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凉风徐徐。
几声狗吠,清晰地从奉节山脚下的村落里传了过来,又漂散过去。
少顷,太阳冉冉升起,轻纱般的白雾悄悄染上金黄色的朝霞,稍始又远远地消失在天边。
昔日,满坡葱绿的奉节山在人们贪婪的欲望中被残忍地剥去生命的外衣,它伤痕累累又不甘贫脊的身躯在灿烂的阳光下顽强地伫立着。
张子善神色黯然地坐在山坡前,木然的望着眼前几株东倒西歪的山杏树,它并不起眼的绿色在这光秃秃的大山中愈发显得荒凉与孤寂,但它们却还是活下来了!顽强地生存着!竭力想用自己微弱的绿色来唤起人们对自然的生命的渴望。
仅仅几年间年,这座草木葱茏山杏成林的奉节山就变成了具有讽刺意味的砾山野岭。
张子善不知道那些上山掠夺索取的人们到底富了多少,但奉节山却永远失去了代表着生命的绿色,成了名副其实的死山荒岭,在他心目中留下长久的痛苦与遗憾。
现在,奉节山终于安静了,那些在它脚下居住了几辈子的人们,在有限的财力和器具中,再也无力挖掘它深层中的财富而心甘情愿的偃旗息鼓,任由它千疮百孔的身躯在漫长的岁月里自生自灭。
一声粗重的叹息似乎是难以承受因不甘贫困而带给自己的无奈。
二十八岁,对男人而言这该是个为实现抱负而付注行动的年龄。然而,祖祖辈辈生活在奉节山下的他,却难以适应这个年龄所带给自己的痛苦与困惑。数不清了,有多少次写信到镇里县里倾诉奉节山的遭遇,以及自己想改造奉节山的愿望和决心,无奈何所有的信件都如泥牛入海。贫穷让他感到恐惧,也是因为贫穷,让他与母亲和妹妹一直窝居在老辈留下的土坯房中,他没有能力为家人翻盖三间像样的新房,又有什么勇气与财力来恢复奉节山几十年前的生机呢?
奉节山的荒凉就如同他心中难以愈合的痛,又一次粗重的叹息,为奉节山,也为他自己。二十八岁?他惶惶地重复着自己的年龄,这个年龄早该是儿女绕膝,而他呢?一个穷字已经把这个一米八零的堂堂五尺五汉子逼得走投无路。
长长的叹息和着隐隐的心痛,又让他想起了心仪已久,清秀惹人的不像对象兰小芳。他们即是同学也是被老辈们从小就笑谈指点的一对,可一想起她的龙凤胎弟弟兰小虎将换娶自己的妹妹张子燕,张子善的心就像被火罐子闷上一样难受,这个只有半精不傻的兰小虎又怎能配得上天生丽质且心性及高的妹妹!长长的叹息把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沧桑无情地刻到脸上,他能猜的出母亲那种急于联姻的心态,也能感觉到子燕那份隐藏在心底的痛与无助。一想到妹妹将用大半生的幸福来换娶让自己满意的婚姻,张子善的心又似被撕碎了一样,疼痛得让他难以承受。
张子善从小就宠爱妹妹,父亲刚去世那年,为了让妹妹安心读书,他忍痛放弃已读了两年的重点高中。谁知天不遂人愿,一心想报考商学院的妹妹在高考落地后一直处于消极状态。她固执的拒绝复读的机会是不想拖累他这个哥哥,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一年的复读费用得用哥哥两年拚死拚活的劳动来换取。就是因为这里太穷,张子善竟给不起妹妹一个复读的机会;更是因为穷,他也许会背负终生愧对妹妹的遗憾。
夏日的阳光炽热的烤在他黝黑结实的肌体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从每一个汗毛孔湿浸浸地渗了出来。面对满目疮夷的奉节山,他只有悲哀地任凭这追人的岁月,无情的噬咬着心头那泛滥奔涌的希望。仿佛习惯了这种在麻木与平和中交替的日子,已无力向命运抗争的他,此刻真正的感到了对生活的绝望。他已经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年龄,竟让他以垂死的心态暗淡地对待自己的人生。。。。。。
夜。渐渐浓了,凉爽的风徐徐地吹着,却怎么也吹不去郁积在张子善心头的燥热。刚吃过晚饭,子燕就不声不响地出了家门,张子善怕执拗的妹妹想不开,就远远地尾随着她,心怀忐忑地沿着奉节河边徘徊。直到子燕的身边又多了个身影,张子善不安的心才有了些许的平静,但随之而来的失落与惆怅就像这浓浓的黑夜,层层地压向他几乎窒息的心房。他悄悄蹭上前,急于想知道那个身影是谁,只有知道了是谁他才能为妹妹的今后做些许打算。
“子燕,你到底想怎么办?”
远离村落的奉节河边,一个透着焦虑与激动的男人的声音,在这苍茫的夜色里顺着风向清晰地传入张子善的耳际。他愣了愣,声音很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
“你想让我怎么办,我不能对不起哥哥,更不能自私的只顾自己的感受……”
子燕透着悲凉更透着无奈的话使张子善的心不由自主的揪到了一起,他又感到了那股难以承受的痛。
“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子燕,你就按我的意思,让我妈找媒人去你家提亲吧,我会尽可能多凑些礼金,这样你们也可以向小芳家提亲而不是换亲。”
“你以为小芳家会同意?除了是换亲谁还会嫁给兰小虎?再说了你家就是凑又能凑多少,光盖那幢房子就欠了一屁股债……”
“真要换亲……如果你妈真有换亲的念头还不如把左兰兰换给你哥,我的妹妹并不比小芳差!”
张子善又好气又好笑,难怪声音这么耳熟,也难怪自命清高的妹妹会和他走在一起,原来是左志军,村里另一个落地的高中生。
“非得这样做吗?这种换来换去的婚姻难遂人愿,更何况我哥好像很喜欢小芳姐……就算我哥为了我同意换亲,那兰兰呢?你知道兰兰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喜欢未必就是爱!试试看吧,实在不成我们也出去打工。兰兰昨天还在来信中说,她工作的那家工厂附近又建起了一个韩国独资的服装织绣厂,而且他们最喜欢招聘一些有高中文凭的外地青年……”
张子善顺着原路往回走,一百多户人家的奉节村,在幽静的月夜里若隐若现地摇曳着昏黄的光线。咳,妹妹大了,也有了自己中意的恋人,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能为了那腔只是朦胧着的情感而去毁了妹妹的幸福?他又想起了奉节山,这种不能拥有它的感觉更甚于小芳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他突然觉得自己活着就该属于奉节山,而婚姻只是一种形式,不管与谁结合都只是形式上的需求。
不久,左志军的父母果然亲自上门提亲。
这让张子善的守寡多年的母亲即意外又激动。意外的是,此刻的兄妹俩没有一个持反对意见;激动的是,这次的对象比与兰家换娶更加和谐,更另人般配。
一切都要比预期的还要顺利,定婚的日子选在三天后的礼拜天,本着从简的原则,他们没有宴请任何亲朋好友,一切都在亲上加亲的两段姻缘促使下,祥和有序的进行着。
天渐渐暗了下来,左家的新房里,丰盛的酒菜早已摆满桌子,两家老人仍旧在兴奋的交谈着,只有张子善这个表情严肃的客人一语不发的正禁危坐在圆桌旁。
“子善哥,请喝茶。”
左翠翠秉住呼吸很小心的举着茶壶添满张子善的茶杯。
“谢谢……”
张子善机械的应承着,这个面带菜色的小姑娘,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奉节山上那几株顽强生存着的山杏树。
她是左志军的最小的一个妹妹,因为从小体质较弱,所以总是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翠翠,你到村头去看看,都这个时候了你姐咋还不回来?”
望着越来越暗的天,左志军的母亲明显地焦虑起来。
“不着急,从沈阳到咱这儿不就是隔着千八里路吗,志军和子燕不是去接了吗,就让翠翠歇会……这孩子不简单哪,身子这么单薄居然做了一手好家务,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满满的一桌子菜会是她一个人炒出来的。”
张子善的母亲虽然也很着急,但却能沉得住气,她倒是发自肺腑的在称赞左翠翠。
“翠翠这孩子,不是我做娘的夸,除了体质差点样样家务都不输人。其实最拿手的还是针线活,她自描自绣的一些小玩艺就像真的一样,咱这方圆几十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妈……”
左翠翠偷偷瞟了瞟张子善,黑瘦乖巧的脸上浮着羞涩腼腆的笑。
“这孩子,当着自家人的面害哪门子羞……咦?志军?”
左志军的母亲突然打住话头,望着刚从门外进来且一脸沮丧的儿子诧异地问:
“咋了?子燕呢?你们不是接兰兰去了吗?到底咋了?”
“妈!哥……”
子燕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狠下心来道:
“咱们回家吧!”
