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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龙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小说
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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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沈四寻子

郭金龙

这些日子,老刑警沈四没完没了的直犯糊涂,丢三落四不说,刚做过的事情转过身去,说忘就忘了;神经质似的,就是别人和他说话,他也是心不在焉,代答不理,明明人家议论的是他的事情,他却以为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这种糟糕的境遇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让沈四对现实生活感到厌倦。事情得从他处理一起因拐卖儿童,却导致儿童死亡案件说起:刑警队从外地抓捕回来一名拐卖儿童团伙案的嫌疑人,他们在本市所属的乡镇拐到了一个儿童,带到外地旅店住下来准备出手交易,可这孩子却是个拧种,自打住进旅店就一直没停止哭喊吵闹。他们住的旅馆虽然僻静,来往人少,可他们住的房间却是一楼,斜对着旅馆大厅的出入大门,也是客人和服务人员出入的必经之路。大门外就是一条大大街,经过旅店门口过路人,不用特意而为,只是顺便看上一眼,就能看到房间里的人,甚至听到旅客的说话声。案子是俩夫妻种下的孽根,他们怕孩子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因为有可疑迹象而被检举揭发,那样不仅会鸡飞蛋打,生意不成不说,肯定还会锒铛入狱。他们听到旅店的门口脚步杂沓,夫妻俩心里害怕至极,一时间慌了手脚,头脑一片空白,无计可施之际,却又显得胆大包天起来,竟然把旅店床上的被子捂在哭闹不停的孩子身上。也就是想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孩子不要哭,更不要闹,结果心狠手辣的夫妻俩出手过重,时间过长,用力过猛,生生把孩子给捂死在床上。孩子是不哭不闹了,可轮到他们傻眼了, 发生了命案,就是惹下了祸端。他们知道自己干的是千夫所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报应是迟早的事情,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惩罚竟然来得这么快。人命关天,这还了得,就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了,怎么躲都躲不掉。

本市公安去抓他们夫妻到案时,俩夫妻像无头的苍蝇在大街小巷逃窜。这时候沈四他们刑警队也派人奔赴案发之地,在本地公安同行的配合下,俩夫妻在车站附近的旅店被堵了个正着。为了诱引参与本案的几个拐卖儿童惯犯,沈四故意放走了女的,以期悉数一网打尽,结果在第二次抓捕行动中却漏掉了这条大鱼。这女的是在众人的掩护下利用时间差逃了出去,一向胆大心细的沈四从外市带回来本案一干嫌犯人等,单单缺少这个罪孽深重的女魔头,天可怜见。

拐卖儿童涉及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本来就是重案,却因为夫妻俩心术恶毒而导致儿童死亡,就是重案之中的重案,那女人在这件案子中肯定起主导作用无疑,一个刑警队破案名声在外的能人沈四,让案子的重要角色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之乎也,而且脱不掉故意放走嫌疑人的嫌疑。这是他进刑警队之后办案最丢人最窝囊的一次。起初放长线钓大鱼的方案是他一手策划,出了事情他想当然的担负着主要责任。碰到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嫌疑人,沈四就想一拳头把他打死解气。狠的怕横的,沈四仇人一样怒目相对,将这个恣意妄为的嫌疑人吓得胆颤心寒,不敢直面沈四。

那天早晨上班,沈四和一名年轻的干警审讯嫌疑人,以期尽快结案。问他妻子在什么地方,他肯定是知道,最起码他掌握着女魔头的行动规律,或者能够判断出女嫌疑人能去哪个亲戚家里躲避公安,却是一副铁嘴钢牙的模样,死活不肯开口说话,再问他外市是谁接触当地买家,他还是胡乱搪塞,想蒙混过关。沈四本来就是个犟脾气,沾火就着,几番折腾,这个魔头终于把沈四给惹毛了,连人带椅子被推到墙的一角,沈四无名火起,伸手就打,将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贩子打得哭爹叫娘,连连告饶,却又煮熟的鸭子嘴硬,不透露与案情有关的一点信息。

事情发生得突然,干警们来不及关掉视频,就是想关也关不掉,审讯室里各个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有探头,整件事情的经过视频都存进了系统硬盘。领导念他破案有功在先,沈四落了个停职反省,算是从轻发落。

