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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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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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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恋黄土崖

“二妹子今年一十九,哥哥我今年二十二。二妹子生来一枝花,哥哥我心里恋着她,想与妹子搭对对,又怕家境不般配……”夕阳下,放羊娃吴永胜又在黄土崖下一边放羊一边自顾自地唱起了山曲儿。

羊儿听不懂他唱的是啥,只道是主人吆喝,就顺着黄土崖在乱草丛中拼命地奔跑着。

今年雨水来得勤快,茂盛的杂草与他放养的羊儿都差不多高了。他正兴奋地唱着,突然间,羊儿全不见了,就像是突然从地球上一下子消失了似的。他的心一紧,拿着放羊铲紧跑几步追了过去……

很快,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羊儿从一个被杂草几乎覆盖住的洞口里,一只只又跑出来了。他有些纳闷了,走过去细看,原来是一个被人遗弃多年的人工开凿的洞穴,洞口被塌下来的泥土堵住了一半,洞口处长满了荒草。

这地方人迹罕至,怎么会有这洞穴呢?

吴永胜有些好奇。洞口十分隐蔽,他弯着腰,壮着胆子钻了进去,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片。他没有带照明的工具,也不知里面有多深,有多大,有没有危险,就没敢继续往里进。他心里打定主意,退出来后,先赶着羊儿回家。

吴永胜的家在烽火台村疙旯小组,这个小组约有三十来户人家,他家住着一个破窑洞。他排行第二,他爹叫吴明河,他哥叫吴永强。前几年,他爹为了给大儿子吴永强娶房媳妇,就考虑人工开凿一口窑洞,因为家境不好,请不起工人,就带着吴永强去黄土崖下另外选址开凿新窑洞,好让儿子成家以后有个住的地方。窑洞刚开一半突然塌方,他们父子俩就被坍塌下来的黄土给活埋了。

那一天,吴永胜正随着师傅外出给一家丧户办事吹喇叭,侥幸躲过这一劫。被人找回来以后,他才知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儿,他娘因为伤心过度,哭瞎了眼睛。后来,母子俩靠着家里的几亩薄田、十几只羊儿,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有时他师傅接到了红白事活儿,他也跟着师傅出去忙活一阵子,赚点零花钱儿,剩下的时间除了打理田地上的农活,就是放羊了。

吃过晚饭后,吴永胜躺在土炕上,回想起白天在黄土崖下发现的那个洞窟,心里多了几分幻想。那洞里会不会住着猛兽蛇虫呢?想到这,他有点不寒而栗。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以前的响马强盗的藏宝洞呢?里面是不是堆满了金银玉器等值钱的宝贝呢?那样他就会在一夜之间发财暴富了,成为一方的土财主。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一阵激动,强大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感。

于是,他决定夜里带着砍刀和手电筒独自摸进去看个究竟……

吴永胜趁着夜色行动了。

一轮弯月悬挂在夜空,繁星忽明忽暗地闪烁,清凉的夜风轻轻地吹拂着。远处不时地传来野狼的嚎叫,还有胡杨树上夜猫子瘆人的惨叫声与野地里特有的虫鸣声,让人不寒而栗。吴永胜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使劲地握着一柄锋利的砍刀。他十分警惕,随时准备反击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月光之下,路边的地理环境依稀可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黄土崖下的那个洞窟走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洞口处。拧亮手电,看了看周边的情况,弯着腰钻进去,又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搜寻着。他走得很慢很慢,大约走过了几米长的一段距离后,发现里面豁然开朗,这让他兴奋起来。用手电筒四处照照,一座几米高、几十平方米大的空旷洞窟出现在眼前;最北面的墙上雕刻着一尊佛像,这尊佛像高约三米,慈眉善目,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周围的墙上画着一些古典舞女,彩色的画像有些斑驳,挂满了灰尘,看着有些年头了。依稀还能看出舞女体态轻盈,线条流畅,姿势各异,多数都是优美的舞姿。