“子燕……”左志军欲言又止,阴郁的脸上夹着难舍的表情。
“刚才还好好的,到底是咋回事?”左志军的母亲几乎带着哭腔颤声问道。
“妈……”当削着短发,穿着颇为时髦的左兰兰,抽抽咽咽的领着一个局促不安的男孩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的疑问瞬间而解。
“左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左志军的父亲二话不说,拿起眼前的茶杯气极败坏的向女儿砸去。
“爸……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换亲?”
左兰兰躲过父亲掷来的茶杯心有不甘地说:
“就是要换亲你们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啊……”
“左家也换亲,右家也换亲,我们是在亲上加亲!看看你这德性,出门才能几天就把头剃的跟男孩子似的,能嫁给子善是你的福气,看看……看看这小子哪点能比得上子善,你还有脸往家里带!我……我打死你……”
看着又扔茶杯又扔筷子的父亲,再看看一脸木然的子善母子,左志军真切的体会到了百爪挠心的滋味。
“志军!告诉那小子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爸!”
左兰兰突然挺起胸膛直视着父亲:
“你们不就是希望亲上加亲吗?家里还有翠翠,为什么不把翠翠配给子善大哥!”
骚乱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惊讶的在张子善和左翠翠身上来回转起来。
张子善一直在镇定的坐着,仿佛此刻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但内心深处所澎湃的痛楚却像决堤的洪水。
他是为了成全妹妹而甘愿换亲,谁又能想到在这换亲的过程中还会出现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难到为了成全妹妹自己就得做个婚姻路上的乞丐?不管对方施舍什么都得毫无条件的接受?
“姐姐!你……你别胡说八道……我怎能配得上子善大哥……”翠翠满脸通红不安地躲到母亲身后,惶惶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歉意和自卑。
“叫她给我滚!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让她滚的远远的,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左志军的父亲突然把一腔怒火撒向老伴。
如果不是因为张家太穷,他早就有把兰兰配给子善的念头,更何况现在是用女儿去换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儿媳妇。本就觉得张家吃亏,现在再用一个病怏怏的女儿去配身强体健的心计很强的张子善,他这个得了便宜的人都感觉不平衡,更何况是张家。
“爸……”
看着惶惶不安的男友,左兰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我们会拼命挣钱,挣了钱再给我哥娶媳妇。”
“子善,子燕,咱们走吧……”一直缄口不语的张母叹息着站起身子说道。
“妈,如果翠翠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张子善语惊四座,屋里的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子善!”
“哥……”
“翠翠有什么不好吗?无非是小点,多等两年也没关系。”张子善强压着内心的痛楚故作镇定的说道。
“子善大哥……”
翠翠拘紧的挪到母亲身前,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大眼睛含着一汪晶莹的泪:
“子善大哥,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成全我的哥哥和姐姐……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
她沉吟了好一会,泪水和着感激由她瘦小的体内奔涌而出:
“不过等你们条件好了你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我……我会主动退婚……”
一瞬间,张子善只是愣愣地坐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这番不亢不卑的话,会出自这个不被自己看好的小姑娘的嘴里。
张母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儿子已经无条件的答应了这门亲事,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挠与拒绝呢?也许这就是命也是缘。
“妈,让我也出去打工吧……在外面赚钱总比在家容易些……”
子燕痛苦不安的望着母亲,她此刻的心境并不比高考落地时好多少。
她知道一向隐忍的哥哥既想成全自己,也想成全一直站在门外哭泣的左兰兰,倔犟的哥哥一旦铁了心就不会有商量的余地。只有走出这个穷山沟,才能有机会偿还哥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去吧,去吧,你们大了,妈替你们做不了主,只要你们自己不后悔就行……”
张母一语双关,一直封建的她这么痛快就同意子燕出去打工,更多的想法是要多攒些钱,以备日后为子善娶个健康的媳妇。
子燕和左志军第二天一早就随着左兰兰去了沈阳。
在送走妹妹的返家途中,子善意外的发现了尾随在身后的左翠翠,虽然她在自己的心里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情感波澜,但他还是刻意地放慢了脚步。
他尊重翠翠,不是为这段还算没有结果的姻缘,而是为她那番让自己心动的话语。
左翠翠不能再躲在背后偷偷的打量着这个令自己心旌摇摇的背影,当她走近子善的一刹那,原本燥动着的心更加不安。
她更加卑微地垂下羞红了的脸,心如同要蹦出胸膛般激烈地跳动着。莫说这个身影是在刻意的等待自己,哪怕是让她远远的看上一眼,她认为都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张子善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还不及自己肩高的瘦小身躯,显然有着很重的自卑心里。
他找不出一句可以与之交谈的话语。订婚宴上的那席话,的确是为了成全妹妹和另一个原本要配给自己的左兰兰。说得难听点,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左翠翠只是一个会发愣的木偶,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这门亲事。不能娶小芳就如同对自己的婚姻判了死刑,无论以后和谁在一起,都不可能唤发出他对小芳的那种感觉与依恋。
他们就这么无言的走着,又无言的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子燕走后的第十天,张子善就收到了妹妹由沈阳发回的信.
张子燕在信中告诉张子善,他们很顺利的就来到了沈阳,也很顺利的通过了第二天的面试。
他们工作的是一家刚开始招工的美国独资企业。据一些跳槽过来的同事说这家企业前景看好,表现出色还有出国的机会!子燕被分到缝纫车间,学习和熟悉自己将要面对的工作。左志军更幸运,他去了一个由美国技师亲自领导的只有六个人的维修组。
张子燕在信尾还动情地对张子善说,她仿佛看到了与奉节山不一样的天空,她说她更有种特殊的预感,因为她可能在那里找回她所失落的东西。
看信后,张子山无比兴奋,他为妹妹找到这么好归宿而欣喜若狅。
打这以后,张子善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慰与希望,干什么都来劲,不光是因为子燕的来信,还有他多次写给镇里县里的信件终于有了回音。
镇里经过调查了解后,同意在奉节山承包给张子善一百亩经济林和一百亩自然林,并且县林业局还给他办理了两万元的无息贷款,划定了承包范围,签定了承包合同。
在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让张子善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匆匆提笔给妹妹回了封信,又骑上自行车去了奉节山上那片被自己承包了五十年的二百亩荒山。。。。。。
两个月后,一直在山上忙碌着的张子善收到了妹妹的第二封信和八百元汇款。
子燕对子善承包荒山成功表示祝贺,祝愿哥哥早日实现改造奉节山的愿望。同时她还告诉子善说:他们第一个月属于实习阶段,工资不高加班费也少的可怜,现在唯一能让她高兴的是她已适应了工厂的一切,各个程序不但能单独操作而且比同去的姐妹还要出色的多。主管常常夸她,他是南美人,兼厂里的翻译,车间里每天十分钟的英语日常口语也是他教的。同事们大多数都没有学的诚心,她却迫切想精通这门语言,就像当初一心想精通汉语一样。
左志军不但幸运而且还是他们那六个人中的佼佼者,再过几天他就要随着美国技师出国学习了,回国后将是这个维修组的组长。。。。。。
时间是无声的脚步也是无穷的财富,它能给碌碌无为者以痛苦也能给辛勤耕耘者以收获。
张子善把所有的心血和汗水都付诸在奉节山。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他以惊人的毅力和耐力把他承包的那片坑洼不平的所谓的经济林修成舒缓有度的果园地。
张子善还在山上打了一眼手压井并砌了两间坚固的石头房,就连起居饮食也几乎都搬到了石头房子里。生活虽然艰苦但他的心却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只要有理想,有他一心追求的事业,他的生命就会像春天的绿叶,永远旺盛永远长青。
转眼,时令到了初冬时节。
飒飒的北风裹着侵人的寒意肆意的在奉节山上盘旋。
张子善头顶热气依旧满怀热情的在承包的自然林带挥搞挖坑,他想在封冻前把所有的树坑都挖完。
昨天,子燕又来信了,还寄回一千五百元工资。
在信里,张子善知道妹妹已经是一条流水线上的小组长,她还得意的告诉哥哥自己已经能颇为流利的与美国主管对话。
子燕还提到了志军,说他为期三个月的学习阶段已经结束,聪明的他回国后成了厂里技术最全面的技师,而且他的工资还很高,几乎高出子燕的好几倍。
末了,子燕说:
哥,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很遗憾你不能出来看一看。
不过她能理解哥哥的心情,外国人崇尚先立业后成家,就连开放地区的沈阳也有持此观念的小伙子们。她还特地叮嘱哥哥千万不能无视自己的情感,她希望哥哥日后能娶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并祝哥哥好梦成真。
张子善越来越看不懂妹妹,也许外面的世界就是不一样。
这时,他心里装的太多的只有奉节山,他更加执着的挥动着镐头,也只有这种超负荷的劳作才能释放心头对小芳的那腔思恋。
天渐渐暗了下来,精疲力竭的张子善还在努力地挖掘着最后两个树坑。
挖完树坑再清理掉上方不远处的那堆乱石,他就可以安心过冬了。
随着镐头的震动,一块撂在石堆上的大石块突然松动,并迅速朝着张子善滚落下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还末等他回过神来逃离险地,大石块就向他冲过来,撞一下他的小腿后继续向山下滚去。钻心的疼痛几乎麻木了他所有的神经,他本能地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向山下爬去。鲜血滴滴渗进他热爱的土地,此刻他才突然感觉到还有另外一样更宝贵的东西不能失去,那就是能播种一切希望的生命!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张子善在镇卫生医院里终于苏醒过来。他是靠着坚忍的毅力爬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才得以保全性命。
“哥!哥……”子燕红肿着双眼破涕为笑,她的身后还站着焦虑不安的左志军和更加紧张且更显瘦小的左翠翠。
“子燕,你咋回来了?妈呢?”张子善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两片宽厚的唇上灰白的不带一点血色。
“妈被你吓坏了,还在隔壁打吊针呢……哥,你咋这么拼命……”子燕抽抽咽咽地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张子善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看着被石膏固定着不能移动的右腿,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
“子燕,你有没有问问医生我这条腿得几天才能下地?”