停职反省,说白了就是不让工作,反省错误。沈四原本是个工作狂,一辈子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感觉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点儿窝囊,也感觉自己冤枉,本来是想抓团伙作案的人到案,放那女的和其他人联系,结果让那女的跑了,有人就议论说是沈四故意放走案犯。审问那个男犯几天时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抓捕女嫌犯的线索中断,案情一点进展没有,一个要脸面的老刑警沈四被晾在了刑警队。他不想在单位晃悠,让同事们笑话,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干脆就不去上班,可他一个大活人在家根本待不住。

他这些年拿他们家当旅店,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妻子林明月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不让沈四反省,干脆把所有的家务活全承包给沈四,权当是对这个不负责的丈夫一种严厉惩罚,将功折罪。沈四憋气又窝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天早上起来,沈四去了一趟家跟前街角的市场,说买了菜赶紧回来,给下零点班的媳妇做饭。别人是心情愉快忙而不乱,可他倒好,愁事满怀,是越忙越乱,菜没买回来不说,却把儿子小虎给弄丢了。天塌下来的大事情,沈四叫苦不迭,数九寒天,他急得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

沈四和林明月恋爱的时候,林明月是个长相出众的美人儿,温柔可爱,小鸟依人,要不是沈四能说会道,她根本看不上沈四这个人。沈四尽管工作忙,没有多少时间花在俩人的花前月下上,但他们一有机会见面,沈四时常制造一些幽默和浪漫情节,让林明月笑得合不拢嘴,认为沈四这人长的不要强,但工作和为人还算可以。结婚之后,生活上的不如意,已使林明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唠唠叨叨,怨天忧人,动不动就发脾气,够沈四这个倒霉蛋儿喝上一壶的了。

事实在验证沈四的判断,儿子确实不在家里。妻子刚下班回家,坐在沙发上吃力的低头脱她的高跟鞋,那样子像谁欠了她八百吊似的,根本没有好心情对待沈四。

沈四从门口进屋,带进屋里一股冷风,林明月身上一哆嗦,却没搭理沈四。他顾不得这些,劈头盖脸地问:“孩子呢?”

林明月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沈四兜头一阵雾水,问了个正着,她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呢,就没好言语地教训沈四说:“还舔脸跟我说呢,一大清早不知你干什么去了,让你送幼儿园吧,你不送,说你在家能待孩子,现在孩子没了问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啥,孩子哪去了?我哪知道。”

沈四正常上班的时候,林明月也要上班,孩子通常送姥姥家,或者送奶奶家,再后来就送幼儿园,孩子大了,快要上学了,不愿意去幼儿园,沈四在家这段时间,孩子说不去幼儿园,沈四说不去就不去吧,爷俩在一起能增近父子的感情,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在家里,孩子和沈四形影不离,尽管孩子淘气顽皮,但沈四还是很开心。这些年忙于工作,他顾不上这个家,更顾不上这个亲生儿子,这段时间带一带他,也算是对孩子的一种补偿。

沈四听到妻子的说词,一拍大腿,连声叫喊,“日本船,这算完(丸)呐,孩子丢啦耶!”,话里话外,沈四还想习以为常地幽默一点儿,也好减轻他心里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

林明月余气未消,本想继续数落沈四,发泄自己对丈夫近日的不满,可听沈四说儿子丢了,心里一颤,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上要督促沈四给她做早饭什么的,填饱因饥饿而咕咕叫着的肚子,责令沈四说:“愣着干啥,你呀,还不去找?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平日里丢三落四不说,一忙起你班上的事儿,自己家就不管不顾,挺大个人连孩子都看不住,除了晚上那点事儿,你还像个老爷们吗;一个警察总给别人破案子,这回轮到你自己了,把孩子弄丢了,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林明月数落着沈四,心里真的着急了,那话音里就带着明显的哭腔。他们俩口子能过下来,也就是这个孩子牵扯着她的心。