吴永胜数了一下,竟然有二十五个之多。他突然明白了,这座洞窟或许是几百年前,亦或是上千年前的古人留下来的。根据古代经书记载,在南北朝、魏、隋唐时代,佛教盛行。有钱人家为了显示对佛的敬重,会请工匠在山崖上人工开凿出一个洞窟,在里面塑造佛像,逢年过节的时候带领全家人来洞窟里给佛像烧香,以祈祷佛祖的保佑。这些传闻,他听村里的老人当故事说过,但从不当真的。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一个洞窟。可见这是一个古代遗留下来的,是人们敬佛的洞窟。

也没什么宝贝啊!吴永胜有些失望地走出洞窟。

站在洞外,他看了看,这个洞窟远离村庄,没有电,没有水,不能长期居住,不过倒可以成为平时放羊躲避风雨的歇脚之处。这里隐蔽的地方,没人发觉,要是方便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带着心上人二妹子刘彩娥来这里玩耍呢!

想到二妹子,吴永胜的心里就兴奋起来了。

刘彩娥与吴永胜是本组的,她今年一十九岁,中上等的个头儿,细腰翘臀,娇小玲珑。农家女整天干农活,夏晒冬季寒风吹,让她的脸上有一圈浅色的高原红,加上她是天生的白皮肤,更显得妩媚动人。她在家排行第二,人家都习惯叫她二丫。兄弟姊妹三个,上面最大的大姐彩霞早已出嫁了。中间的是哥哥刘彩芸,他年满二十六岁了,长得肥大壮硕,整个人看起来憨头憨脑,有点缺心眼。前几年,他在工厂里干活,由于脑袋不灵活,躲避不及被机器给扎断了一只胳膊,幸亏当时抢救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这场灾祸过后,他整个人更像个傻子一样。出事后,厂子里给他家赔了一大笔钱,他家本来又种葡萄园,攒下了一大笔钱。尽管家里条件不错,可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一个缺了一只胳膊的残疾人,这可愁煞了他的父母。

于是,彩娥她爹就打起了彩娥的注意,想要用换亲的方式给她哥换个媳妇回来,给他们老刘家传宗接代,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刘老汉到处托人打听着,看看哪家情况与自家的差不多,也好与人家交换女儿。

刘老汉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悄悄跟吴永胜好上了。

吴永胜天生一副好嗓子,他吼的山曲儿好听极了。前些年,他又拜当地有名的唢呐匠艺人孟长先为师傅,学得一手好乐器。他最拿手的就是吹唢呐与短箫,可以用一支简单的唢呐吹奏模仿出百鸟的叫声。他告诉人们,这支曲子叫《百鸟朝凤》,能完整吹奏这支曲子的艺人没有几个,能吹出他这样水平的艺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刘彩娥喜欢上吴永胜,就是因为被他独特的技艺迷倒了的。

那一次,村里的一位老者逝去,吴永胜应死者家属请求,用一支唢呐为死者单独吹奏一曲百鸟朝凤,用其生前最喜欢的曲子送他上路。吴永胜精湛的吹奏技术,一会儿模仿极乐鸟的叫声,一会儿模仿布谷鸟的鸣叫,一会儿模仿夜莺的叫声,一会儿又模仿百灵鸟的叫声,声色委婉,极其动听。他惟妙惟肖的表演,让村民们啧啧称奇,极其称赞。

刘彩娥站在人群中,很快被吴永胜吸引了。她跑回家偷偷写了一个纸条,瞅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把纸条塞到吴永胜的手里。吴永胜展开一看,纸条上面只有七个字:我要与你搞对象。

天上突然掉下了一个刘妹妹,吴永胜兴奋的整晚睡不着觉。

不久,刘彩娥就与吴永胜悄悄好上了。

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水灵灵、紫呦呦的葡萄从架子上挂下来,每一串足有好几斤重,看着十分诱人。三亩多地的葡萄熟了!葡萄坠弯了藤子,静静地垂挂在空中,等待着主人的临幸采摘。

刘老汉带着老伴,彩芸、彩娥兄妹,在园子里用剪刀进行采摘。就见彩娥戴着手套,一只手托起成熟的葡萄串,一手用剪刀从顶端剪断,然后两手相护配合,把剪下来的葡萄放进塑料篮子里。独臂的彩芸则与母亲配合着忙活摘葡萄……

