给孩子买台车子骑。。。。。。就你那样的。行吗?”

“啥,我这样的车子?!”

“孩子相中了,说舅舅的车子够档次。”

当时,我骑的是一台进口赛车,是托朋友花八千元从外地买回来的。

“不行!”我没给她好脸色,一口回绝了她。

不久,我的赛车丢了,在朋友的足疗店的后院。我一直把朋友当成家人,车子从来不上锁,从没想过它会丢的。

足疗店有监控。

朋友调监控看,是她和她那位不争气的丈夫偷了我的车。

是时,她早就不在足疗店干了。

“你,为什么这么干?我,对你。。。。。。”电话里,我歇斯底里了。

“哥。。。。。。对不起!我,没办法。。。。。。我没工作,他收皮子也不挣钱。孩子非得要车子。。。。。。”

“你!为什么偷呢?”

电话里,她哭得很伤心。

“你,还跟她废啥话?!送公安局算了。”朋友气得咬牙切齿。

“算了。。。。。。”

我无可奈何地了了这件事。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她儿子毕业后,工作成了问题。我知道,她是硬着头皮来求我的。

她儿子一项娇宠惯了,好吃懒做,下不得力气。

我费了好大的劲,托朋友在一家商城找了份当保安的工作。后来,由于受不了商城的管束,蔫不地辞了职,东一天西一天地瞎混。

凤儿又找过了我几次,给儿子求情,我也再懒得去管她儿子是事,至到她儿子犯了强奸罪被判入狱,我才觉得出她的无助和绝望。

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和凤儿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电话也打的不多。

时间就这么一个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

该变的都变了,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一切的一切,像放浪的江河,一泻千里,大浪淘沙,光彩的,不光彩的,追悔莫及。

又十年过去了。

我仍然在乡镇当着副职。只不过挪动了二三个地方,职务也变换了三二个。

这期间,在这个社会里,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陌生的熟悉的,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都在变,我上心的不上心的人和事也在变。

几年前,我老婆带着儿子去了美国,她的那位省领导因为受贿额太大,被收监判刑。。。。。。

我所居住的小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大厦平地起,商城超市俨然如都市般星罗棋布地遍布小城。

千呼万唤不出来,凤儿居住的那一片平房区成了小城的贫民区,街道坑坑洼洼,房屋也越来越旧越来越来破,冷眼望去,满目苍夷,破败不堪。据说,这一片早已被政府的有关部门列为改造的棚户区。

“这里有故事。”老飞说。

这些年,老飞一直不离不弃地和我做朋友。最初,因为群众举报其贪占财务,被罢去了村长职务。后来,他利用所居住的村子距离小城近便的地缘优势,做倒卖蔬菜等农副产品的生意,一来二去,生意越做越大,挣的是沟满壕平。

“头,走!跟我吃农家乐去。”老飞财大气粗地说。

虽然,我早在几年前就离开了老飞的镇子,他做生意我也没帮上啥忙,但老飞一直把我当哥们,有苦跟我诉,有好事也第一个跟我说,有难事也在第一时间里向我讨章程。在钱财上,大方得几乎让人受不了,请吃请喝从来不让我花一文钱。

“省省吧,就你挣那俩个半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我也懒得招惹他,一切由着他。所以,他请客,我是逢呼必到。

老飞在几年前就开上了大奔,百十多万的豪车在小城里也是很扎眼的。

我呢,还是照样骑着我的自行车。

“头,该换换了!换啥,你给钱?!”

“正想跟你说呢!头,这些,这些年,要不是有你照着,有你出那么多的高着,我,能有今天吗?!我,我想给你买辆车。”老飞很动感情地说。

“别扯淡!我凭啥让你给我买车?好好开你的车。”

“好吧!买车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去填肚子。”

车停在小城凤儿居住的那一片平房区。

“咋的,在这儿吃,吃‘农家乐’,啊。。。。。。”

“是啊!咋的啦?好啦,跟我走吧!”

我和老飞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小胡同。七拐八绕的,在胡同的深处,有一座很大的院落,一排装潢很考究的老式平房,坐北朝南,房屋的顶上架着太阳能,几丈高的白色的铁皮烟筒冒着缕缕青烟直插云霄;几间门房都挂着窗帘子,有音响不断传出来。

“吃饭,还是找人?”