结婚之后,或许沈四早就厌倦了那种操心费力装腔作势的浪漫,性情中人变成柴米油盐的现实中人,有一天林明月突然发现沈四不是她理想中的伴侣。因为工作忙沈四的懒散和肮脏曾让她厌烦至极。等她和沈四的蜜月的热乎劲过后,她就把沈四腻歪到骨头里去了,她不是没想到离婚这个原则性的问题,但是两口子在家的时间不多,连吵架找茬的时间都没有。为了准备离婚,林明月想尽了办法不要孩子,结果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也该给自己一个交待,但还是不小心怀上了身孕。她刚想毅然决然的离婚,她的肚子就没允许她再往下想,她怀上了她不喜欢的丈夫沈四的孩子。那个曾经讨她喜欢的年轻小伙子,已经变成了不要脸的老刑警。

女人有时会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有了幻想心里就有了生活的寄托。林明月怀孕之后,开始她还是有心不要,但父母知道了,劝她说:“你多大了,再不要你,你就是想要也怀不上,这一辈子就是光寡孤独的命?”

听人劝吃饱饭,劝她要孩子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父母,她不能不听。况且,孩子是自己的,是娘的心头肉,要是拿掉了,她心里难以割舍。于是,她把整个心思用在女人做母亲的快慰上,肚子里的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一到晚上,那孩子在她的腹中不住的踢腾,不是小手,就是小脚,肯定是最娇嫩的小脚丫子,如果生下来一定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儿,那时她可以领着孩子到公园,或者到别的能让孩子开心的地方去玩,她也同样跟孩子一起开心,生活中多了一个可心的小宝贝儿,那她的心情该有多快乐呀!林明月这样想,她更没兴趣提离婚这件不光彩的事情了。

要搁往常,这个家该是一场夫妻恶战,但沈四心里内疚,菜没买来不说,把孩子也弄丢了,所以,也就任他老婆数落,并不哼一声。这时,小舅子林明阳一脸的疲倦走进屋来,想是玩了一宿的麻将,还没回家,实际上他也不敢先回家,是怕父母亲骂他,跑到姐姐家躲清闲,也想在姐姐家讨口饭吃。沈四知道,孩子的舅舅是他们家的常住大使,因为哥俩的关系不错,沈四不想撵他,就是想撵他回自己的家,他也撵不走他。

林明阳进屋发现,姐姐正公堂审夫,虽看不惯姐姐的霸道,也嫌姐夫窝囊,但人家两口子过日子,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也没发现姐姐有什么出轨的行为,也没觉得姐夫有什么原则性问题。说白了无论姐弟情多深,对于姐姐的家庭来说,他还是局外人。每次碰到这样的事,他只是说说,不偏向姐姐,也不偏向姐夫。但今天听姐姐的话茬不对,说是外甥小虎给丢了。他喜欢爱护孩子,这一点跟他姐姐一样。那个长得虎头虎脑,招人喜欢的外甥可是他的心肝宝贝,火上房的大事儿,他不能不跟着着急。

林明阳进屋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搁平时,外甥在家,早就跑出门迎接他这个舅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禁不住提醒姐夫沈四:“你以为你们警察是万能的天使,包揽一切,自己就能找到孩子,还不去报案?等啥!听说有不少拍花子的,把孩子整死,取下器官卖钱,也有捌卖儿童的,把孩子弄到大山沟里,见不到天日。要不就是你在办案的时候招惹黑社会了,人家用绑架孩子这一招无头案,来教训你这个黑脸白疯的老刑警?”

林明月听到弟弟的话,想到了问题更加的严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上凄惨的喊:“儿呀,小虎!你这孩子不听话,你自个儿跑哪去了,大人跟你操多少心?我们跟你爸好光没借上,倒霉的事却摊在了你身上,这世道真就没处说理去!”