刘老汉也没闲着,他在地里来来回回地奔走着,把那些装满葡萄的筐子搬到机动三轮车上。装满车后,他留下独臂彩芸与他妈在地里干活,带着手脚健全的女儿刘彩娥开着三轮车,就往城里批发市场收购站去卖葡萄了。

吴永胜在黄土崖畔放着他家的十几只羊。白色的羊群散落在草地上,就像移动着的白色雪团一般。烦闷的他抽出腰间别着的短箫,悠悠地吹奏起来,清丽婉转的短萧声在空旷的原野里游荡着。听得风儿兴奋了,吹倒了草儿,草儿倒了,露出了听得发呆的羊儿;空中的鸟儿听了,痴迷得忘记了扇动翅膀,坠落在草丛中;野兔翘起双腿,支棱起身子,转动着脖子,寻找着这迷人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爹,你停一下车,我要下去。”

刘老汉在批发市场卖完葡萄后,开着三轮车载着女儿回家,正好经过黄土崖。听着短箫发出醉美的声音,刘彩娥很快就发现了躺在黄土崖下放羊的吴永胜。于是,喊自己的老父亲赶紧停车,她要下去找吴永胜。

“咋的嘛?干嘛要停车?你下去作甚?”刘老汉一脸疑惑。

“人家女孩子自己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也好意思管啊?”刘彩娥一脸不高兴地责怪父亲多管闲事。

女儿这么一说,刘老汉以为女儿事急要撒尿,立马停下车。

“好,好,好,那我就不管你了,你下去吧!剩下的几里路,你自己走着回去。”刘老汉嘱咐一句,车开得飞快,走远了。

“永胜哥,听声音,不用问,我就知道是你在这里!你吹的箫声很好听,我喜欢。”刘彩娥说着走过去,直接躺倒在吴永胜的身边。

吴永胜惊喜地笑着说:“二妹子,你咋来了?”

“我跟着爹去城里农贸批发市场卖葡萄,刚卖完了,回来路过这里,听到箫声,我就发现你了。”

“刘老爹呢?他知道咱俩好了吗?准许你来找我玩?”

“我用计策搞定了,我爹自己开着三轮车回去了,不担心啊!”

“哦,二妹子,我前几天放羊,在这黄土崖下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洞窟,里面很宽很大。要不要我现在带你进去看看?”

“现在吗?那洞里有什么呢?”刘彩娥有些好奇地问道。

“洞窟里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墙上的壁画是几十个跳舞的舞女,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多少兴趣,现在我就想跟永胜哥多说说话!”

吴永胜咧着嘴笑着说:“那好吧!等吃过晚饭后,我带着照明灯,你再跟我一起去吧,保证会给你惊喜的!”

“什么惊喜?黑咕隆咚的,到时候你可别吓我啊!”

“放心吧,我可舍不得吓我的二妹子呢!”

刘彩娥听着,心里甜蜜蜜的。片刻之后,她从腰里掏出二十元钱,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吴永胜,说:“永胜哥,这是我每次跟我爹去城市卖葡萄攒下的,交给你保存着,以后会用得着的。”

“二妹子,这可使不得!我们两个相好,做哥哥的本来应该给你买礼物才对,我还没给你买礼物呢!反倒要你的钱,这怎么成呢?这不成了人们嘴里常说的倒拔沟了?”

“永胜哥,这是我自己偷偷攒下的,我爹不知道的。我跟你好,是因为我相中了你,我不要你的礼物,只要能经常听听你唱的山曲儿,靠靠你的肩膀就成。”说完,刘彩娥硬把手里的二十元钱塞进吴永胜的衣兜里。

风儿轻轻吹着,他们互相依偎着,聊了一会儿。随后,吴永胜又为刘彩娥吹奏了几支曲子,并相约晚饭后在村头汇合,一起再去黄土崖下的那个洞窟……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晚饭后,吴永胜带着一条准备好的床单,一个大电瓶与一个灯泡,在村头与刘彩娥汇合。然后,他们一起向着黄土崖下的那个洞窟走去。到了洞口前,吴永胜把电瓶与灯泡联接好,灯泡发出了耀眼的强光,他们一起瞄着腰走进去。在灯泡强光的映照下,洞窟内的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晰明了。

“啊,这尊佛好高大啊!他慈眉善目的,我们给他拜一拜吧!求他保佑我们结为夫妻,永远平安。”刘彩娥最先看到那尊巨大的佛像,说着就拉吴永胜一起跪下去,双手合十,喃喃地祈祷起来……

起身后,吴永胜用手指着两边的壁画说道:“这两边的墙上还有很多精美的舞女壁画呢!”

