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金霖的头像

金霖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6/03
分享

排 工

放排喽——哟嗬嗨,嗬嗨

云闪开,雾闪开

一路风雨一路欢

青龙下山走江河

腾云驾雾放竹排

靠山靠水靠卖力

赚得铜钿换油盐

讨个老婆有个家

养儿养囡孝爹娘

节奏雄壮,曲调高昂,歌声在竹排上,踏着湍急水流,远远飘来,加上一河波浪两岸芦花,这音律更显放排工的原生态生存本质。

童年伙伴金龙、小学四年级念完,因家中母亲重病,就跟着放排工,为家里挣钱了。那时,我逢寒暑假就上了帆船,整个假期就是在水上渡过,每当船队往长兴方向航行,总会碰到金龙和长长的竹排阵容,尤其是夏天,我会跳下水,一个“猛子”(潜泳),冒出水面,双手搭上竹排,再一个“鱼鲤上排”的侧翻,我便上了竹排,小兄弟一阵拥抱一阵拍打,躺在了竹排上搭起的平板上。这还没说几句话,我们就告别了,因为船队不停,我不能耽搁太久,上了岸,赤膊短裤,在炎炎烈日下双脚踏着冒烟的塘路,追赶着自己的船队,脚板被灼烫然手里捧着金龙送的一小袋山核桃,心里很是温暖……

天目山区大量的毛竹是从水路发往江南各城镇,由镇上的毛竹行再销往乡里,山农从山上砍下毛竹,搬运至河边沙滩,当地的竹木商统一调度,山农从商人处结账拎得钱后,自然回山里了,溪边卵石上,排工们将一根根青竹以藤条捆扎串联,再敲上木钉,钉钉扣紧,犹如火车车厢,一节又一节地连接成长长的竹笼阵,竹排上用油毡或稻草塔个披,竹竿支撑起一个小茅屋,茅屋顶又支起一杆竹排挂起红布和船灯,几支竹篙,五个放排工,便可顺水流慢慢漂出山外。当然,排工们也将草药、木炭还有熏肉、砩石等捎带进城,换回收音机、小孩玩具等城里人时尚的生活用品。

船上有领头称“船老大”,放排的领头称“排头”,排工习俗与船工大致相同,比如放排前要买一刀肉或一个猪头,在排头祭祀,肉或猪头熟了,将锅盖翻转,上面平放一双筷子,一把菜刀,意思为“快到”,求个平安到达目的地。祭神完毕,排头一弓腰,双手紧握篙把,一声吼叫“开排喏,开龙门喏”喊声在山谷回荡,惊起峡谷一群群野鸟腾空而起,三十多米长的竹排阵在溪上缓缓流动,十二分小心地向山外滑行,号子声声是在告别地招呼,竹排流动便拒绝搭货,拒绝捎人,因为放排一路艰险,出了事就是大麻烦,比如过桥洞,长长的竹排阵长达三十多米,在急流的推送下,排工无法使其停下,而对面有船欲打擦边,糟了,桥下沉船死人的事就难免了。再比如,竹排搁浅任何力量也无法拖拽情况下,只能拆了搁浅一节,而这一节少说有数百支毛竹,再捆扎,没有大半天时间是搞不定的,苦啊,烦啊,排工们提心吊胆,根本无心欣赏一路风景,水上浪漫也就是诗人们站在岸上看人撑排的悠然感慨。

是的,晚间,夕阳西下,河面平静,竹排上升起一缕孤烟,很让企图逃避困扰的岸上人所羡慕,真是此人看他人,他人好清闲。有句话说:“看人撑排顺水泵,看人挑担不吃力……”撑排人的苦,苦重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残疾或死亡随时发生……

说起排工苦,金龙在晚年时,对我讲了一件事,金龙的伯父也是撑排人,1940年中秋时节,海宁硖石毛竹行姓顾的老板让他伯父等6个青年壮汉,去安吉撑毛竹,约有十几节毛竹排从安吉出发,经五天五夜撑到了桐乡乌镇运河段,在欲进入海宁县水域时遇汉奸和日军抢夺毛竹,为灭口将6人全部枪杀,抛尸河中,这数万把毛竹被日军用来做对封锁区的竹篱笆墙,这件事在1954年,由县公安局终于查清,是顾老板与日伪合伙杀人夺竹的滔天罪恶,政府处决了姓顾的老板,然而6个年轻人的生命和撑排人家属的辛酸,令人震撼,此类伤心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金龙是撑排人的后代,他的骨子里也有竹的直率及竹的硬和柔,长辈生活的环境,常在他梦中出现,他热爱撑排更热爱一河清丽上的翠色流淌。

金龙退休了,还不服老,说起撑排人,总要显露他的手臂和他的胸大肌……

放排是惊心动魄的,冷也不好,热也不好,尤其是梅雨时节和台风季节,在汛期,苕溪运河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儒态,顷刻疯狂,泥沙俱下,一片混沌,排筏在浪涛中跌宕起伏,一会儿高扬一会儿扎入水中,放排工人如轻燕一般跳在水面上,破旧的襟衩,补丁的背心,手提长篙,左右突围拼打,号子声声,浩荡前行,真是阳刚正气的画面催人奋进。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