“哥,你就没想过你这是捡回了一条命嘛!”
张子燕既心疼又恼怒地盯着子善赌气说道:
“小腿都骨折了还差点流干了血,光补养还不得补一年!”
“说什么?一年!一天我都受不了,耗上一年我承包的山就得荒上一年,你以为我能在这躺得住?”
“……你就知道冲我急,没命了你拿啥改造奉节山?哥,你心里有没有我和妈妈?你真的没替我和妈妈想过吗……”
“别说赌气的话,哥好了比什么都好。”左志军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子燕拉到一旁体贴的为她擦拭着泪水。
他们兄妹情深,当志军的父亲把电话打到厂里,得知子善伤重住院的子燕就滴水未进。
“子善哥……”
左翠翠声音怯怯地来到子善床前讨好似的安慰道:
“大夫说你体质好差不多两三个月就可以下地了。”
“两三个月就可以下地?”张子善喜出望外的看着翠翠,她那干瘦的面庞也因心情的缘故在他眼中莫明的亲切起来。
“两三个月,幸好,误不了明春的耕种!翠翠,你有没有听大夫说我啥时可以出院?”
左翠翠为难的看着子善那张急切而苍白的脸,默默地摇了摇头。
“哥,你先安心把腿伤养好,该出院的时候大夫自然会通知我们。”
张子燕已经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她依依不舍的来到子善床前万般无奈的说:
“哥,我和志军一会儿就得回沈阳,厂里制度很严不得不尽快返回……妈身体不好,以后只能靠翠翠照顾你……”
“不用!”
张子善斩钉截铁地截住子燕的话:
“我想我很快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你和志军就放心走吧。”
“子善大哥……我是自愿的,你就当是子燕姐姐在照顾你吧。”左翠翠的声音虽然很低但也很坚决,丝毫没有情感以内的奢求。
“哥,你就别难为翠翠了,三个月以内你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子善大哥,我知道你被迫和我订婚是为了成全我的哥哥和姐姐,我已经和子燕姐说过了,我不会因为照顾过你而对你有非份的想法,你如果还有顾虑就当是我在替我哥和我姐报恩吧……”
“翠翠……”左志军泪盈满眶,为了成全自己和兰兰一向柔弱寡言的小妹竟会有如此的胸襟与气度,他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出了病房。
张子善无言以对,望着弱不禁风但神情坚决定的左翠翠,只有把那份感动与无奈埋在心底。
左志军和张子燕回沈阳上班去了。
一晃十天过去了,病床上的张子善已恢复了往日的精神。除了腿伤不能动外,上半身基本活动自如。但他仍然离不开翠翠的帮助,没有翠翠的帮助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十天里,的的确确累坏了左翠翠。最初的几天,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守着疼痛难忍的张子善,给他擦拭喂药给他端屎端尿。
白天变着花样让他吃好喝好,夜半时分还得给他褒碗热腾腾的骨头汤。她只想以不间断的进补促使子善的身体早日康复。
只是她忽略了自己,她那怯弱的身子骨怎能经得起这超负荷的劳作,在张子善入院的第十天上午,她轻飘飘的晕倒在病房里。
如果说张子善是在心安里得的接受翠翠的照顾,还不如说他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瘦小的身躯。从她毫不避嫌地为自己端屎端尿起,这个念头便强制性的输入脑际。
他想,就算是报恩,日后也决不会抛弃翠翠。
翠翠晕倒后给张子善的震动很大,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这个傻丫头只知道为自己这个不能自理的男人忙碌,而倍受呵护的自己却从未问过她一句温饱的话。
是自私?粗心?
还是根本就没把她当一个正常的人来对待?如果没有那纸婚约或换成是子燕和小芳一直在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自己还能无动于衷吗?
张子善这才明白翠翠在自己的心里竟是这样的卑微,自己欠她的太多,如果不能与之结合他竟想不出可以报答翠翠的理由。
“大夫!大夫……”看到门口匆匆而过的大夫,张子善禁不住大声呼叫。
在这个只有两张床位的窄小病房里,他每天面对的几乎都是翠翠的身影,整整十天,为何她的身影在自己的脑海里还是那么的生疏?
“不舒服吗?”进来的恰巧是张子善的主治大夫,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善女性。
“……我想问问刚才晕倒的……没事了吗?”
“噢,你妹妹呀,没事了,坐在走廊上休息呢。”
“她……不要紧吧?”
“劳累过度,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女大夫看着张子善那张日趋红润的脸,善意的提醒道:
“小伙子,你真摊了个好妹妹,她只知道心疼你这个生病的哥,却不知道怜惜自己的身体,我发现她总是躲在走廊里吃窝头,就是节俭也该有个度。”
张子善哑口难言,他这才知道翠翠这些天一直是在以窝头度日:
“……大夫,她……她不是我妹妹,是我的未婚妻……”张子善终于从嘴里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有这样说,他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一直为自己操劳的左翠翠。
“未婚妻?”女大夫吃惊的盯着体格魁梧且相貌堂堂的张子善,仿佛要从他的身上找出令自己信服的证据。
“大夫……”张子善没有再解释,而是很真诚的对仍旧处于惊讶状态的女大夫说道:
“她从小体质就弱,能不能麻烦您给她做个全面检查?”
“哟,她的脾气可犟着呢,我刚才让她去做个常规检查她都不肯,可能是怕花钱。”
“不用她花钱,从我住院的押金里出就行。”
“你不知道你的压金已经用完了?她昨天又去住院部交了两千块钱的住院费。”
张子善刹那间张口结舌,昨天翠翠只说是回家有事,她匆匆的回又匆匆的返,交住院费的事却只字未提。
“大夫……”翠翠不知啥时拘谨地站在病房门口,黑瘦的脸上带着丝丝不安。
“快进来,好些了没有?”女大夫很温和的拉过翠翠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今年多大了?”
“十九。”
“平常吃饭怎么样?”
“还行。”
出于职业习惯女大夫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口舌以及散布在脸上的那一圈一块的皮癣仍然温和的问:
“你什么时间来的月经?”
张子善的脸一阵发热,他连忙收回关切的目光把头扭到一旁。
“月经?”翠翠惶惶地望着大夫,那双深凹的眼睛透着一片迷惘。
“不知道?你这个小姑娘……”
女大夫摇摇头,然后又抓起她的手爱怜的说:
“走吧,跟我去做个常规检查。”
“不!不行……”
左翠翠急忙挣脱了那双温暖地牵着自己的手固执的说:
“大夫,我没病!我从小就这样!”
“傻丫头,你这样下去怎么做人家的新娘?”女大夫很友善,言词间透着一股母性的温馨。
“大夫,我这还有一百块钱,您先拿去……”
一直沉默的张子善连忙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百元钱恭恭敬敬的递给女大夫。
“……有钱……我有钱……”翠翠连称自己有钱,激动的泪瞬间溢满眼窝。
“别争了,阿姨不收你们的钱,但有个条件,就是你们结婚的时候别忘了给我送块喜糖吃哟……”
当天中午,刚恢复气色的翠翠就从外面的小饭店里端来满满一大碗炖肉。
“一起吃吧。”
说完这句话,子善才尴尬地发现一直以来这里的床头柜中只有一副餐具。
“子善哥,我刚吃了药,大夫说三天内不能沾油腻。”
“那……晚饭我也吃窝头!”
