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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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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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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下的温暖

七十年代末期,在一个偏僻的乡村里,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带着恐惧的颤抖的呼喊声:“玲丫头,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不小心掉下来就糟啦”

“没事,舅妈,我再玩一会,这里这么多的大茧,一串串的,真好看,我今天晚上就住这里了,我想等着它们飞出来和我玩,或者,我还可以用剪刀帮它们把门打开,放它们出来呢!”

“舅舅舅舅,你看我爬的多高啊,这小房子里真好,这里的大茧真多,一碰它们,刷拉拉的真好听!”

站在高高的犹如南方竹楼一样的“茧仓”里的、被换做玲丫头的小姑娘,冲着舅妈的身后高声喊着,舅妈身后,一个三十多岁,一米七左右的男子,对着茧仓上面伸出双手,嘴里紧张地叨咕着:“玲丫头,别动,等着舅舅也上来看看好不好?千万不要动!”

只见这男子越过舅妈的身边向茧仓奔去,手脚并用地爬上茧仓,到了玲丫头身边,一把将玲丫头抱在怀里,慢慢地顺着梯子爬下来,双脚落地的一瞬间,长长地吁了口气,将玲丫头放下来的同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舅舅知道舅妈一定也被玲丫头爬那么高吓坏了,正想安慰舅妈几句,转头看向玲丫头一眼,“唉呀妈呀”一声大喊,疾步奔到玲丫头身前,不住声地大喊:“这孩子的头发咋剪这样?!”这玲丫头,大约四五岁,小圆脸,薄嘴唇,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发疯的舅舅,奶声奶气地说:“舅舅你看,我自己剪的,是不是很好看?”,舅舅无奈地看着怀里的玲丫头,这孩子,原本是后面梳着一个高马尾、前面是压眉齐刘海,俊俏又可爱,现在可好,刘海剪得只有一指长短,七长八短直直地立在发际线上,后面的马尾,则短得像个扫帚疙瘩,直直地矗立在后脑勺上,原本俊俏的小女孩,霎时间就像放大镜里的娃娃,给人以凹凸不平的感觉。舅舅怔怔地看着玲丫头,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个玲丫头,就是我。

我出生在辽宁省凤城市的一个小镇上,亲属极少,除了母亲,就只有舅舅和舅妈是我亲近的人。

舅舅与母亲从小没了父亲,姥姥是在他们姐弟二人十几岁的时候过世,所以,母亲一直娇惯这个弟弟,而舅舅,也一直对唯一的姐姐照顾有加。直至母亲有了我,而舅舅有了舅妈,姐弟俩人才算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后来舅舅与舅妈工作调动到了另一个地区,有道是“亲戚是远来香,”两家直线距离越来越远,彼此惦记的心却愈加亲近了。

这年春天,舅舅舅妈利用假期时间回来看望母亲与我,临走的时候,我缠着舅妈非要跟他们去新家看看。因为我还小,舅舅舅妈甚是担心,怕我初次离家不适应,路途又很远,很难随时送我回来。为了能达成所愿,我是一口答应他们,到了新家,一定不哭不闹听他们的话,而他们因为是看着我出生成长,对我也是溺爱万分,忽然分开,自是对我也很想念,所以俩人一唱一和地说服母亲让我跟他们去住几天,答应母亲,如果我想家了,随时送我回来,母亲这才勉强同意,不舍地送我与舅舅舅妈同行。

这次来舅舅家串门,也是我十八岁之前唯一的一次与母亲分隔两地的经历。因为对新环境的好奇,因为舅舅舅妈的宠溺,因为夜晚与清晨对母亲的寻觅,使我时至今时仍然对曾经的各种轶事与境况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记得有一天清晨,意识刚刚离开梦境,眼睛还未睁开,便伸开双手向身旁摸索,当感觉双手扑空,身边并无一人时,骤然睁开双眼,确定看到的还是近段时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时,毫无修饰地哇哇大哭起来,哪料到,这边我的哭声刚起,外面已经疾步奔进来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焦急与关怀,急切切地跑到我身边,舅舅的两只手在裤腿两侧抹了抹,顺势将我抱起来,舅妈则拿起手帕替我擦眼泪,因为日常与舅妈更亲近一些,我便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喊着要舅妈抱,因为舅妈要为大家准备早饭,舅舅便抱着我往门外走,三哄两逗的,我也就从大哭转为哽咽,继而忘记了哭这回事,指挥着舅舅东奔西跑地举着我飞飞机,一会儿便笑声满园,暴雨转晴了!

