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的女儿要借婚了。
爱华是我的同学,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孩子结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结婚早的同学,孩子的孩子有的都已经上学了,但是,爱华的女儿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却着实令人替她高兴,因为,她与众不同。
上一次见她,已经是五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了。
那次聚会,我们选在了一个种植草莓的专业户的同学家里,虽然偏僻,却热闹异常,没有成绩好坏之分,没有父母家境的攀比嘲笑,更不需要如同事在一起时的处处维护。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着阵阵欢笑随热气飘出门外,那是曾经的友好相伴,那是冰释的小有隔阂,那是同桌的笔画界线,那是共同调皮的亲密无间,那些童年的记忆,足以温暖一生的苦辣酸甜……
眨眼已是入夜时分,因为同学家的房间有限,我们决定男女各一间卧室,女同学便需要转移到另外一个房间休息。爱华准备穿鞋的时候,已是小镇镇长的刚子自然的弯腰蹲在她的身前,示意爱华伏到他的背上、由他来背爱华去另一间卧室,爱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推着刚子,刚子则爽快地一把拽过爱华的胳膊将她背到背上,边往女生卧室走,边大声咕哝着:“有啥不好意思的,还少背你啦,咱班哪个男生没背过你!”
是啊,咱班所有的男生都背过爱华,那些年,风里雨里,爱华的港湾,便是男同学的背脊。
刚子背上的爱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大女人,瞬间柔弱得让人心疼,因为刚子的这个举动,我们又把未尽兴致的饭后闲谈转移到了女生卧室,回忆起当年老师的引导和同学们的善良。
爱华收起眼泪,缓缓道出令她重新快乐起来影响最大的一件事。
爱华并不是天生残疾,四岁那年,一次感冒,扎针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落下的小儿麻痹。因此,爱华妈妈送她上学时,最初是希望通过女同学的关爱使她对外界产生信任,没想到,真正令爱华对生活充满信心的,竟然是一向调皮捣蛋的男同学日常无私的帮助。
爱华的父母,为了方便女儿上学,举家搬到了离学校不远的住宅区。这个不远,针对的是普通孩子,对爱华来说,天气晴好的时候,有同学的相助,一切困难尚可克服,遇到雨雪天气,则是寸步难行,所以,通过老师的动员,每逢遇到这样的天气,男同学便争先恐后的主动提出接送爱华上下学,四个人一组,两人轮换着背她,另外两人则负责打伞和背书包。所以,那个时候,男同学的后背,便是爱华雨天里的陆地帆船,方向,则由她来掌舵,同学们开玩笑的说:“你指向哪里,我们便冲向哪里!”。
可是,有一天,上午还是响晴的艳阳天,下午就忽然狂风大作,漫天飞舞的树叶和砂砾打的窗户叮当作响,天上下的不是雨和雪,居然是黄土,三四点钟的时辰,外面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放学铃声想起的一瞬,同学们一涌而出,向各自的家里飞奔。霎时间,教室里只剩下爱华一个人,原本没觉得异常的爱华忽然感觉到了这反常的死寂,她胆怯的环顾教室,发现与往常不同的只剩下了自己,加上外面的电闪雷鸣,恐惧充斥全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边的哭声刚刚响起,那边的教室门哐当一下被冲开,随着响声冲进来四个小男生,拿书包的拿书包,背人的背人,道歉的道歉,还有个男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爱华背上,说外面风大,很冷,女孩子金贵,别冻感冒了!当爱华听到了几位同学对刚才去向的解释,趴在男同学的背上,哭的更凶了,只是,哭的缘由瞬移,从恐惧孤独,转变为感动与感激,那一刻,让她彻底扔下了从落下后遗症那天开始的自卑和胆怯,重新拾起对人生的信心与希望,燃起生活的热情,树立起远大的理想。
原来,并不是同学们都着急回家忘记了送爱华回家这件事,而是,因为天气转变的太突然,谁都没有准备,其他同学没有伞可以跑着回家,大不了到家换套衣服,毕竟,跑起来还是挺快的,可是爱华不行,因为腿疾,平时缺少锻炼,极弱的体质是抵挡不住气候突变的侵袭的,又因为大家年龄相仿,男孩子又相对来说长的晚,比较瘦小,背着和自己同龄的爱华,实在是跑不快,所以,他们几个是想去离学校近的同学家里借把伞,碰巧,刚走到校门口,正好遇到一位老师,看他们几个左顾右盼的,询问缘由,便把刚接到手里的家人送来的雨伞递给他们,然后组织其他小同学排队消失在灰蒙蒙的尘雾里。
正当爱华年迈的的奶奶看着外面的狂风暴尘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瓢泼一样落下来,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四个湿淋淋的毛头小子众星捧月的把爱华送到了家,看着唯一被雨伞遮护的孙女,奶奶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爱华的讲述,让我们又回到了无邪的少年时代,那些年各种女孩子游戏时多余的“烧火的(对阵两组里都参与成绩计数的特殊组员)”和男孩子背上渐渐爽朗的小开心果,一点点的融入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和记忆里,现如今,曾经的那些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已经可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一个个淌着鼻涕的小男孩也都成为了家庭的顶梁柱,甚至还有些同学通过不懈努力成为了企业家和政府官员,只是,不论地位高低,同窗之谊始终是我们亲情的纽带,曾经的互助之爱丰盈着日渐博大的胸怀,在我们的世界里,青春不老,百合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