“这怎么行?伤了骨头就得多吃油性大的饭菜,你不要想得太多,这都是我买来肉自己做的,花不了多少的钱。”
张子善不相信地看着她,这里离家少说也有二十里路,而且交通极不方便,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返回家中做出这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我的一个表姨在医院对面开了家小饭馆,我总是趁他们不忙的时候去把饭做好。”
“辛苦了……”张子善久久无言,这碗炖肉就像山一样的堵在他的心头。
时间在初冬的午后悄悄流逝,几乎所有独对翠翠的日子张子善总是在半睡半醒间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向寡语的他根本就没有和翠翠交流过什么思想。
可现在他却迫切地想了解翠翠的心思以及她对自己所付出的感受。
“翠翠,能和你说几句话吗?”望着斑剥的天棚,张子善沉思良久方开口说道。
“你……说吧……”翠翠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游疑的目光不安的望着一直平躺着的张子善。
“昨天回家取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告诉我实话!”
“我……我知道你承包奉节山需要钱,我怕你疼钱急着出院……”
“真要出不了院,疼钱又有什么用……”
张子善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两千块钱是从哪来的?”
“我……跟我爸借的……”
“回去以后我就把你爸的钱还上。”
“不用,真的不用!我哥我姐现在都挣钱了,爸爸说这个钱不急,况且一开春你还得买树苗。”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会让我很不安吗?”
“你……你是怕我赖上你?”
张子善一愣,他知道翠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子善哥,我是自愿的,也是想替我哥我姐报答你的成全之恩。我不会赖上你,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配不上你。”
张子善叹了口气,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自己解释的越多,翠翠的误会就会越深。
“翠翠,你身上还有钱吗?”
钱,在不挣钱的左翠翠和正需要钱的张子善面前都是个敏感的字眼,子善直白的问话竟让翠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不能说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更不能说这几天的饭菜都是从表姨那儿赊来的,但她会满足子善,就算他想买些贵重点的东西自己也会想法买给他。
“你想买什么,我马上就去买。”
张子善难得的笑了,他似乎是看透了翠翠的心思,不假思索的把子燕留给自己的几百块钱放在她的手中诚恳的说:
“如果你不拿我当外人就去买套餐具,再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然你就回家吧,顺便叫我妈过来。”
左翠翠眼里噙着激动的泪,她受不得半点子善对她的好,她也不能告诉子善从他住院的那天起他的母亲便因惊吓过度卧病在床。
在她心里只要能无偿的照顾子善就是她最大的满足和安慰。。。。。。
夜渐渐深了,躺在病床上的张子善还在贪婪的看着那本《果园栽培基础知识》,为买这本书翠翠几乎在黑市上花了一百块钱。张子善没有理由去责备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词来感谢她,因为翠翠买回的这本书正是目前他所迫切需要的。
“子善哥,把汤喝了再看吧。”翠翠小心翼翼地把一碗温热适中的骨头汤端到子善床前的方橙上。
“辛苦你了,早点歇着吧。”
张子善反常的关怀与客气竟让翠翠感到无所适从的生疏,她竭力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腹内一阵强似一阵的绞痛使她不得不捂着肚子暗自伤心的退回到对面的小床上。
“翠翠,你不舒服吗?”
张子善竟然会紧张的盯着自己,这倒使翠翠始料未及的。
“我没事,偶尔有些肚子疼,可能是吃了药的缘故。”
翠翠微微绽开笑容,张子善这才发现原来她笑起来很美,尤其是那双略显忧郁的眼睛
不知不觉间子善已开始习惯并欣赏翠翠,只是粗心的他并未感觉到自己的这些变化。
张子善的腿伤刚有起色就急着出院,不光是昂贵的医药费让他难以承受,还有翠翠虚弱的身体,他再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第二次晕倒。
待到出院回家,他才发觉自己更离不开翠翠了。母亲的身体一直没有康复,又怎么能照顾依然不能自理的儿子。
回到家里的翠翠的确比在医院时还要忙碌,她不但以柔弱的身躯担起了全部家务,还要忙左忙右的照顾两个病人。过分的急躁与焦虑使张子善肝火两旺,幸亏翠翠没有再晕倒,要不然他还真找不出一个可以帮助他们的人。
有了翠翠无微不至的照顾,母亲的身体好的很快,但另一种痛苦又让张子善苦不堪言,他开始便秘。
由于伤腿仍不能弯曲,他必须得半躺着大便,几次大便未果都折磨的他冷汗淋漓。
此刻的翠翠比任何时候都着急,她冒着严寒一连几天去封冻的地里挖回冻熟的菠菜做成菜汤给子善喝,仍然改变不了他严重便秘的现实。
就在张子善再一次被便秘折腾的面红耳赤且大汗淋淋时,翠翠再也不顾忌讳的掀起他的被子,用自己干瘦的手指,一点点地抠出淤积在肛门里很深的那硬如石块的大便。
张子善再也不能无视自己对翠翠的感受,他们之间已不再是原来那么单纯的你我了,他能感觉得到这个瘦小的身躯已经渐渐的走进了自己心里。
年关渐进,张子善已经能够慢慢的下地行走了。
勤劳的翠翠并未因子善的好转而放松自己忙碌的身影,反而更像个家庭主妇,在打理着一日三餐的同时还麻利的拆洗完所有被褥。
张子善已经能够自然的习惯每个独对翠翠的日子,就像每天必须的一日三餐,不需要任何理由。
总之,在不遭遇激情的生活中他已顺理成章的适应了她的存在,只希望在今后的日了里能平平淡淡的与瘦小的左翠翠的老此一生。
隆冬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射出清寒的光。
再有几天就是年三十了,子善的母亲一大早就去了集上置办年货,翠翠则半跪在土炕上穿针引线的缝制着最后一床拆洗干净的被褥。
堂屋的门吱的开了,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很犹豫的停在挂着蓝布帘的门墙边。
看着仍然在椅子上专心看书的张子善,翠翠急忙穿上鞋子掀起了蓝布帘。
“小芳姐?”
不止是翠翠吃惊,站在堂屋里的兰小芳更加吃惊。
“进来坐呀,小芳姐……”
随着翠翠过份热情的邀请,兰小芳勉强挤出笑容,故做镇定的坐在了尴尬的望着自己的张子善面前。
“子善哥,你和小芳姐慢慢聊,我去烧壶水……”
左翠翠很识趣的退出房间。
张子善的心却并未因她的离开而自然多少。
“我也出去打工了,刚回来就听说你摔伤了腿……”
兰小芳低垂着头,刻意掩试着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他和她家的事告吹后,她也离开了家乡,但她一直也没能解开自己的心结。
在她心目中,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张子善都不会抛弃自己而选择左翠翠。
“好些了吗?”她哀怨地叹了口气柔声问道。
“已经好了……你?在外面还好吗?”
张子善无法刻制心中的紧张与激动,如果说他对异性还有感知的话,那就是他对兰小芳的全部感觉。
“不好!”
兰小芳突然直视着张子善,佼好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委屈和惆怅。
“为什么?”
一阵热血奔涌,张子善几乎沉醉在兰小芳人的目光中。
“为什么?”
兰小芳幽幽地凝视着张子善那张充满激情的脸怨愤地说:
“因为心里不好受,我怎么也想不到在你的心目中我竟比不上那个没有文化,没有长相,且一脸病态的左翠翠。”
“小芳……”
张子善激动着的心突然地冒出一股寒意,虽然他仍对小芳有着百倍的柔情,但也容不得她对翠翠的刻意不恭。
他不想对小芳再做无谓的解释,心里早已千疮百孔,又何必要在上面撒把盐?
“我该走了……”
兰小芳黯然起身,心就如同被掏空了一样。
“小芳……”
兰小芳再也不能自禁的扑入张子善的怀抱,发自肺腑的惜别之情竟让她忍不住的痛哭失声。
翠翠端着茶杯的身影悄悄地隐藏在布帘后,这种只有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镜头竟使落魄的她感慨万千。
“子善,和我一起出去打工吧,不要再做无为的牺牲品了……”
“我舍不得奉节山……只有在奉节山我才能播种自己的希望!”
“又是你的奉节山!”
兰小芳幽怨的叹了口气:
“子善,能等我两年吗?等小虎成了家我就回来和你一起播种希望。
“哦,哦?哦。。。。。。这,这恐怕不能。。。。。。”
“为啥?”
“不为啥。。。。。。”
。。。。。。
新的一年,在张子善即带着希望又含着惭愧的心情中度过去了。
兰小芳走后,左翠翠也返回了自己家中,从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再没主动见过张子善。
如果说兰小芳带给自己的是激情,那么左翠翠留给自己的只能是无以言报的深情。在激情与深情间他感到无比困惑。
张子燕在这个新年里似乎也不是很开心,尽管左志军依然很殷勤地来访,但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若隐若现的让人很难捉麽的隔阂。
正月初八,张子善拖着那条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腿,送妹妹子燕踏上了返回沈阳的汽车。
在村头,他无意的遇上了左翠翠的父亲。
从他嘴中,张子善听到了一个更让自己震惊的消息,左翠翠为了还自己住院期间欠下的各类开支,居然不接受家里的资助,愣是擅自跑到镇上她姨家小饭馆打工,挣钱还债!