“啊,墙上还画着这么多的美女。她们这都是在干什么啊?”

“她们应该是在跳舞。你看,她们做着各种优美的舞姿,如果你能照着她们的样子做这些动作,应该也会非常好看的!”

刘彩娥仔细看着墙上的这些壁画后,就试着模仿起她们的动作,做了起来。

静静观察了几个动作之后,聪明的吴永胜很快就有了惊奇发现。他有些兴奋地说:“二妹子,这些壁画反映的是古代的一种舞蹈。如果你按照这些动作一个一个练习下去,熟练之后,你就是我们村第一个会跳古典舞的舞蹈人了。”

“真有这么神奇?那我可要好好地跟着她们练习练习,呵呵!”

“你身材这么好,跳舞的样子肯定很美,我喜欢看。”

“只要你喜欢,那我学会后,每天都给你跳一段。”兴奋之余的刘彩娥,有模有样地跟着墙上壁画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吴永胜则在一旁不断指点纠正着她的姿势。累了以后,他们就在洞窟的中间,铺上带来的床单,脱了鞋子,盘着腿,坐上去。一边吃着刘彩娥从家里带来的甜美多汁的葡萄果,一边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幸福生活。

此后,他们两个人经常去黄土崖下的洞窟里私会。

时间久了,刘彩娥经过多次练习,也可以熟练完美地跳完这段古典舞的程度。吴永胜则根据这些舞蹈的节奏,吹起了短萧,刘彩娥在音乐下翩翩起舞。和美的音乐,优美的舞蹈,就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洞窟里经常上演着……

只是听者只有刘彩娥,而观舞者唯有吴永胜而已。

“永胜哥,过了年我就二十岁了。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明年我就可以出嫁了,你去我家找我爹提亲吧!”有一次,他们在黄土崖下的洞窟里幽会,刘彩娥提出来让吴永胜去她家提亲,以后好光明正大的与她的心上人在一起。

“二妹子,目前根据我家的情况,我担心你爹会不同意的。”

“你还没有去提呢,咋就知道我爹一定会不同意?你就去试一试吧!”

“那好吧,过几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找你爹谈一谈,希望他老人家能够成全我们。” 吴永胜在刘彩娥的鼓励下,决定前去试一试。为了爱,他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找了一个空闲时间,吴永胜到了刘彩娥家,找到了刘老汉,极不自信的他木讷地对刘老汉说:“刘老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也二十二了,不小了,我想结婚成家了。”

满脸疑惑的刘老汉毫不客气地怼他道:“你多大了管我啥事情?你想结婚就结婚呗,你找我说这些话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亲爹。”

“是这样的,刘老爹,我与彩娥也好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来我就是想给您说说这事情,是想让您能够答应我娶彩娥,成全我们的亲事。”吴永胜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怎么?你要娶我们家彩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刘老汉一听吴永胜要娶他家的二丫,而他家的二丫头是自己准备给自己的儿子换亲用的。再说了,就吴永胜家的那种情况,刘老汉又不是不知道,这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态度坚决,连连摆手,予以拒绝。

吴永胜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不行?那怎么样才能行呢?”

