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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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市长办公室一阵电话铃响……
张昂利副市长接电话，“喂，是沈镇长啊，好，高峰村农庄开账，我就不参加了，市农经局去人就行了，不要太张扬，要把事办好，懂吧？顺便说一下，你夫人调H县城小学任校长的事，是人尽其才么，再说，优秀的乡村教师，可以进城任职，这事应该办成，上面正好有这方面的精神，我就顺手为你推一下，我知道,我儿子明丰也少不了麻烦你，行，电话里不多说了，市里农经局、旅游局等职能部门你邀请了吗? 要尊重的 好, 好的,再见。”
张昂利放下电话，脸上似乎迟疑了一下，又提起电话：“小黄吗，出车吧，现在，去高峰农庄。”
张昂利下了车与小黄走进农庄宾馆大门，在会议厅门前站立。会场上已座无虚席，主席台上沈镇长亲自主持会议：“下面有请镇农庄项目负责人张明丰同志介绍农庄筹建情况。这里我介绍一下，张明丰年富力强，将门虎子啊,他从来不张扬，大家不知道吧，他父亲就是张昂利副市长……”
于是一片掌声，张明丰向台下压了压双手，“行了，行了，”张明丰感觉气氛特好,神情上漾溢着那份得意,稍远一点的与会者也感觉不到。他手指弹了弹话筒,全场静了下来。
张昂利见此情景很气愤地对司机说，“回吧，我再露面，还不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这沈镇长败事有余……”他皱起双眉，匆匆撤出宾馆。
李大妈心里担忧，小孙子近日跟人搓麻将，是玩玩还是赌博，她越想越急，这一赌起来，从前是卖儿卖女卖老婆的。这还了得，赌赢赌输都害人，不行，可孙子也27岁了，好话、丑话、苦话、酸话都说过。老太太想了个法子，她去小商品市场批发了一大堆五元货，在公园的一角摆开了地铺，因商品价格便宜，引得路人围观。自然有认识李大妈的会招呼:“阿姨啊，你自己也有退休工资，还弄这地摊啊，太累人了。”
“不是的，我干点事，不堵心，也让孙子体会这钱挣得不容易，奶奶还在挣小钱，让他懂得珍惜。”
孙子小李的三卡车停下，赶到奶奶摊前，“奶奶你干啥不好，弄这地摊？”话未说完，小李将地摊收了，走到桥边，将包袱扔向河中,五颜六色的小商品，有牙膏，牙刷，小镜子，小木梳等在空中散开。
此刻张昂利路过李大妈的地摊，他看到了这一幕，他想起来了，这李大妈和孙子就是十多年前找过他的老干部家属，想起这事，张昂利加快脚步钻进路旁小车。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有人指责小李，你这人怎么把老人家的商品扔进河里，你太缺德了。”小李拉起奶奶，“我们走，回家去，回家去，不要围着，乱说什么呀。我是她孙子，明白吗？”人们渐渐散去了，还有人在远处,好奇的目光久久地盯着祖孙二人远去的背影。
张昂利接到市纪委电话，“张副市长，有一件事情必须向你通报，你儿子出事了，有举报材料指控他在镇工办主任位上有贿赂嫌疑。还将他的不雅照传到了网上，你自己去看看吧, 你儿子的事，影响太糟了,我们己通知张明丰本人, 接受组织调查……”
张昂利的手颤抖了，他匆忙打开电脑，一幅又一幅的图片，尤如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打得他脸面从绯红变青灰，此刻他眼前浮现出几小时前在街上见到的李老太太，他很想对老太太解释：你当年要让孙子去当交警，说有组织管着，孩子不会滑边，我没答应，我还说不找镇长找市场，我自己却把儿子弄到政府机关，可以说不缺组织教育,入团、入党，今年标兵，明年先进的，到头来，却身败名裂，查出点什么，还得坐牢去，我这叫报应，报应，活该，活该。