张子善的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瘦小的左翠翠就像个会折磨自己的精灵,每次趟过心扉的同时都会给自己留下或多或少的痛与自责。
春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
经过近两个月的忙碌,张子善在自己的承包范围内播种下倾满心血的希望。
在努力不去想兰小芳和左翠翠的同时,妹妹的来信又牵出了他心头的另一种不安。
子燕在信里告诉他:自从踏上了异乡的土地,她就把所有的热情和汗水都抛洒在那份能让她燃烧起希望的工作上。她是很幸运,在短短时间里,她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做到组长,继尔又做了是班长。主管一直对她关爱有加,可这都有是她双倍于人的努力工作换来的!但总有些人不这么想,闲言秽语几乎把她诽谤的一无是处,难道说努力的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一条专会替外国人打工的狗?这还罢了,那些无中生有的花边新闻竟然也会赤裸裸的栽到她的身上。清者自清,她一直在用时间和她的忍耐力来证明她的清白。人在孤独的时候最渴望得到亲人的关心与谅解,在厂里,只有左志军是她最亲的人了,她的风言风语让志军火冒三丈,动不动就跟她吵。她看不懂志军了,他该是最了解我的人。为了顾及志军的感受她婉言谢绝了主管调她去办公室工作的好意,她只希望志军能支持她的工作,可他却一直在拖她的后腿。
这让身在事外的张子善很犯难。思麽许久,才决定分别给子燕和志军写了封信,立即去邮局快件寄往沈阳。
。。。。。。
太阳落山了,天渐渐的黑了下来。
张子善踏着那辆十分破旧的吱吱作响的自行车慢慢地走向村里。突然,一个苗条的身影在他经过的一刹那慌忙闪到墙角的背影处,直到他淹没在黑暗里才恋恋不舍的返身而去。
张子善刚推着车子走进院门,母亲就抱着一只半大的小黄狗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子善,猜猜看,刚才谁来过?”
张子善想象不出究竟是谁的到来会使母亲如此兴奋,此时他更关注的是母亲怀中这条日后能为自己看山护林的狗。
“妈,这狗是哪来的?”
“翠翠送来的呀,听说还是只比较纯正的狼狗呢!为了要这条狗她替人家多打了两个月的工。子善呀,这孩子变了,不但高了胖了还好看了呢,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你要早一步回来说不定还能遇上她。”
张子善的心‘咯噔’一下,在他的脑海里翠翠总是那么瘦小干巴,他想象不出她变了的模样,却为她的付出深深地感动着。
他突然感觉到如果不能娶她,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子善呀,一会儿去见见翠翠吧,这孩子的心真细,若不是年龄小,妈真想马上把她娶过来。”
张子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本想告诉母亲自己和兰小芳的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扫了母亲的兴。
“吃完饭你就去,子燕在家的时候志军经常往咱家跑。现在翠翠变俏了也配得上你了,你再这样不冷不热的会伤了她的心。”
“……明天吧,我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去吧。”
张子善第一次登门拜访竟然让翠翠的父母激动的不知所以。
遗憾的是张子善没有见到左翠翠。
刚放亮,翠翠就坐上了长途汽车,她也去沈阳打工了。
张子善写给子燕的第一封信就是要妹妹照顾好翠翠。
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出于何种心里,在恪守着与兰小芳三年之约的同时,心里装的最多的居然会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翠翠那个小丫头。
也许张子善的这种行为只是想报翠翠的恩,他一直是这样认为。
子燕来信说:现在厂里不缺人手,她和左志军找了主管,甚至找了老板,他们才答应翠翠暂时留在车间里做清洁工人。翠翠很勤劳,人缘又好,进厂一个礼拜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好评。子燕看得出她对绣品室的工作很有兴趣,每次清扫完绣品室翠翠都能绣出感观很美的极品。厂里的绣品都是由美国的公司直接发过来的,想进绣品室工作不但要有关系还要有文凭,可惜翠翠只读完小学,连几个基本的英语字母都念不全。好在她很上进,一有空闲就跟子燕和志军学基础英语,事在人为,子燕说以后一定会找机会让翠翠走进绣品室。让翠翠这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哼,啥白天鹅不白天鹅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时间在无风无雨的日子里过的既仓促又无聊,因为没有兰小芳的半点音讯,那曾经相拥的片刻温馨也在张子善的心头渐渐麻木,再也泛不起半点激情。
子燕又来信了,张子善的心也因为妹妹的来信而显得异常激动:哥,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翠翠真的去了绣品室,而且还成了绣品室唯一的一个绣品设计师。自从知道美国总公司的经理们要来视察,我就让翠翠着手准备绣品。一开始并不顺利,我只是个小小的班长,没有权力也没有机会亲自送交翠翠的绣品,看着那些过分严肃的美国经理们一丝不苟的视察着车间的运做,我真是焦急万分。难道说翠翠的心血就要白费?哥,你知道吗?在这几个月的交往中翠翠的善良、细心与勤奋使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她不止是我未来的嫂子,更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机会终于来了,当一个年轻、俊雅且彬彬有礼的美国经理独自一人来到我的成衣班时,我小心地把翠翠的绣品放在了最醒目处,他果然看中了翠翠的绣品,我能感觉得到他镜架后那双激动的发光的眼神,“谁的绣品?”他不自禁的问。当他惊奇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我这个一直恭恭敬敬的侧立在旁的班长身上时,又忍不住的用英语问了一遍。我回答了他。当一个外国人在另一个国家里说着第三国的语言并能找到答复他的知音时,你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吗?他愣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看。我和他的英语水平几乎是旗鼓相当,有一瞬间我感觉到我们是在彼此欣赏。哥,翠翠就这么去了绣品室,她设计的绣品如果经过总公司的认可就能立即进入生产线。他就要回国了,我没想到他居然在回国之前来见我。他告诉我他叫乔治,是美国总公司的部门经理,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去美国,我说那是我的愿望!他显得很开心,临走时对我说希望能在美国见到我!哥,我很早就听说厂里准备组织一部分人去美国的总公司,也许我就是那其中的一员。我热切盼望出国的机会,它不仅可以开拓我的视野,而且还能尽快还上镇里县里的贷款,你还可以有充足的资金来改变你的奉节山,这不是哥的多年的夙愿吗?!
张子燕的这封信给张子善的震动很大,他多年的夙愿难道要靠妹妹外出打工挣钱才能实现吗?
一想到钱,张子善的心就不禁一阵紧似一阵的痛。
为了奉节山,为了圆上多年的梦,张子善在奉节山上呕心沥血,不但把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弄得更加贫困,为造果树,为绿化造林还背了几十万元的债务。
“子善,把你后来承包的一千亩荒山匀给我吧!我给你承包费两倍的价钱。”
“子善,还能背得动吗?背不动,趁早撒手算了。”
一时间,各种风言风语一起涌来,压得张子善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更大的打击是来自情感上的。
突然有一天,兰小芳家宣布,兰小芳要出嫁了,而且还是要嫁到到外国去!
这是一条哄动全村的爆炸性新闻。
时近中午,张子善黯然地坐在自家院里的一棵果树下,脑海里又闪现出兰小芳和自己订下的三年之约。
三年?他自嘲地苦笑着,在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似乎又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人生的路本就是一只画中的圆,它的开始也是它的终结。
“子善,子燕又来信了,你看看都写些啥?”母亲从门外进来,手里捏着一封刚收到的信。
张子善蹙了蹙眉头,两封信的间隔不过十来天,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子燕的信不会来的这么勤。
子燕在信中说;总公司来了十个去美国的名额,想出去的员工有关系的托关系,能走后门的都走了后门,只有十个名额却有三百多双期盼出国的眼睛,使得本来极有希望的她惴惴不安。一天中午休息时,她去了主管的办公室,自从进到这个厂主管就对她特别关爱,她热切期待他的帮助。他显然喝过酒,对她的来访反常的热情,她敏感地觉察到此时若有求于他,以前的绯闻就会变成现实。可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里,她不相信他以前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她错了,他果然讲出了一个已婚男人不应该再讲出的三个字。泪水潸然而下,她一直认为她的成绩是她努力工作的结果,没有人为的感情因素,可在他的嘴里却是一番因为爱她而提拔她的话。一个女人的成功真的与相貌有关系?如果她很丑,她现在还能不能处在这个位置上?她不敢再对出国抱有任何幻想,她甚至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这是一封有头无尾的信。
“子善,子燕在信里都说些啥?”看到儿子越来越紧的眉头,母亲忍不住紧张的问。
“没什么,信上说本来有希望出国,却被别人走后门顶了。”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张子善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
“啥?子燕还想出国?她以为出国就像出去打工那么容易?妈不图她挣大钱,以后能和左志军安安稳稳的过日我就很知足!钱多?钱多有什么用,我们不稀罕。”
“妈,你怎么了……”看到母亲突然岔岔的样子,张子善茫然地问。
“我就见不得兰小芳母亲那得意的样子,什么给小虎提亲的踏破门槛,还不是冲着那三十万去的?嫁给个瘸了腿的美国一个老男人。不就是为了几个臭钱吗?光彩吗?她也不想想,那可是她用闺女换来的钱呀……”
“妈,你能不能说得好听点。”张子善的心刹那间又像被铅块堵了似的。
“妈就知道你还念着小芳,天知道你怎么能被她迷了心窍!小芳妈到处游说,幸亏没成,我还在一直庆幸呢,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就是十个兰小芳也比不上一个左翠翠!”