家里被林明月这么一闹,气氛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如果说沈四刚刚还没感觉到孩子是彻彻底底的丢了,有一份侥幸的心里。也许是跟大人藏猫迷,出去到什么地方去玩了,自己自由了,来一次恶作剧,故意让大人担心。现在他完完全全的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真的丢了。他听到妻弟的一句话,心情虽然沉重,可毕竟像似被点亮了黑夜的灯盏,他马上意识我在单位是个警察,但在家里我依然是个公民,碰到这种遭到侵害的事情要保护公民的权益,我必须要去派出所报案。

沈四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到了街道派出所就把案子一五一十地给报上了。

沈四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摊上倒霉事儿,先是警衔评定没上去,他心里有情绪,工作上不顺利,办的案子常常出差错。自己的事情已经够他烦的了,可父母患病双双住进医院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冬天儿的,偏偏暖气漏水。沈四住的是平房,是父亲工厂最后一批福利房,父亲本想留下来老俩口子住,毕竟是到了要退休年龄的人,应该享受晚年。可分房子的时候正赶上沈四要结婚,母亲与父亲据理力争,才要出了钥匙,交到沈四手里说:“房子是你的了,不过,我有个条件,好好过日子。”

沈四没什么大的理想抱负,警校毕业没当上警察时想当警察,当上了警察,天长日久也没感觉自己的职业多神秘,就是一个破警察,抓点坏人,破点案子,让社会有个安定的环境,谁都希望人们过上好日子。他也是人,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做不了神仙那么逍遥自在,就得食人间烟火,结婚的最终目的就是盼着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四接过钥匙,连声哎哎的应承,撒腿朝未婚妻家里就跑,汇报这来自天外的好消息。房子给了沈四,父母仍住老房子。沈四在这座房子里住了几年,赶上房产改革,沈四就花钱买了下来。谁想这集体福利建筑质量说不过去,差不多就是一个豆腐渣工程,三天两头要找人修房子,还有这老旧的暖气管道也那么不争气,关键时候漏水,不修就得住在冰窖。沈四在街上的劳务市场,找了两个水暖工,为了少给人家一点儿工钱,跟人家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最后两个水暖工看他穿得有模有样的,实际上他的兜子比脸还干净,就发了善心,不多要钱,勉强修好了暖气,第二天早晨就发生了儿子小虎丢失的事情。

寒风单打独根草,破船偏遇顶头风。沈四停职了不算,妻子林明月也在前不久从国有企业失业了,找了一份她不趁心的活儿,就为多挣俩破钱儿,睁一眼闭一眼的委曲求全的干着,做丈夫的没能力,只能成为妻子的出气筒,这些烦恼事儿,一起涌上了心头,占据了他整个心思,让他精神恍惚,郁郁寡欢,就是上街买菜,他也能空手而回,一边骑着自行车走路,还一边回头往后看,生怕有人在后面追上来,当着众人不留情面,力逼他还清欠债似的。实际上就是个心理作用,常把现实和幻想交织到一起,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就说今天早晨吧,沈四在早市转悠了老半天,竞不知道自己要买一些什么。看看日上三竿,只好赶回家中,想想家里还有些土豆、白菜之类的大陆菜,加上前天买的放在冰箱里的猪肉,菜里多放些猪肉,既能适合儿子的口味,也能满足妻子填饱肚子的应急之需。因为林明月这个时候下零点班,等他做饭,他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照顾好妻儿老小,停职以后,他想把过去亏欠家里的弥补一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没有怨言。可刚把自行车推进两间简易房的煤棚子里,突然想起儿子小虎去向不明。沈四一着急,匆匆忙忙的进屋,确认儿子在不在家里。

其实,这事很简单,就是孩子丢了,这其间沈四去买菜,他怕妻子下班吃不上早饭,就着急到市场,也许是把孩子放在家里了,一般时候没有这事儿,孩子小,离不开大人,虚岁七岁,实际上才五岁多点。沈四在跟民警说明情况的时候,自己的记忆就有模糊的地方,但模糊的地方让他想尽办法,却像一块乱麻理不清楚。

那个民警是这个居民区的老片警,也是他警校的老校友,凭他的经验判断,这平素在公安系统有些名声的沈四,不会说谎,谁能拿自家的孩子开玩笑,沈四吱吱唔唔的时候,是丢孩子心急造成的,孩子丢了,搁谁心里不急,谁心里要是不急,那他就没人味了。