忽然,我发现了一排排的架子上有好多黄色的小花,俏盈盈地绽开笑脸,仿佛朝我微笑,也仿佛在向我炫耀,炫耀它们伙伴众多,炫耀它们枝头傲娇,炫耀它们生机勃勃,炫耀它们蓬勃喧嚣,越看,越欣赏,越看越喜欢,撒娇耍欢的央求舅舅给我采摘那些黄色的花朵,舅舅无奈地看着我,告诉我,那边是黄瓜架子,那是黄瓜花,那些花朵凋谢以后会结果的,现在还不能采摘,差不多一个星期或者十天以后,就会有嫩黄瓜吃了。

一听说有黄瓜可以吃,从小就是吃货的我就更迫不及待地直奔那些黄瓜架子了,因为急促,差一点被架子绊倒,舅舅赶忙扶正我,伸出胳膊把我抱起来,无可奈何地说:“好吧,舅舅给你找找,看看有没有小黄瓜吧!”

说实话,那个时候,真的是太早了,黄瓜大多都是刚开花,哪有成熟的黄瓜啊!

可是,就那么凑巧,也是馋虫使然,我竟然连着看到了好几个小指大小的小黄瓜,它们都是头上顶着嫩黄的小花朵,小心翼翼地伏在瓜蔓上,紧紧地抓着瓜蒂躲在叶下,怯生生地看着我,我用小手挨个指给舅舅看,丝毫不为那些小黄瓜可怜兮兮的样子动一点恻隐之心,仗着舅舅宠爱我,理直气壮地让舅舅摘给我吃。舅舅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找了老半天才看到,小手指大小的黄瓜妞啊,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了!那个时候没有大棚种植,陆地上的作物,到成熟的时候是一家人日常蔬菜的来源,小手指大小的黄瓜妞,一个星期以后,可以给一家人做一锅汤,怎么可以这么小就摘下来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太小,真的不懂事!

可是,舅舅,舅舅也不懂事!他竟然就那么听话的把那么小的黄瓜妞摘了下来,而且,是我看到的全部,还包括他后来也翻枝倒叶地找到了两个,都摘下来揣到我的小兜兜里,让我白天慢慢吃……这时候的我,真的是乖巧至极,搂着舅舅的脖子,又是贴脸又是亲的,把舅舅哄的啊,两眼直往黄瓜架上寻摸,我敢确定,那天,那个黄瓜架上面,有多少黄瓜妞都剩不下,会尽数钻进我的口袋里!

回到家,我乐颠颠地将兜里的黄瓜妞掏出来给舅妈看,还巴巴地拿出一个要送给舅妈吃,舅妈看到我满兜比小指头还小的黄瓜妞,霎时脸就红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朝着舅舅喊:“孩子小,你也小啊,那么大点的黄瓜你就往下摘,她再想要,你也不能这么依着她的性子来啊,这么小的小黄瓜,摘下来多可惜啊,哪怕再长个三五天,咱俩一口也不吃,都给玲丫头吃也行啊,好赖能多吃几口,这么小,她也吃不几口就都没了!”舅舅连忙搂住舅妈的肩头,嬉皮笑脸的说:“好媳妇乖媳妇,做饭辛苦啦,赶紧进屋吃饭,一会收拾桌子刷碗都由我来干,生气会长皱纹哦!”

吃饭的档口,舅舅以为我小,专注吃饭,不会注意他们的谈话,小声的对舅妈说:“你别生气啦,我了解你的性子,当时如果是你带着她,你也会给她摘下来的!你不知道当时她看到这些小黄瓜时那小馋猫的样子,我是真不舍得打消她那兴奋的心情,我也知道摘下来是可惜了些,可是,只要咱外甥女高兴,开心,这些小黄瓜的价值也就都体现出来了,你说呢”后来,他们再说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因为,我的耳畔始终回响着那句 “只要咱外甥女高兴”,其他的话,我就一个字也听不见啦。

多年以后,每每遇到触动心弦的事情,这些只言片段都会萦绕耳边。都说人生如风,却常有风过无痕;都说春风几许,却是料峭为多;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真正的无忧与快乐,更是难能记得几桩几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玲丫头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那些小黄瓜妞的甘美却始终存于心田,唇齿留香,每每思及过往,更是感慨万千。总有人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而我们舅甥的血脉相连,我们当年的亲情相伴,我们当年的嬉笑亲昵,我们当年的宠爱依恋,又需要经过几世的祈祷及付出,经过何等的虔诚及磨难,才能终成亲人,才能在族谱里名姓相伴。

留恋当年舅舅的关爱,那是为玲丫头遮风挡雨的大伞;留恋当年舅舅摘下的黄瓜妞,那是围绕玲丫头一生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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