“妈……”
“瞪我干什么?我可对你说,这辈子你要是对不起翠翠,妈第一个不饶你……”
“妈,这是那跟那呀?!你就别瞎掺和啦。”
。。。。。。
又过了几天,张子燕突然从天而降。
“妈、哥,我回来了!”
随着一声悦耳的欢叫,张子燕满面春风地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汪……汪汪……”依偎在张子善身旁的大狼狗突然蹭地一声窜了出去。
“妈呀……”眼见这条扑面而来的大狗,张子燕一下子吓瘫在木门旁。
“大虎,回来!”
往日乖巧听话的大虎此刻并不听从张子善的吩咐,它毫不理会瘫在地上的张子燕,径直扑向门外那个苗条的身影,亲昵的屈膝撒欢。
“大虎。。。。。。你都长这么大了,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左翠翠的眼中莫名地蒙上一层泪水,她有些忘情地抚摸着眼前的大虎,任凭它温热的长长的舌头舔在自己的手上脸上。
张子善几步上前拽起魂不守舍的妹妹,眼前的一切让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除了对自己,大虎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况且长大了的它还是条最爱欺生的坏狗。
“子善哥,大虎长大了……”
蓬松的刘海犹如墨菊微卷的花瓣,虚掩的修眉下是双温润晶莹、藏羞含情的眼睛。
若不是这熟悉的声音,张子善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苗条丰满而又充满朝气的姑娘就是曾经瘦小干巴面带菜色的左翠翠。
“你是?翠翠……”张子善的神智仍在飘渺的思绪中游荡,他的确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翠翠呀……这才几个月大妈都不敢认你喽……”
张子善的母亲顾不得女儿撒娇的身影,径直来到翠翠面前。
“去……”
她一边喝叱着仍在撒欢的大虎,一边热切地拉起左翠翠的手:
“走,跟大妈进屋去。”
“我,还没有回过家呢……”
左翠翠偷偷地瞟了一眼已恢复常态的张子善,她多么希望此刻的子善也能像他母亲一样的挽留自己。
“不是说吃过午饭我和你一起去吗?”
看到大虎已低头垂尾的趴卧到院子里的果树下,张子燕又开始兴奋起来:
“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翠翠要出国挣美元啦!”
不止是子善吃惊,母亲更是睁大眼睛盯着她:
“你不是刚来信说让人顶了吗?”
“妈,我们遇到贵人了!美国的总公司亲自点名要我俩过去,后天就出发!”
“真的吗?翠翠……”母亲似乎不相信女儿的话,再次把疑惑的眼神转向翠翠。
“是真的,我们已签了两年的合同,这次就是回来和家人告别的。”
“那……更该吃了饭再走……”母亲的神色突然间暗淡下来。
“妈,你没听翠翠说还没回家吗,让她走吧……”
张子善突然冷漠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如果翠翠还是那个面带菜色的小丫头,他也许会检讨自己的过失把翠翠让进屋里。
可现在不行,虽然兰小芳背叛了自己,但自己也曾背弃过翠翠在先,如果此时再让她进屋,不止是纵容了自己反复无常的心态,更是对翠翠莫大的不恭。
“哥,我和翠翠说好了午饭在咱们家吃的!”
“那……你们在家吃吧,我去山上。”
“哥,你是个神经病!”
“还是我走吧……你们也该好好聚一聚……”此时,泪水已经模糊了左翠翠的眼睛。她用力挣脱子燕母亲的手,悲怆地从张家跑出来。
她觉得无论自己怎么改变始终都无法走进张子善的心里。
“汪汪……”
大虎低吠着冲出门口,恋恋不舍地尾随着左翠翠跑了很远很远。
“子善呀,不要总是高估了自己,你看看现在的翠翠,哪点不比你强?畜牲尚且通人性,你……你连那条狗都有不如……”
母亲呜咽着进了屋,张子善也失神的跌坐在院墙上,纷乱的思绪夹杂着不平的心态就像无数小虫噬咬着他的心。
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失去翠翠就如同失去了自己倾注满希望的奉节山。
“哥,不要怪妈生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心里明明是有翠翠的……咳,咋说你好呢。。。。。。”
张子燕的泪水一直都在眼窝里转,但她仍然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翠翠对我说起过你和兰小芳的事,那个傻丫头泪水都流到肚子里了还在祝福你们。我给她看过你的信,你肯定想不到她傻傻地哭了一夜,不为别的,就为你那句要我好好照顾她的话!为了那句话,她拒绝了一个当地青年的追求而痴情的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其实她才是真正爱你的人!爱上一个人的确不容易,能被一个人倾心关爱着更不容易!翠翠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她那颗深爱你的心远远超过她的年龄和她所为你付出的一切。哥,兰小芳已经结婚了,你既然心里还有翠翠,为什么就不能敞开心扉用你的真情去接纳她!忘了兰小芳吧,她不值得你的爱再给她。”
“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兰小芳而伤心吗?我是不配去爱现在的翠翠!我辜负过她,如果她能遇上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那也是她应该得到的……”
“哥,你会后悔的……”
“后悔总比良心难受要好得多!子燕,哥这辈子怕是还不了翠翠的这份情,你一定答应我,出国后好好照顾她,就当是替哥报答她。拜托了!”
。。。。。。
冬去春来,奉节山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春天。
张子燕出国后,每三月都往家里捎钱,少则二万,多则三无、五万。
乐得张母逢人就夸女儿能干。然而,和张子善用于改造奉节山的债务相比,张子燕寄回的这些钱还差了一大截。
“子善呀,听妈一句话,见好就收吧!你包了那么多的山有啥用?还不是白搭钱。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张子善呢,任凭老妈咋唠叨,他咋干还是咋干。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把承包亩数变成了三千,在奉节山最好的地段打井造果树,引来镇里县里甚至是市里无数次的参观,无数次的介绍经验。
在他的带动下,曾经荒凉的方圆几十里的奉节山不再寂寞,漫山遍野的承包林已如雨后春笋般地被开发起来。
如果说,人活着就该为实现心中的理想而努力,应该说张子善是个成功者,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豪与舒心。
情感的折磨就像这个曾经被翻卷一空的荒山野岭,紧紧地时刻敲击着他的心,此时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排解心中那过重的精神枷索。
当然,他也会扪心自问:如果左翠翠还是那个面带菜色的小丫头,自己是否会对她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思念!
反之呢?
他不敢想象,难道说组成情感的因素还必须附加上一张青春靓丽的面庞?