“小子,你有什么资本娶我们家的彩娥?你给我都说来听听?”刘老汉眯着一双眼,轻蔑地看着吴永胜说。

“我会吹唢呐、短萧,彩娥喜欢听。”吴永胜据实说道。

“就凭你会吹唢呐,给人家丧户领棺头,一年挣不到三瓜两枣的钱儿,能够养活我们家的彩娥?你能出得起聘礼吗?你家里还有一个瞎老娘,也是一个不小的累赘,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以后,别打我们家彩娥的主意了。她还小,你别欺哄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刘老汉不客气地拒绝了吴永胜的求亲。

一看刘老汉这么说,吴永胜心急地说:“大佬,只要你答应我跟彩娥的亲事,我们家还有十二头羊,我可以全部送给你做聘礼。”

“别说你家的十二头羊了,就是再把你家的那个瞎老娘添上做聘礼也不行。”刘老汉一看吴永胜不知好歹继续纠缠,就开始骂起人来……

“刘老爹,我今天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的,你怎么能够骂人呢?你说这十二头羊给你不行,那你倒是说说咋个才行?”吴永胜追问着。

“想让我答应你也可以,你只要能出得起这个数做聘礼,我就答应你。”刘老汉边说边打手势做了一个八字。

“你是要八千元?我哪能出的起呢?”吴永胜误以为刘老汉是朝他要八千元,而自己家的十二只羊就是全卖了,也凑不足半数。

“八千元?你想的美,再外加一个零,我是要八万元。你要是能拿得出来,就把我家彩娥娶走,要是拿不出来,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以后离我家彩娥远远的。”刘老汉明知吴永胜拿不出来,此时要了一个天价的聘礼,其实只是想吓退他而也。

“刘老爹,你不会是玉皇大帝,就一口价啊!买卖还兴讨个价,还个价的嘛!这价格还能再松动一下吗?”

“这样吧,你拿不出八万,你能拿出四万元也可以。别说我欺负你小子,我也把价格降到一半了,你要是还拿不出,那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刘老汉站起身来,表示下了逐客令。

吴永胜咬了咬牙,说道:“行,就依你,刘老爹。我是真的想娶彩娥,我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小子,你怎么就是一个冻死不下驴的货呢?你这不是要给我玩驴放羊的把戏吧?看你这个穷酸样,你能拿的出来吗?别说大话让风给闪了你的舌头。”按照当时的情况,这四万元可不是个小数,别说吴永胜家拿不出来,村子里能拿的出来的人家那真是少之又少。所以,他很轻蔑地拿一些话来嘲讽吴永胜。

前来提亲失败的吴永胜没再说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刘老汉的家。

刘彩娥得知父亲向吴永胜提出了高额聘礼,这等于是变相拒绝了他的提亲,很是伤心。一气之下,她提出要吴永胜带着自己私奔。吴永胜考虑到现实中带着刘彩娥私奔,他是做不到的。这个家虽破,但是他也丢不下,也丢不下自己那瞎了眼的老娘。这事情被传开后,村里人就说吴永胜不带彩娥私奔,是脑子有问题,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二愣子”。

刘老汉得知彩娥要跟吴永胜私奔的这个消息后,就严加看管防备起自己的女儿,不准许她再与吴永胜来往。情急之下,刘彩娥通过他二叔家的女儿刘红霞,给吴永胜传递纸条。吴永胜也告诉她,一定要相信他,他一定会想办法凑足聘礼,然后去她家迎娶她。

一来二去,刘红霞就成了他俩传递信息的使者。

“刘产,刘浓,你们俩给我把这个洞口围起来,我跟彩芸进去捉人。他妈的,这个小子,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不死心。”刘老汉指手划脚,让自己的两个亲侄子像围捕野兽似的看住洞口,自己带着那个残疾傻儿子摸进洞里去。

原来,吴永胜去刘老汉家提亲遭拒绝以后,四处筹钱,也没有结果。刘彩娥还时常偷偷与吴永胜在这古窑洞里幽会,还有几次提出要吴永胜带她私奔,这事情让刘老汉知道了。他气得只跳脚,骂遍了吴永胜家的祖宗十八代。这天晚上,刘老汉盯梢跟踪,发现他们走进了这个洞窟里,这才知道这是他们私底下约会的“老窝”。刘老汉没有惊动他们,偷偷折回村子,喊了亲侄子刘产与刘浓,带着儿子,拿着绳子一起来到了黄土崖下的洞窟门口。准备捉住吴永胜狠揍一顿,给他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刘老汉父子刚摸进去,堵住洞口的刘产与刘浓就听到洞里传出来刘彩娥的惊叫声、刘老汉的喝骂声、刘彩芸愤怒的撕打声以及吴永胜苦苦的求情声。两人赶紧拿着绳子急奔进去,帮助刘彩芸控制住吴永胜,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而不顾刘彩娥的哭喊求情。四个壮实的男人又把吴永胜揍得个鼻青脸肿。