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很风骚的年轻女人。

“别乱说!我今天是特意领我们头来吃你的‘农家乐’来了。”

“头,啥头?当官的。”

“不!是我的铁哥们。”

老飞和老板娘在一旁嘀嘀咕咕,看样子他们很熟很熟的那种,老飞尽量掩饰着什么,老板娘却不那么客气。

“你,你就装吧!哎,告诉你。。。。。。

“啥呀?”

“今天,新来一个,从来没干过的。。。。。。至少在我这,没见她来过。”

“那,你也敢招她?”

“又不是卧底的,她卖她的,我收我的床钱。告诉你,小模样不错!去了这村,可没那个店了!要不,让你那个什么什么的‘头’先尝尝,我给你们做饭去。才,100元钱呀!”

“去你的!我,我这个哥们不干这个。”

“不干?那他干啥去?没听说过,哪有小猫不吃腥的。假正经!随你的便。饭菜还是老样子!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少放点盐!我的这位哥们不吃咸的。这,这****。。。。。。”

“咋的?你有来言,她有去语的,我看你们俩满对呼的吗!”

“我,我可跟她没啥关系。。。。。。”

“谁知道呢!”

“嗨,你愿意咋想就咋想吧!反正,脚正不怕影子歪。走!上里边的房间。”

“不,就在这!吃个饭,老嘚瑟个啥呀!”

这是一座老式房子。大概有十几间,想必当年在小城里也是属一数二的建筑,虽然有些老旧,但也不乏以往日的辉煌。客厅,现在已改成接待室,里边的家具摆设都很时尚。里边有几间套房,一大间间成吃饭的餐室、休息室和卫生间。据老飞说,这多功能的套房是发明在刚刚开放搞活之初,周边的省份吃花酒的时候,这里为了方便云云众生之所欲所求而诞生,休息室仅仅放着一张简易铁床和两把小椅子,卫生间也只设下一个坐便器和一个小垃圾桶,客人可根据嗜好和需要,召唤作陪的小姐。常常是餐室里吆五喝六,休息室里男女苟合。所以,这里的生意一直非常红火。

“老飞,你常来?”

“偶尔。”

“你,你没说实话!”

“那,那又咋着?!头儿,你别那么较真好不好!头儿,你瞧!”

这时,老板娘接着电话走出去了。客室外,老板娘正在和一个大块头男人理论着什么。

“他!王三,王大老板。他,在掏野食。他,也干这个?!”

老飞说来嫖女人的这个王三我也认识。头些年,这个王三第一个在小城开了第一家个体饭店。后来,也是这个王三接二连三地在小城的东南西北开了六家连锁大饭店,并把手伸到了乡镇,几年的时间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商饮界的大鳄,再后来做起了房地产生意,一时间,风生水起,资产过亿。

“******,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大块头王三钻进了响着音乐的门房里。老板娘骂咧咧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晃着两张百元大钞说:

“嘁!真他妈是个傻娘们。出来卖了,还******害臊。”

“咋的?”

“咋的?傻?!人家问她要多少钱,她说随便给。像王三这样的土豪,来寻欢作乐,你不让他出点血,他自个都不舒服!我,逼着王三给那娘们一千;我,要他占床费二百元。”老板娘十分得意,“老飞,今天老娘高兴!看在你的这位哥们的面子,这顿饭钱我不要了。”

“这,这怎么行!”

老飞和老板娘又是一番新一轮的打情骂俏。

我装作一切不谙事故,漠然地盯着窗外。

大概,过了十五,甚或二十分钟的时间,王三从门房里出来了,老板娘也慌不跌地从厨房跑出去,俩个耳语了一会儿,王三出了大门,走了;老板娘进了门房马上又回来了。

“真是。。。。。。”

“你,又有啥事了?”

“滚蛋!我能有啥事。我,我是说,门房里的那位还想接一个。真是的,要钱不要命了。”

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走进了厨房。

“老飞,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

“这地方咋的啦?我,我们是来吃饭的。她,她卖她的!”

老飞一脸的不服气。

我也再懒得搭理他。

说话间,从大门外又进来一位年老的。这老者我也认识,其人是原县农林局长丁克。丁克早在几年就退休了,六十好几的人了。不过,丁克会保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得!又来一个当官的。”老飞笑着,笑容里露着几分奸滑和讥讽。

我一时也没了言语,心里闷闷的,也说不出此时是个啥滋味。

丁克在门房滞留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迈出门槛子时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样子很是狼狈。

“丁局长,你,走好!”老板娘过分地张扬着,人也麻溜地进了门房。

不一会儿,老板娘从门房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位长发小个子女人。

“凤儿?!是。。。。。。这!这。。。。。。”老飞失声地大喊起来。

凤儿跟着老板娘进了我们呆的房间。老板娘一边走一边说:

“我看这妹子也是个实在人,模样也长的俊!来,我再加一双筷子,叫她陪你们哥俩喝两盅。。。。。。”

“哥?!你,你们。。。。。。咋在这。。。。。。这里。。。。。。我,我。。。。。。哥。。。。。。”凤儿惊慌失措,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咋的,你们认识?”老板娘也感到意外。

“凤儿,你,你咋这样呢?!你,你不要命了?!”老飞也一时气得直拍桌子。

“哥,你,你们听我说。。。。。。”

凤儿把头垂得低低的,样子竣迫得让人难受,一头长长的黑发覆盖了胸前颈后,身上的那一件老旧的半大衣在瑟瑟地抖动。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怒不可遏地盯着凤儿大声地吼叫着。

“我,我也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呀?!孩子,孩子谈了几回对象了,就是因为家里买不起。。。。。。楼房。。。。。。。人家才瞧不上。。。。。。。再说了。。。。。。”

“这里,这里的人都这么干。。。。。。我,我想。。。。。。。我也不想脸不脸的了,为了孩子,为了家,也为了我。。。。。。”

“无耻!”

我怒不可遏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恨恨地抽了她两记耳光。盛怒之下,便逃之夭夭。

“哥们,你,实在不应该呀!摊上那么个窝囊男人,凤儿也够可怜的了。”老飞不无感慨,一副很动情的样子。

“这个社会,这算啥事!见怪不怪了。”

老飞说,这里是小城最贫穷的地方,原来的有钱人早就搬到楼房里去住了,剩下来的老地户,都是些下岗人员,加上头些年入城农民大量涌入,买不起楼房,爆炸似的挤进这一片平房区。居民的成份也更加复杂化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色人等云居于此,酗酒闹事,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刚刚开放,不久便有了“小香港”的称谓。官方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管理着这一片,几次想民改,结果也没奏效。有人曾暗中做过调查,结论是:这里的三成女人靠做皮肉生意过活。来这里嫖女人的大多是官员和小城里的有钱人,他们有的开着轿车来,有的装扮普通人,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很是逍遥自在。女人们有的在自家接客,一次收个百头八十,最少也在五十元以上;有的瞒着丈夫孩子,在别的女人家,借一张床接待嫖客,一次最多也是百头八十的,还要拿出至少二十元钱作借床费。女人和跟的男人久了,出手大方的男人还要给女人买衣服,请吃大餐,有的甚或偷偷地带出去旅游。

“别******在那下杜撰?”

“头,你说啥呢?!我,我说的都是真的!糊弄你?我,没病吧?!图啥!”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

难道,难道是我错了吗?还是这里的人们错了?还是这里的人们压根就不应该存在?长久以来,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触动着我,让我的灵魂不得安生,那些点滴的有时连起来的,有时连不起来的记忆,常常狠狠地咬噬着我的心,令我悔悟,令我自新,令我奋进。痛定思痛,在一次偶然间,我的大脑突然来了灵感,涂鸦似的写下了一首诗,诗的题目姑且就叫作《请保证你的清白》:

在觥筹交错间,忘忽了

曾经有过的伤痛和难以遗忘的记忆

徘徊在腌臜的角落里,难以

道清的清白,没有举措的证明在消沉

鲜花没了,野草也过早地枯黄了

苍夷的原野,也被严寒剥夺了生机

陋巷里,来来往往留下拖沓的足迹

潜下的来的是那见不得人的肮脏的交易

谄媚的笑,脱下华丽的衣着

把贞操和尊严绞进金钱的铜臭里

打不烂,扯不断;贫与富,贵与贱

相相惜惜,生生死死

贫也奢侈,富也奢侈

贵也****,贱也****

少了助人为乐的善举;没了壮我山河的坚强

随着风儿去了,如影随形的悲壮

冬天来了

蚊子没了,苍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儿清了,天空也清了

坦坦荡荡,太阳以霸主的身份统一着天和地

这里,下了第一场大雪

山没了巍峨,水没了辽阔

太阳下的银装素裹,林海举证着

湛蓝的天空,白色的大地,祥和的人家

这里,应该没有的龌龊

是垃圾的,在气候中死亡

一路上,高扬着青锋古剑

复兴着,这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

凤儿自己破坏一个理想的世界。这个世界原本是清白的,尽管清白的有些苍凉,但她给人的是热切的理想化的,是前进的,是有希望的。然而,现实竟是这般的残酷,这般的龌龊,这般地肮脏的叫人不忍再看下去。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十天,十五天,二十天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日子过得无意拉索,有一搭无一搭地打发着太阳和月亮,“哥,过来吧!我给你做小粒的萝卜疙瘩汤。”凤儿在电话里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

她在和我置气吗?她犯了天条,倒有理了!