他极端的痛苦,为这份矛盾的情感,更为迷失在蜕变后的左翠翠所带给自己的困惑里。
张子燕来信了,很厚的一封信,信上说: 志军和我分手了,我整整哭了一夜,不是为分手而痛苦,而是因良心不安而自责。哥,你说过后悔总比良心不安要好受的多,可现在的我连后悔的权力都没有,因为是我先背叛了志军!哥,还记得我给你提过的那个长我八岁的乔治吗?在我们面前,年龄和国度早已不是距离,我们一直在彼此欣赏,我和翠翠有幸来美国也是他努力的结果。异国的天空并不比家乡的灿烂,但是有了倾心喜欢的人就会变得可爱。我莫明的喜欢美国,是因为我在它温馨的怀抱中沉醉的太久。这期间我挣扎过,努力地想摆脱过,但在这段跨国的情感面前我对志军的感觉竟显得那么苍白。哥,我自认不是个善变的女孩子,更没有一颗为贪图享受而自甘堕落的心!也许我就不该做他的汉语老师,更不该鬼使神差地让他教我美国英语,一切都在那么自然地发生着又那么自然地延续着,直到他向我求婚我才恍然醒悟自己是个有婚约的人。我拒绝了他,也重重地伤害了他,不止是他痛苦,我的心早在违心地拒绝他的同时就已经碎了……缘份还真是个看不着又捉摸不透的东西,我没有忘记国内还有个盼归的志军,但是从见到乔治的第一眼,他就似乎走出了我的心扉。对于志军我不能再言爱,也不知道我们俩的情感是不是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因为对人生的相互嗟叹而有感而发的一种情愫。可是我们毕竟都付出过,还有双方的家人也都为我们这段难以画上句号的情感付出过,我该怎么办呀!哥,我真的能自私的反悔吗?若是那样,妈会怎么看我?家乡的人又该怎么看我?哥,原谅我只有在最痛苦的时候才向你倾诉,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让翠翠来表达对我的思恋,我很尴尬。自从来到美国,我和翠翠就疏远了很多,我清楚那是因为我避着她的原故,我已经不能自然地面对她,尤其是发生了这些事以后。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翠翠,原谅我没有替你照顾她,有一段日子我几乎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我病了,很重。拒绝接受药物治疗也执意不要他的关怀,我这样折磨自己不止是想通过在我身边的翠翠给志军一个交待,更主要的是想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让我的良心好受一些。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了志军的分手信,虽然信里没说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我知道他是违心的。我突然发觉做人好难,尤其是面对两种情感的选择时。哥,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背叛志军我会良心不安,舍弃乔治将是我一辈子的悔与痛!哥,我从小就依赖你,你能告诉我该如何选择吗?。。。。。。
来信已经两天了,张子善还时常捏着这封信出神,他气愤过,紧张过,同时又有一种莫明的欣慰。是什么呢?他一时还难以理得清楚。
张子燕所遇到的其实也是张子善他自己目前应该面对的,
此时的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妹妹,因为长久以来,他的心也在承受着这种煎熬。
突然,院外传来大虎竭斯底里的吠叫。
“张子善,汇款!”
“没弄错吧,我前天刚收到过汇款信。”
“我倒希望天天有汇款!”送信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张子善的同学,他半开玩笑的拿出邮件,又不无紧张的盯着眼前这只瞬间温顺的大狗。
汇款同样来自美国,汇款人一栏里写着‘山高水远’。
在汇款里,还有一张精美的卡片,卡片的正面是秀丽葱郁的青山和弯延清澈的小河,背面仍然娟秀地写着山高水远。
“能再等我三年吗?我会回来与你一起改造我们的奉节山!”
“这,这。。。。。。是兰小芳吧。。。。。。”
张子善鬼使神差地一下子就想到了兰小芳。
次刻,他愣愣地拿着汇款单,脑海中又闪出兰小芳那张充满激情的俊俏脸,他的心莫名地忐忑起来。
八千美元的汇款在这闭塞的山村不是个小数目,兰小芳匆匆地嫁去美国,虽然没有给过自己只字片语的解释,但这封信所饱含的深情足以让本就不恨她的张子善感动不已。
人活着就该自己解脱自己,后悔可以,良心不安又何尝不能以另一种方式弥补呢?
于是,他迅速拿起笔,给子燕写回信:子燕,也许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你的来信让人不安,如果你的心里能没有任何顾虑,任何伤痛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样答复你,被人抛弃或许是件很遗憾的事,但因为自己的软弱和畏惧而痛失所爱,却是一辈子也无法痊愈的痛!后悔可以,良心不安又何尝不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呢?子燕,你现在遇到的也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不要怕别人说什么,如果别人的想法在你的心里只是个负担,那就不要去想,只有先医好自己的痛,才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才能以一种豁达的心情去正确的对待人生!还有,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客观的改变而改变,左翠翠很善良,是你私心太重,我希望远在异国的你们仍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
元旦前夕,张子燕回国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儒雅英俊的乔治。
看热闹的人把张家大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子善母亲那颗一直忐忑着的心,直到见到乔治的一刹那方才平静下来。
乔治的确是个成熟稳重且彬彬有礼的青年,他这次来中国不只是想拜访子燕的家人,更想征得子善母亲的同意提前办好与子燕的结婚手续,以便子燕能安心的定居美国。
子燕是个幸运儿,她的这桩婚姻不但未被家乡的人当做笑柄,反而成了茶余饭后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桩美谈。
夜幕四合,张子善拎着左翠翠托子燕从美国带回的物品心绪不宁地踏进了左家的大门。
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张子善的来访让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怨气的左翠翠父母更加伤神。
“东西放那吧,我会叫志军给翠翠写信,让她以后不用麻烦你们往回捎东西。”
“大叔……”
“不用解释,你们家是家高贵的主,是我的孩子没福气,攀不上你们。”
“大叔,我只是想……”张子善本来就不善言词,而今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更显得理屈词穷。
“回去吧,你现在不愁找不到好媳妇,我们两家以后再也没什么牵挂了……”
呼啸的北风在初冬的夜里嘲笑般地象针扎一样刺着张子善的清瘦的脸,他可以鼓励子燕医好心中的伤痛,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给左翠翠去一封能表达心意的信,鼓励别人去做是一个样,说服自己去做又是一个样,也许自己永远是一个良心不安的落魄者。。。。。。
这个年的开春一天,镇长王军领来一位年近四十的名叫王丽女人,说是和县里已经打了招呼,计划5000万元把整个奉节山包下来。
“王镇长,即然县里都说了,为啥还找我?”
“这,这是因为你是奉节山首先承包的大户。。。。。。”
当晚,张子善稀里糊涂地被请进县城一家豪华的酒店,陪酒的除了镇长王军和那位不算怎么难看的女老板王丽外,还有杂七马八的这个主任那个局长的什么的。。。。。。
大家都来给张子善敬酒。
“你,你是王总,王大老板的尊贵客人,来!和本局长干一杯。。。。。”
“王总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在辽宁省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企业家,爱国归侨,腰缠十几个亿。”
一时间,觥筹交错,赞歌一片。
当张子善头脑有意识的时候,他已赤条条地躺在豪华客房的大床上,那个叫王丽的女人也光身子在用口和手玩着张子善的阳具。
张子善的阳被王丽玩弄得又粗又大又长,白色的精液正在一股股地往外窜。。。。“
张子善惊呆了。
“你!你干什么?!”他怒吼着,他的童贞没了。
“我,我喜欢你。。。。。。”王丽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似蹲下身来,小声地哭起来。她看上去很温顺,身材很好,模样也说得过去,年龄倒象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
“我,我想要。。。。。。”
“不!这不算!这不算数。我,不是你的!奉节山也不是你的!”
张子山发疯般地夺门而去。
“子善,我真的喜欢你。你回来!我跟你说,我不要你的奉节山,我只想帮帮你。。。。。。”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哭声。
第二天一大早,张家来了一辆豪华的小轿车。
丰姿卓约的王丽和子善的妈妈很投机地说了半天话。
临了,王丽留下二十万元钱,说是替张子善还债的。
打这以后,王丽截三差五地就往张家跑。羡刹了村里人,都说张母是老辈子积了德,姑娘嫁了个有本事的外国人,这儿子又要娶个有钱的媳妇。
。。。。。。
左翠翠从美国回了。
母亲叫张子善从奉节山上下来。
张子善揣着一颗十分的心情骑上摩托车下山了。。。。。。
“汪……汪汪……”
蹿在前头的大虎,突然撒着欢地迎向张子善缓速驾驶的摩托车。
“大虎!大虎回来……”
张子善的摩托车在这熟悉轻柔的呼唤中骤然熄火,他不敢相信的盯着追逐在大虎后面的左翠翠,仿佛这瞬间发生的一切只是在他沉睡的某个梦里。
“都到家了就不能安稳一点……”
母亲正在和左翠翠唠着什么。
望着眼前这个成熟纤巧,临风而立的娉婷身影使张母禁不住热泪盈眶:
“翠翠呀,大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娘,我不是回来了吗……”看着瞬间泪流满面的老人,左翠翠的泪水也在眼窝里旋转。
“翠翠,两年多了,大妈可一直都没忘了你呀……”
“大娘……”
看着在摩托车上茫然呆立的张子善,左翠翠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汩汩流淌,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也在无时无刻的思恋着这个令自己一见倾心的身影。
“大娘……”
左翠翠哽咽着,勉强让自己泪迹斑斑的脸上露出笑颜:
“大娘,子燕姐托我给您带回点东西,她现在又上学了,她让我转告您,等学业有成时一定回来看望您。”
“都是结过婚的人了还上什么学……”
“大娘,您还是不了解子燕姐,她是个心性很高的人,乔治大哥一直都尊重她的选择。”
“不说她了,咱娘俩回家聊……”看到儿子已打开了院门,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事重重地拥着左翠翠走进了家门。
“大娘,您不看看子燕姐给您捎回的东西?”
“不急,不急!咱娘俩好好唠唠……子善呀去冲壶茶……”
“还是我去吧。”
左翠翠急忙挣脱子善母亲的手麻利地冲茶倒水。
这身形依如三年前干练乖巧,只是现在的子善才懂得欣赏她的价值。
母亲不忍再看儿子那张怅然失意的脸,她长叹一声又拉起左翠翠的手问:
“翠翠,你爹妈还好吗?”