“刘产,刘浓,你们两人把他的腿给我劈开,让我彻底废掉他。狗日的,今天我要让这小子断子绝孙,这辈子也别想再亲近女人。”刘彩娥的哥哥刘彩芸挥舞着仅剩下的一只手臂,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发疯似的喊叫着。

刘产与刘浓两人听到刘彩芸的吩咐,立刻各捉住吴永胜的一条腿,使劲往两旁劈开……

“你们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再打他了!只要你们放过他,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与永胜哥好了。我只求你们能够放过他,别伤害他。我求求你们了……”刘彩娥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被自己的兄弟无情地毒打,心如刀割,撕心裂肺,不断求饶。

“行了,行了,今天晚上的一顿烂揍,也够这小子喝一壶的了。既然彩娥说以后永远不与他再来往了,那就算了吧!这次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别再弄出人命来,我也不想吃官司的。”刘老汉听到彩娥的承诺,又怕打得太狠了弄出人命,急急地喝住了他们。

刘彩芸抬起腿,正想狠命朝着吴永胜的胯下踹去,听到妹妹刘彩娥保证以后不再与吴永胜来往,又听到父亲的断喝阻止声后,就停了下来。

刘家兄弟在刘老汉的阻止下,也不再行凶打人。

他们解开了吴永胜身体上的绳索,扭着挣扎呼叫的刘彩娥,像带着个俘虏一样,推推搡搡,离开了黄土崖……

被揍得浑身伤痛的吴永胜在他们带走了刘彩娥之后,跪在佛像的前面,磕头许愿,“佛祖啊,大慈大悲的佛祖!您神通广大,求您保佑保佑我们吧!保佑他们别再伤害彩娥了,保佑我们都能够平平安安!”

许久,方才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野菊花啊,黄土崖上开,心中的那个二妹子,我离不开,阳光落在了山坡上,羊儿吃草一对对,阳光落在了山坡上,哥把妹子想在心上。我和我的妹子哦,也想手牵手,中间阻碍一重重,盼得一日天作合,哥与妹子一搭里过哦……”

吴永胜坐在黄土崖上,又唱起了悲伤的歌。

心情极度沮丧的他,再也没有心情随着师傅去参加村里的红白事演出了。他师傅孟长先看到这一情况后,很是心疼这个最小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在了解情况后,决定帮助他完成心愿。

孟师傅召集起所有的弟子,说起募捐的事:“永胜因为拿不出刘老汉要的高额聘礼,不能娶彩娥,前几天又因为他们私下约会被刘家父子捉住暴打了一顿。我着实心疼这个孩子!都说师徒如父子,我就把他当做最小的儿子好了。我想把我自己所有的两万五千元的全部积蓄都拿出来,给他做刘家的聘礼,虽然钱不多。大伙儿都帮着凑一点,就算是永胜作借你们的,以后等他日子好转了,再慢慢还给你们。大家先帮助他完成这心愿,也算是成全了一桩美事。”

大伙纷纷表示支持老师的决定,很快就把这笔四万元的钱款给筹措起来了。

三天后,孟长先带着四万元钱的聘礼与吴永胜一起到刘老汉家里,再次为吴永胜提亲。

“孟师傅,您们出面,虽然说我要的这四万元彩礼钱是有了,但是彩娥也不能嫁给永胜。因为彩娥也另许了疙土村的尹家,正准备下个月初八办喜事呢!真对不住了。”刘老汉出尔反尔,耍起赖皮来。

“我说你个刘扣儿,你怎么能这样呢?不是你说永胜只要能拿出四万元钱做聘礼,就答应会把彩娥嫁给他吗?如今怎么又把彩娥嫁给别家了?”