我也懒得再去理她,心里深深隐忍着刺痛,还在时不时地怨恨着她为那一点点的不值得而丧失的人的贞节。她,家穷;她家需要钱,钱就那么重要吗?

有时,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朋友在电话里说:她死了。

谁?是凤儿死了。

我发疯了似的跑着去了医院的停尸房。

凤儿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一条很旧很旧的白色床单子遮掩着她的身子和脸部,一头黑发从铁床上耷拉下来,黑发闪着亮光,在室内显得十分扎眼。

我掀开了盖着她的床单。。。。。。

凤儿的面容很安详,仿佛仍旧带着体温在安睡。。。。。。但是,她的嘴唇上已经褪尽了血色,两眼微微地闭合着,两颊也不像平时那样红润耐看,生命的迹象已荡然无存,只有那一双小巧的手紧紧地胶合在一起,仿佛在紧抓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忍再看下去。。。。。。

我俯下身在凤儿的额头上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拉上床单,生怕惊扰了她正在作者的好梦。。。。。。

一瞬间,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死去。。。。。。

夜已深了,一丝凉风吹佛着碧绿的树叶,四周却死一般的寂静,她仍然安静地躺在医院停尸房冰冷的铁床上,似乎在等待着上帝为她准备的再生。就这样睡着,很久,很久。。。。。。

我留在了停尸房,为凤儿守夜。

医院停尸房在这家医院的一个旮旯里,夜里有些阴森森的。停尸房的窗外有棵百年老树,枝裘叶疏,更让人联想到世事的沧桑和人生的无常。

在风中,老树悉悉索索地作响着,仿佛在唱着一首不规则的凄美的沧桑感十足的歌。。。。。。

“哥,这,是凤儿留给你的。。。。。她说,她说给你留个念想。。。。。。”

凤儿的丈夫像个可怜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凤儿的一绺头发交给我。

头发用红绒绳扎的紧紧地,乌黑乌黑的,长有一米,重量也在三斤以上。

“她,她这是想干啥。。。。。。”

刹那间,我觉得眼里冒火,天旋地转,顷刻便失去了知觉。

后来,我把凤儿的青丝珍藏了很长一段时间,时常觉得那里不对劲,最后还是在小城的北山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埋葬了。那山坡四野开阔,极目千里,每到初春,候鸟盘旋,马兰花开,温馨四溢。。。。。。

凤儿家不是低保户,又没上什么保险。所以,一切花销都得个人负担。

我倾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为凤儿,为我的妹,为我的亲人,为我的所爱垫付了医院的医药费,请最好的化妆师为她整了容,还给她高价买了一付翡翠玉镯。。。。。。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我,自己应该这么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一个和自己没有亲缘没有血缘关系的普通甚至是败坏的女人。。。。。。

尔后,我在公墓陵园买了一块最好的墓地安葬了她。

凤儿出殡那天,天一直阴着,后来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仿佛天在哭,地在泣。。。。。。

凤儿死了。一时间,她成了小城里的名人。说她是名人,并不是她对这个繁华的世界,对这个粉饰得如此多彩的社会和对这里的人们有多大的贡献或者什么什么的恩惠,而是她的死,她的病。。。。。。

她的葬礼也很是隆重,现场来了很多的人。

在送葬的人群的后边,我还看见了王三和县农林局原局长丁克。他们走在人群不起眼的地方,指指点点,比比划划,没有半点死了人那种哀伤的样子,倒像是盛装来参加朋友的聚会。

瞬间,我恨不得飞过去拿把刀宰了他们,为了他们曾经作践了的凤儿。。。。。。

不久,王三和县农林局原局长丁克也脚前脚后住进了医院。

又过了不久,王三和县农林局原局长丁克二人先后脚跟着脚死了,他们死时全身烂得发臭。。。。。。

不知道出于何中缘由,我见证了他们二人从住院到死亡的全部过程,也终于下了一个不知对错的定义:他们的死是现实法律之外的罪有应得。

经年,我给县委组织部长写一封长长的辞职信,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南方的路,开始了我人生的流浪生活。。。。。。

风萧萧兮而路漫漫兮,我之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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