老片警理解沈四此时的心境,就一百个相信孩子丢了,丢了孩子马上得找,民警干啥的,关键时刻就不用人说,得冲上去。沈四回家也撒下人马找孩子,平日关系不错的同事,调动了公安资源,找孩子,左邻右舍也跟着行动,可茫茫人海,这七岁的孩子到哪去找呢?沈四、林明月、林明阳,把市场、学校以及孩子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翻了个遍,没看见孩子,就差挖地三尺,儿子小虎还是没找到。沈四发现这种找孩子的方法效率极低,聚在一起一大帮人也就顶一个人。于是他和找孩子的众人说:“咱分头去找,这样面积广,找到孩子的可能性大。现在的通信手段发达,打个手机电话,发个微信,找到了或者找不到孩子,在微信一发,我们这些人几秒钟的功夫就全知道了。”

好在大家都认识小虎,不会出现看见孩子不认识的问题。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好,就立马分头行动了。

沈四找儿子的第一站是公园,儿子最想坐摩天轮,在天空中绕圈儿。可儿子跟他说了三次,他都没应允,原因是他工作忙没时间陪孩子来玩,怕儿子自作主张来这里坐摩天轮。

沈四急三火四的进了公园,看见稀稀落落的公园,一大清早没有几个人,连儿子的影子都看不见。沈四后悔要是早点儿带儿子来坐他喜欢的摩天轮,也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件糟糕的事情了,现在孩子丢了,找不到这成什么了,让人笑话我这个当警察的爸爸。

孩子到底去哪啦?沈四把所有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仍然没有孩子的踪迹,一家人碰面之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寻找,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进屋还没到喝口水的功夫,派出所来电话,说也没发现孩子小虎,沈四又是一阵“日本船”的埋怨,埋怨社会混乱,有拍花子的,拐卖儿童的犯人,有那么多引导儿童钻进邪门歪道的场所,电子游艺厅,网吧,沈四想,儿子跟他一样,兜子里比脸还干净,就怕儿子卖点废品凑钱,也往那鬼地方钻,拉都拉不回来。前几天,沈四就从游艺厅里找回过儿子,儿子路上指责父亲说:“都是你多事,找我干啥呢?玩一会儿也不花你穷光蛋的钱,看人家父母大把给钱,我就是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在人家小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气得沈四给了混蛋儿子一个大耳雷子,多大个孩子,也能说出这话来,现在的孩子不是让父母感到危机,而是害怕。想不到儿子挨打,却一反常态地没哭,眼睛却斜视沈四。

沈四怕儿子也和世面上的孩子一样,再不管就无可救药,再不管就无法无天。沈四最终还是泄气了。可无论好坏,终归是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概自己小的时候父母也这样为他这个现在为人之父的孩子操过心,想想应该孝敬父母。

林明月挺长时间也没喊饿,要是妻子继续说话数落他,他心里倒好受一些,偏偏就这么闷着,林明阳那个平素嘴没把门的唠叨鬼也哑口无言,屋里寂寞得怕人,都在心里询问,孩子到底哪去了?

沈四在屋里实在呆不下去,索性再去街上找找,死马当活马医。

这是初冬的天气了,黄昏的天空很美,西天烧过火烧云之后,夕阳像一盏悬挂在节日里的灯笼,通红通红的一张脸。喧闹的城市静极,微风抚摸着沈四的脸,凉爽而惬意,沈四本该站在街上,欣赏美丽的街景,但今天他没心思享受这些浪漫的事情,他要找孩子,不能让他可爱的儿子丢在他手里。城市体积不大,面积也显瘦小,用不了三个小时,他就从市区东头找到西头,仍然没有孩子的影子。站在公交车站上,沈四寻问自己,孩子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他还能去哪儿呢?他突然想到火车站,那地方他领儿子去过,是林明月说孩子长这么大没坐过火车,他就决定领着儿子坐一次火车。他领孩子去车站那天,车站三个小时以后才有一趟车通往外市,他想领孩子回去,说改天再坐,或者过两个小时再来。不想儿子对候车室挺感兴趣,一会儿到问事处敲敲玻璃窗,一会儿在候车的皮革椅子上坐坐,一会儿就在里面疯跑了一阵子,并且和外地在这等车的一个孩子玩到了一起,最后沈四看看儿子和那外地孩子讨论着要玩嗤尿,比赛看谁尿得远,说着儿子就掏出小鸡鸡往皮革椅子上尿尿,那个外地的孩子是个女孩子,是儿子顽皮故意让人家出丑。女孩子家长看沈四的儿子太坏,就把孩子数落了一顿,瞪了一眼沈四儿子,然后把孩子领走了,没玩够的沈四儿子还想去追人家女孩子,沈四看看不行,费了很大的劲,答应孩子买好吃的,才把儿子弄出候车室。