“很好,爸妈在沈阳郊区买了处房子,现在和姐姐、姐夫住一起,哥嫂也经常过这边来,他们都很好。”
“那你呢?是不是也不打算回来了?”
左翠翠郁郁地望向张子善,恰巧撞上他那双探询而深情的眼睛,敏感又多情的心刹那间跳个不停,这双眼神可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来不敢想过的。
“翠翠,你告诉大娘,大娘会为你做主!”子善母亲的心莫明地紧张起来,如果左翠翠真的愿意嫁给子善,她宁肯多给左家一笔钱。
“大娘,我?”
突然间:
“汪、汪、汪……”院门外又传来大虎歇斯底里的狂叫。
“子善!在家吗?”
听似亲切的呼唤就像当头棒喝,唬的母子俩半天没回过神来。
“子善,你在不在家呀?”
当带着娇嗔的女高音和着大虎的狂吠再一次充塞耳际时,母亲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儿子,又忍不住一声长叹。
“大虎……”张子善机械地走向院门,脑海里全是翠翠的身影。
“子善,咋这么慢?我还以为你在山上呢。这死狗到现在还不认人……”
亲热的呼叫伴着王丽浓装艳抹的俏丽身影倾刻间粉碎了左翠翠所有的梦想,她的心在不停地下沉着,下沉着,仿佛要沉到那个令她胆寒的阴槽地府里去。
“子善,这是谁呀?”看着左翠翠猝然低下的头和张子善惶惶失措的眼神,王丽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她……她就是和子燕一起出国的左翠翠吧……”
“这就是左翠翠呀,子燕没回来吗?”
“……没呢,只是让翠翠带回点东西。”
王丽的到来让张子善母子尴尬倍至,看着黯然垂首的左翠翠,娘俩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幸好王丽没在乎这些,看着地上那只硕大的旅行箱和靠在它旁边的那只精巧的女式背包,她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左翠翠急于摆脱这令她窒息的气氛,她推说要到本家叔叔走走,顾不得子善母亲的一再挽留,怅然地走出了张家。
她的心完全碎了,就碎在这个能燃起她希望的瞬间里。慌乱中,她把一个精制的小包也丢在了张家。
看到子善母子一脸失意的神情,不知就里的王丽自作主张地拿起了那个精致的背包兴奋地道:
“这个背包真漂亮,不会是子燕买给我的吧?咦?包里怎么会有张卡片……”
“卡片?”
张子善的眼神在王丽从包里拿出卡片的一瞬间就再也收不回去。
“让我看看……”
他迫不及待的从王丽手中抢过卡片,脑海中刹时一片空白。
这是一张同他两次收到汇款时所收到的相同的卡片,卡片上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所不同的是,他收到的那两张卡背面写的是‘山高水远’,而这张卡的背面仅仅写了两个娟秀的‘想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张子善不顾一切地夺过王丽手中的包迅速翻看着,除了这张卡片,在它的另一隔里还有钥匙和钱包。
“妈,这是翠翠的包,我给她送去!”
顾不得王丽诧异的眼神,张子善抓起背包旋风般地离开了家门。
深秋的风漫过近似光秃的山顶摇曳着一棵棵略显脆弱的生命,青黄交杂的树叶稀稀拉拉的随风呜咽,仿佛在倾诉着心中的无奈与悲愁。
左翠翠久久地立在石头房子前,落魄的心态使她无瑕顾及她倾满心愿的希望。
她只看到小树在摇,落叶在飘,那无奈坠地的落叶就如同她那跌出胸腔的心。泪不停地从眼中滚落,就如同山脚下那条永不干涸的奉节河。
“汪、汪……”
远远传来大虎的叫声,左翠翠那颗落魄的心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张子善结实的身体就如磐石般站立在她眼前。
“哦……子善哥,我?我只想来看看山……”
左翠翠语无伦次地侧转身,紧张而悱恻的心一时难以适应张子善的到来。
“翠翠……”
长久的心痛和着令自己怜惜的纤巧身形,早已扎根在张子善貌似镇定的躯体内,他突然抓起翠翠的手,一直想拥抱她的冲动也在瞬间炽热而发。
“你……”
左翠翠畏惧地摆脱了那双让自己失控的手,一片落叶在两人惊悸的眼神中悄然坠地,就像坠落了那个共同的希望。
“哦……你忘了拿包,我给你送来……”
其实,张子善是想说请你留下来,但翠翠的恐惧搅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谢谢……”
左翠翠慌乱地接过包,她看不懂张子善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尽管她一直在渴望着他的那份温情,却又难以适应柔情骤临时的恐惧。
在她的心目中,张子善永远是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而自己似乎永远是那个为了痴情而甘愿付出的小丫头。
“我,让你害怕吗?”
张子善的心如同卡在两个对立的冰山上,往事历历在目,当急剧澎胀的心被尖锐的冰峰无情刺破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无力去缝合那颗两头穿孔的心。
“没有……没有……我?你的手很烫……”
左翠翠不安而又自责地背转过身,她仍能感觉到那双手的的温度,这可是长久以来她一直渴望拥有的感觉呀,她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地拒绝。
当初,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写信给她哥劝他放弃那份难以画圆的爱,为什么就无力说服自己把握好心头那份唯一珍视的情呢?
她莫名其妙地恨起自己来,同时也更加渴望那双温暖的大手伸向自己!
她渴望着,异常强烈地渴望着,只要那双手能再次牵起她,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
“你,什么时候走……”
左翠翠心头一凛,期望与希望瞬间破灭,她悲哀地听到了被人驱逐的声音。
“下午……不!马上,我马上就走!”
“还回来吗?”
左翠翠转回身,默默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因为自己真的该走了,她终于可以鼓足勇气坦然地面对这个令自己倾心的男人。
“舍得这山吗?”
“山?它是你凝聚着心血的希望,而我只是个外人,没什么舍不得……”
安静的带着苦楚的笑,使得翠翠娇好的面庞显得愈加成熟,愈加凄美。
张子善的心再次被狠狠地刺痛着,他黯然地仰天长叹,竭力让那隐忍的泪流向泣血的心田。
“娥……这山不只是我的呀,它还凝聚着那个山高水远之人的心血,是我明白的太晚了……二万美元不是个小数目,我一直天真的以为是兰小芳……”
“兰小芳?”左翠翠宽容地笑了,她感到所有的困惑与痴情都在这一笑中得到解脱,痴爱一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固然是件痛苦的事,所幸自己还能在另一个痴心的人面前,善意地维护着人的尊严:
“是呀,是小芳姐,因为她想帮你实现你的心愿……你们能如此的互相牵挂让我感动,我……羡慕她……”
“牵挂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是两码事,虽然偶尔也会想起兰小芳,但我清楚那已不是爱。那份属于我的爱,早在几年前就已牵在了那个悉心照顾我的,我却曾未想过会去爱她的女孩身上。两年多了,我一直不敢面对是因为……因为一切都变了,而且变得太快,快得让我无法适应!准确的说,是快的让我不敢去爱我心中那个真真正正想去爱的人!你能听明白吗?翠翠,难道你不是那个想与我一起改变奉节山的人吗?”
“我?不知道……也……听不懂……”
就象置身在梦中,左翠翠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源于真实,她默默地苦笑着;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仿佛只有离开,也只有离开才是分清梦与现实的最好证明:
“我走了,子善哥,山上条件苦,别累着自己……”
左翠翠背起包,在张子善茫然凄迷的眼神中恋恋不舍地走下山坡,萧瑟的风阵阵吹过,头顶的枝叶又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已不再是梦!这个倾注了她满腔希望的奉节山,就要离开了,舍得么?
“子善哥!”
左翠翠突然回转身,泪迹斑斑的脸上含着醉人的笑。
“翠翠!”
濒临死亡的心犹如看到了重生的希望,张子善会是哪几乎不能自抑地奔向蓦然回首的翠翠。
“子善哥,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面对着满怀喜悦飞奔而来的张子善,左翠翠慌乱地把臊红的脸颊埋到包里,敏感而脆弱的心又如遭了电击般颤个不停:
“这个给你,如果再遇上便秘,这药很灵……”
泪,潸然而下,那双握着翠翠的手也因为激动而栗栗地颤抖:
“翠翠!”
张子善发自肺腑的道:
“能嫁给我吗?只有你才能播种出我心中真正的希望!”
“不是……子善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我在做梦!只在梦中我才能坦言对你的爱恋!我爱你!翠翠!我渴望你能留下来和我一起改造我们的奉节山!”
两颗相爱的心在充满温馨的奉节山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片片落叶在它宽阔的怀抱中缱绻追逐。。。。。
哦,奉节山!美丽的奉节山,多情的奉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