“孟师傅,不是我不守信用,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了,吴家也没拿出这么多的彩礼来。我总不能老是等吧,这时间可拖不起的!前段时间,邻村的媒人前来说合,说疙土村的尹家还有一对兄妹,男的因为胎来带,天生的一只手有残疾,如今三十五岁了还没有找到媳妇,女的如今二十八岁,也还没有出嫁。媒人说合我们两家,准备交换成亲,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嘛!如今两家都答应了,而且这事情都也定下来了,已经无法再更改了。孟师傅,谅解一下啊!”刘老汉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孟长先师傅数落着刘老汉道:“你咋舍得把你二十岁的女儿嫁给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人咋样先不说,这还一只手有残疾,彩娥这孩子要是嫁过去,那以后怎么过生活啊?你这不是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吗?你这做的还是人事吗?”

“你就不看看,人家女娃儿不也是要嫁给我家的彩芸做媳妇?我家的彩芸还失去了整个一只膀子呢。这不明摆着是我家占便宜了吗?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再在我这里多嘴多舌了,这事情完全是没得再商量的余地了!”

刘老汉断然拒绝,说完起身下了逐客令。

胡杨树冒出了嫩绿的叶子,村庄上的桃花儿、杏花儿、梨花儿也都盛开了。冒着香气的各种花儿,吸引着北归的燕子在枝丫间飞来飞去,剪着春光。

三月初八是刘彩娥出嫁的日子,这一天也是她哥刘彩芸娶新媳妇的日子。

烽火台村疙旯小组刘老汉家里披红挂绿,窑洞门两旁贴着大红喜字,一派喜庆现象,现场是热闹非凡。一大早前去迎亲的队伍也早早出发了。临近中午,对方前来接亲的一大队披红的骆驼队也来到了。新郎官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黑皮肤,小眼睛,单眼皮的男人,一只手像鸡爪一样弯曲着,带着黑色的短沿边帽子。他下了骆驼,与孟老汉搭话时,说话很是费劲,话也说不清楚,走起路来有点像海浪中失去方向左右摇摆的小船。

刘老汉看到这一切,肠子都悔青了。事也至此,为了能给自己的残疾儿子换回一个媳妇,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招呼着对方前来迎亲的客人。

刘彩娥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一身红色喜庆的衣服,显得娇艳动人。之前她没有见过自己要嫁的这个男人,刚才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为了能够帮助老父亲解忧,为了能够为自己的哥哥换来一个媳妇,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嫁了。

中午时分,众人簇拥着身着新娘盛装的刘彩娥走出窑洞,身旁跟着她的堂妹刘红霞做伴娘。在赶驮人的命令下,骆驼跪了下来,她们分别乘骑着各自的骆驼,告别了疙旯小组的乡亲们,在唢呐乐队欢快的乐曲中,向着远方出发……

三月初,大西北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刚刚过去,黄土崖上的几株梨树开满了白色的梨花,向世界宣告着春天已经到来了。昨夜的一场倒春寒流袭来,那些刚开的白色梨花在寒流的侵袭下,显得遍体鳞伤。在风的作用下,飞舞的梨花花瓣就像是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远远看去,黄土崖上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经热恋过刘彩娥的吴永胜。得知刘彩娥今日出嫁,黄土崖是她必经的一条路,为了在她出嫁的时候还能送她最后一程,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吴永胜选择了这个熟悉又远离村庄的道口。

吴永胜身着白羊绒马甲,头缠一条白色的毛巾,手里擎着一支黄灿灿的小唢呐,他站在黄土崖上唱起了悲伤的歌:“天上的风在刮,空中却在下着沙,看那梨花雨飞扬,那是我心里飘落的泪花。有缘无份罢罢罢,亲亲的二妹子,我吹起唢呐祝福你,我要用歌声送你出嫁……”

此时,天上浓云翻滚。远处,一对驼队向着这边急奔而来,风中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铃声越来越近。吴永胜可以清晰地看到领头驼背上的人身着盛装,红色的头巾在风中飞舞着,甚至骆驼蹄子溅起的泥尘都清晰可见。