沈四想就差火车站没找了。这时,通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停到了他的脚下,他赶紧上车,心里想必须把火车站的候车室来一遍地毯式的搜索。他坐车的那个公交车站离火车站就两站的距离,火车站很快就到了。下了车,沈四紧赶慢赶的走进人来人往的候车室,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连儿子的影子也没看见,他在候车室开始喊儿子:“小虎,小虎!”一个大老爷们噪子里的声音已经不是个动静,引起心里一阵悲情,他眼里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看热闹的本地人和外地人一会就围上来一大堆,嘴里一个劲的喊:“怎么回事?”

“别挤我,我看看!”

“精神病,你看什么?”

沈四从悲伤中缓过神儿来,想骂上一顿这帮穷极无聊的人们。别人抱怨人之初,性本恶的时候,他还责怪人家思想偏激,总是着眼于人性的黑暗面。但今天他有点相信有些人的观点,或许真有一定的道理。谁没有个三灾五难,至于满嘴怪话联翩吗,你家的孩子丢了会是什么心情,恐怕表现还不如我,想到这,沈四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在嬉笑怒骂不成体统的吵闹声中,像被困的士兵一样突出重围。

幸亏沈四没穿警察那身行头,没有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要不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他加快脚步来到车站广场,广场一片灯火辉煌,沈四找个僻静的地方,灯光稍暗了一些,他疲惫地坐在台阶上,想一个人歇一会儿,再想想怎样去找儿子,心急如焚,身上的肌肉都在跳个不停。很长时间过去了,正在沈四耷拉个脑袋,想静下心来思考问题的时候,一个打扮花哨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来到沈四面前说:“哥呀,愁啥呢?”

沈四抬头看了一眼,开始以为是外地什么亲戚,看真切了觉得不熟,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女人接着说:“大老爷们有啥想不开的,我领哥去个地方?那地方才叫好呢,保你神仙似地。”

沈四不屑一顾地就:“瞎扯,还有这好地方,有这样的好地方你自己早就享受上了,还能想到我?”

“那不是我一个人享受的。”那女人往沈四身上凑了凑,说:“哥耶,玩不?”

沈四猛然醒悟,知道这女人是干什么的,但他却装作不知。那女人胳膊蹭了几下子沈四,看沈四没反应,就急不可奈地问:“哥,你是雏啊,还是生理有问题,有病吧?”

沈四嚯地站起身:“你才有病呢!要不是出来找孩子,我懒得搭理你?”骂完了觉得不应该,她们为了生计没办法才干这个。那女的一听沈四说到孩子的事情,女人身上一颤,条件反射。沈四觉得这女人有问题,他仔细看那女人,尽管经过化妆,但还是流露出本来的面目,他是那个儿童案子的女嫌犯是有可能的。趁着女人发愣,他拿出手机点出嫌犯的协查公告照片对比,他背过身打了刑警队的电话,说的是同事之间出警的时候不成文的暗语。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女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快速到来的刑警按到了警车上。没过几分钟,同事兴奋地回电话告诉他说:你沈四就是嫌犯克星,大海捞针的事情也让你给搞定,果然是女嫌疑人,是回来看看风头,打听她丈夫现在的情形,更重要的是回家取钱,想远远的逃走。回到家里才知道,他们的资金已经被他们那次在外地花得差不多了,拐卖孩子失败,没有进项,却又惹火烧身,丈夫已经被公安抓走,她一个人像在大海里失去动力的轮船,在水里漂泊,无着无落。她走投无路,也没什么来钱的道,想到亲戚家借,又怕被人举报,她不敢冒这个险,就想干这个来钱快,她想侥幸弄到一些钱就逃到外地去。本想把自己伪装得神秘一点儿,别人认不出来。白天不敢出来,晚上想到火车站碰碰运气,实指望火车站来来往往的是外地人,发现不了她,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也该这倒霉蛋儿倒了八辈子大霉了,还是她拐卖孩子作孽深重,最终撞到你沈四的枪口上。这下子你沈四立功了,将功补过,我估计你明天就能恢复工作。这女人到案了,这件轰动全市的拐卖儿童的杀人案子可能就因为沈四一招搂草打兔子,捎带脚就给办了。

