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老宅门前的小路上,老宅已经没有了踪迹。
这一片是曾经排列有序的住宅区,动迁以后,被人拆的所剩无几,连地基的位置都已经被杂草覆盖,不知道是不是连地基的石头都已经被废物利用了。那一条曾经可以通过卡车的石子路,被两旁的杂草挨挨挤挤之后,现在,只可一人通行,若两人并行,则要踩压道边热闹的小草,似乎有些残忍。这些杂草,茂盛在这里、任风吹拂,隐约间,飒飒的、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些萧瑟,一阵苍凉。
我仔细的寻找着。
这一片居民房,原来共有十五趟、每趟房有四家。两趟房之间间距约八米,除了前趟房的房后留有约一米五宽的过道供几家通行之外,其余的空地都被后面人家或砖砌、或用树枝“夹的杖子”围成小院,圈为私人领地,我家房后,隔着小道的,便是房后人家用石头砌的围墙。
还记得在房后邻家围墙里,有一个巨高的电线杆子,这电线杆子,有两个作用:一个是给住户通电所用;另一个,是每个电线杆子上都按着一个戴大帽子的大灯泡。这电线杆子遍布这个小镇的每一条小路,排排矗立于道路一侧,每到夜幕降临,灯光通明,照亮这一片居民的前程。
现在回想,这电线杆子上闪耀的,不仅是这个镇子曾经的繁荣,更是八十年代初期矿山的骄傲。
现在,社会在进步,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随着老旧小区的拆迁,路灯也已经移往别处,这电线杆子,在如今已经成年的我的眼里,也似乎变得矮小了许多,没有了四通八达的威风,它便失去了当年在我心中的光芒。
至今为止,这里仍然是小镇一隅,只是,比起曾经的繁华,略显寂静而已。
解放前,曾有日本人在这个小镇周边开山挖矿,他们把优质的矿石运走,留下废石子全部堆放在山脚下一条小河的东侧,日积月累,形成了一处平坦的高地,因是石子堆叠,故起名“大沙台子”,与大沙台子一河之隔,对面山脚下的一大片民居所处之地,因比“大沙台子”矮了很多,便被称作“小沙台子”。
这大小沙台子原本只是一片废石场,建国后,政府接管了矿山开采工作,为了扩大生产规模,招了很多的工人,还有各地来这里支援矿山建设的知识分子和管理人员,这大小“沙台子”上的住房,便是为这些工人和干部所建。
我家,便是这大沙台子上的六十户之一。
大小沙台子中间的那条河,没有名字,两岸的住户,习惯性的称呼那条河为“河套”,平时,水流不大,深水处也只有不足一米,大约没过大人的膝盖多一点,两个沙台子之间的间距不足十米,非雨季时,河宽约有三四米,两旁长满蒿草,雨量不大的年景,这些蒿草也能起到一些固土作用,而真正遇到多雨年景,这些杂草就自身难保了,就更别提保护河两旁的两个沙台子了。
从两个沙台子下到河套,是有坡度的,在每趟房与河套之间,大约有四五米的宽度被修整成了一条供大家通行的道路,而靠近这条道路的人家,我们称呼为“把头人家”。这些人家,借位置优势,肩挑背扛地、或者用手推车,弄了一些山土,堆放在道路与河套的漫坡上,再收集些山石,从河边深挖地基,垒起梯田,大约四五级吧,用树枝捆绑成篱笆围住,以此宣誓主权,两家菜园中间留出一定的距离,方便这趟房的人家倾倒“炉灰渣子”与生活垃圾,每到春天,园主便早早地在园子里种上各种蔬菜,一大家子一年的蔬菜便富富有余了。甚至,有些人家还在开辟的菜园边栽上一两颗果树,每到秋季,果香四溢。
那时候,是没有室内卫生间的,因此,在初建大沙台子居民区之时,在这片房子的中间区域、道路靠河的一侧,修建了一个公共厕所,男女厕所都是四个坑位,坑位是石头和水泥砌成的,表面平整、形状规则,唯一的缺点是常常需要等位,个别人家就在自家院子的一角盖个简易的“茅房”,也就是四外弄个简易围挡,中间挖个坑,上面放两个宽板子或者两根木头,如厕的时候站在上面,很多市里来的人,是没有胆量去这样简易的茅房如厕的,因此,在当时来说,路旁这个公共厕所,理所当然地成为当时最受重视的公共设施了。
今日路过这里,公共厕所还在,看样子应该早已弃用;而菜园子已经没有了亲切的青菜的踪影,已然成为了杂草的天堂。
继续前行,远远地寻找着小时候最喜欢的河上小桥。
这座小桥,是当年青城子铅矿辖下的一个矿石开采场、我们叫“二道沟坑”的单位所建。
这矿石开采场,是由半山腰坡面、上下竖直往下挖掘,深入地表以下好几百米、然后再按照地质勘探提供的矿石所处位置进行横向开采,开采出来的矿石,再用升降机运送到地面,最后通过特殊的运输工具“磨电”运送到“选厂”,进行筛选。
这“磨电”,就是小号的货运火车,下面两行铁轨,上面比火车多了一条类似有轨电车的一根电线。连接大小沙台子的这座小桥,就是二道沟坑到选厂的必经之路,因此,二道沟坑就在两个沙台子北面,开了一条“磨电”道,在两河之间架起了这座小桥。
这座小桥,由三、四个水泥浇灌的支柱支撑,在水泥支柱上用水泥和钢筋浇灌了东西向的横撑,在横撑上面,纵向铺上道木,再在道木上、钢筋横撑正上方铺上铁轨,以此增加承重力。为了方便两岸百姓通行,小桥加宽了道木的宽度,而且在桥两侧加上铁管焊制的护栏,方便两岸居民通行、加强安全性。
如今,这座小桥,只剩下了三个支柱与支柱上面钢筋浇灌的东西向的横撑了,窄窄的,只一米宽,晕高的我,忐忑地小步挪动着,一如曾经猫步踱行于“磨电道”上的铁轨时的拘谨,而桥下的河套,只剩窄窄的不足一米的小溪,潺潺沥沥,亦丢失了昔日的欢腾。放眼望去,这个季节曾经山水奔流的小河,亦似鬓生白发的当年的小伙伴们,各奔东西,只留下极少的一小部分人继续滋润着这片我们深爱的沃土、打理着渴望我们这些游子回归的家园。
这里的断垣残壁,已经失去了老街坊们的生活印记,随着我们这一代人逐渐离乡漂泊,街面上已经难得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曾经的烟火袅袅、曾经的娃叫狗跳,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成为了历史。人生这趟单行列车,只管匆匆前行,赏云卷云舒之际,又有几人能够时时回望,又有几人能够驻足、再唱两鬓未生白发的少年时代耳熟能详的挚爱歌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