张昂利此刻很迷茫,很痛苦,也算是悟出点“子不教，父之过”的哲理。因为做父亲的为儿子铺一路锦锈,是让他评职称、讨老婆、聚人脉及提升生活质量多一点筹码。洒一路春风,多享受一点文明成果，多一点光亮,从而也可返照父亲。现在完了，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意识到自己出于私念的呵护与关照,却成了另一种方式对儿子的伤害。
小李和奶奶回家后，取出爷爷的遗物，这些遗物有新四军的臂章，有解放战争胜利纪念章，还有爷爷在文革关押中写的书法。“心底无私天地宽，人到无求品自高。繁昌云岭忆烽火，叶挺囚歌动天地……。”
小李对奶奶说：“其实你和爷爷已经给了我精神上的无形资产。那年我很痛苦, 父母分手, 我想去干交警,我们原本就不该去求人,爷爷说“人的身躯怎能爬狗洞”。我们也熬过来了。关于搓麻将的事,你若在意，行,不玩了”。
奶奶的眼眶有点湿了，奶奶因何流泪? 因儿子跟儿媳离婚后，儿子又成立了新家，女方也带着一男孩 。由此孙子就赖在奶奶处，奶奶对孙子也就格外操心，还是孙子劝他奶奶，本来那个张镇长拒绝帮忙时，奶奶要赶往省城去找当过大官的老战友评个理，她气上来时说︰“奶奶年轻时帮助地下党的丈夫去N城的开明大戏院散发革命传单，被国名党军警追捕，你们忘了! ”
“奶奶摇着小船把新四军的侦察兵送往太湖西岸，你们忘了！”
“奶奶家开的药房是地下交通站,你们忘了,难怪 ,地下交通站是秘密的,没人知道,不怪镇长大人”
“奶奶没有离休资格是因为你爷不让我“添乱”，他说他是书记，我是书记的老婆，同志们都叫你书记嫂子，多尊敬你呀。哪知道，书记的老婆在落实政策中是不作数的，一定要履行组织程序的，我们那时候哪有脑筋急转弯的，下面年轻干部不认识我，上面还有老同志记得我，我去找他们。”
孙子捧腹大笑:“奶奶，你有病呀，还真想去省城呀，都什么年代了，新中国诞生六十多年了，你能找到的人，也都离休了，你还让他们为这等芝麻小事劳心劳神的。再说有几人还健在啊,这事别再提了, 如今没人爱听你唠叨从前你曾经的什么什么,……”
“哎呀，我也就气头上，说说气话，哪次也真是稀里糊涂的去求那领导，我是怕你不争气。”
“干什么不重要，把人做好最重要，你孙子长大了,懂!不成,你还管我一世。那也好奶奶真是万寿无疆了。”
奶奶抚摸着孙子的脸，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笑了:“行,你听话,不忘初心别丢脸, 奶奶的心就万寿无疆了”。
张昂利在监狱探望窗口，用电话与儿子对话:“我想不通啊，十几年前我当镇长时，有一离休干部遗孀要求我让她孙子去公安干交警，她是想让组织管住她孙子,我没答应，几天前，我看到她在摆地摊，她是在教育孙子，要本分，要节约，要珍惜劳动成果。她孙子也争气,靠自己努力，干得不错。而我该帮的不帮。父亲为你,把什么都给你搞定, 却在害了你, 你这代价付得太惨……”儿子打断父亲的话说:“说这太迟了,我错, 你也错, 他们为什么捧我、贿我,还不是因你这市长,准确说是你手中的权, 对吧? 你不是可以一个电话让村小学的教师去H县城中学当校长吗?!”
张明丰这番话让做父亲的张市长脸色惨白, 心底被深深扎了一刀, 他的手指颤抖着：“你好好改造，争取宽大……”
张昂利回头，走出看守所，让司机开车回城, 车上他叹着气，两手指按摩着眉心。
小李弄来了一辆三轮车，让奶奶坐下后，有邻居问：“李家奶奶，上哪去？”
“我孙子陪我去太湖边，在那我能听到战斗的枪声，那水面上浮着红色就是战士们的鲜血……。”
碰巧,有报社的摄影记者摄下了李家奶奶和小李的一组图片,标题为“在革命烈士纪念碑前”刊发在翌日的《湖畔日报》上, 让很多很多人欣赏了这一精彩的画面, 然而这一组图片背后的故事已无人知晓了,唯有张昂利副市长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