沈四挂断电话,心里平静下来,想到自己出来是找孩子的,可找了一天了,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找到儿子,黑灯瞎火的更没法找了,沈四抬头看看车站正中央时钟的钟点,已经是夜里九点,不想回家的沈四也得回家,他这个死板得老牛一根筋的人没处可去。

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问题出在哪里,他突然想到他去买菜的时候到底带没带孩子去菜市场?越容易想起的地方越容易忽略。这时他恍惚记起在菜市场进门的时候孩子跟在他身后的情形,走不多远,也就是过了一排摊位的拐角,从水产品区到蔬菜区,他依稀记起孩子跟一个熟悉的人说话的声音,好像孩子喊过他,他以为孩子没什么事情,无外乎是顽皮,菜市场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孩子能找到他。这样想着,他就理顺出了一个头绪。一准是忙昏了头了,他应该给孩子的姥姥打个电话。如果孩子在姥姥家,那是他沈四不幸之中的万幸。如果不在,也找不到孩子,天这么晚了,就是不去找了,也应该打个电话,别让老人跟着担心。这个时候,他正走在出了车站广场向他家里方向的大街上,街边的广告灯闪烁着七彩的光环,夜色掩映下的城市,比喧嚣的白天多了些许的宁静与温馨,让沈四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他掏出手机,正想给孩子的姥姥家打个电话,先问一下。就是今天不去,他们知道了结果,也会就此能够安下心来。他刚拨通手机,孩子姥姥家的电话有了反馈的声音,后面开过一辆小汽车差一点就要撞到他的身上,他赶紧躲开,但躲闪不及。好在只是擦身而过,小汽车的后视镜刮破沈四身上的衣袖。但他手里的手机就没那么幸运,掉落在地上,正好是小汽车的车轮经过的位置,手机里的反馈声音连续不断,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手机却被飞驰的车轮碾得粉碎。他惊魂未定,拼命追赶小汽车,大声向司机喊:“你瞎了,市里的路面还开这么快,是不是想找死!

他心里后悔自己这样骂街不对,心里说小汽车会停下,但人家却一直没停车,拼命的开离现场,让他这个老刑警平白无故的受了一次窝囊气。

这一场虚惊让他忘掉了所有的一切,手里抓着被车后视镜刮破的衣袖,像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一样,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勉强捋出一点头绪,他感到幸运的是那辆倒霉的小汽车没有伤到他身体的重要部位,就是在外边转悠也已经没有什么结果,还是回家再说。

刚进院子,沈四就听妻子在屋里笑着,沈四怀疑妻子是病了,是孩子丢了着急得的精神病,如果自己丢了儿子,妻子再得了精神病,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祸根是从他这引起的,他恨自己无意中弄丢了孩子,且没能找回家来,将功补过,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沈四不敢进屋。还是林明月听到外屋的动静,开门来喊沈四。林明阳跟在姐姐的后面,生怕姐姐和姐夫再吵起来,只听妻子和沈四说:“你这个颠三倒四的家伙,孩子在菜市场看见姥姥,和姥姥一起去姥姥家了,你难道一点儿不知道?害得我们白白找你儿子一天。”沈四听妻子的口气是孩子找到了,他忽然记起在菜市场里发生的事情 。天可怜见,孩子没丢,这就好。

林明阳看看他们俩口子没事,就转身回屋,取了手套说要回家,说走就走了。

这时,派出所的老片警在沈四的后面跟进屋子来,告诉沈四他们没有孩子的消息,不知道家里人能不能找到?

沈四忙跟片警说:孩子没丢,在他姥姥家,我都昏了头了,这不,我也刚知道。

老片警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沈四没去送客,他没心思讲这些日常的礼节了,他发现孩子没丢,自己却把心给弄丢了,孩子能够找到,在他姥姥家,可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的那颗心到哪里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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