迎亲的驼队很快就要经过这道口了。

十一

“停一下,我要下去。”驼背上的刘彩娥对身旁的人说道。她双手用力地按着骆驼的头部,嘴里发出嘟嘟的声音,命令骆驼跪了下来,便从驼背上下来了。

众人纷纷停下了骆驼,吃惊而疑惑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乐队里的大师兄机智地对迎亲的人说道:“他是我们乐队里的成员,跟新娘子刘彩娥是本村的。今天彩娥出嫁,他是来给她祝福送行的。”说完,紧张地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黄土崖上自己的小师弟,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永胜哥,我对不起你,你也知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命运既然这样安排了我们,那我们就只能认命了。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吧!”刘彩娥在伴娘刘红霞的搀扶下,来到了二愣子吴永胜的前面。他们两个一个在黄土崖上,一个在黄土崖下,就这样搭着话。

“二妹子,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也不必内疚。今天你出嫁,哥哥我心里高兴,我今天来就是再给你吹支曲子,我要用你最喜欢的百鸟朝凤,送你这只人间凤凰嫁人。”

刘彩娥有些伤心地说:“你给我吹曲子,我就给你跳一支舞吧!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舞蹈,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脆的唢呐声在黄土崖上飞扬,小小的唢呐里传出各种鸟的鸣叫声,像是在大森林里百鸟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聚会。身着盛装的刘彩娥扭动着苗条俏丽的身躯,随着唢呐声跳起了古典舞蹈,就见她时而单手弹指,时而双手捧掌弹指,移颈、伸颈、含颈以及动头、拧腰、出跨、勾脚等各种舞姿呈“S”型柔柔舞起。她身体轻盈,舞姿古怪优美,精湛的技艺惊呆了众人……

“永胜哥,我也嫁作他人为妻,你回去吧!好好找个妮子成个家,就别在等我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上路了。”一曲终了,舞也结束,刘彩娥哽咽着说完后,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别了吴永胜,她上了骆驼,在众人的催促下渐渐远去……

吴永胜站在黄土崖上,眼里含着不舍的泪花,久久凝望着,不忍离去。

天渐渐地变了颜色,从西北方向一股黄色的漫无边际的蘑菇云如幕布一样劈天盖地卷涌了过来,很快吞噬了大地上的一切,如闷雷一般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两声如魔鬼一般让人恐怖的尖叫声。巨大的风吹动着地上的乱石翻滚着,发怒的风魔带着漫天黄色的云雾似乎要吞噬毁灭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沙尘暴来了!吴永胜心里想着,赶紧跳下黄土崖,躲进了洞窟里。

十二

一个月后,疙土村刘彩娥的婆家派出人来烽火台村疙旯小组的刘家报丧,说刘彩娥在家割腕自杀身亡了。来人根据刘彩娥的丈夫口齿不清楚的描叙,还原了刘彩娥的自杀经过——

那一晚,他们夫妻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刘彩娥一夜未眠,第二天上午刘彩娥用菜刀割破了左手腕上的大动脉。血水如喷泉一样喷洒出来,根本就止不住,喷洒在白沙蚊帐上的血迹就像朵朵盛开了的红菊花……

刘彩娥,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消失了。

得知刘彩娥身亡的消息后,吴永胜就拿着他心爱的唢呐,每天都去黄土崖上吹奏刘彩娥最喜欢听的百鸟朝凤曲儿。他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直吹得精疲力尽方休。这事被他的师兄们知道了,怕吴永胜伤了身体,就跟他师傅一起来劝他。

“永胜啊,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彩娥。如今她也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都也过去了,生活还要继续,你就放下吧!”

“我知道彩娥最喜欢听我用唢呐吹奏的百鸟朝凤了,她喜欢听,我就给她吹,她虽然去了,我想她的灵魂能够听得见,你们都别劝我了。从此,我的唢呐只为她一个人吹。从她逝去的那一天算起,我只吹奏七天,我要用她最喜欢的唢呐声送她上路。过了这七天,我不再碰唢呐这乐器一下了。”

众人见劝不住,只能由着他,纷纷摇头散去。

最后一天,吴永胜精疲力尽,因为长时间的吹奏,吴永胜内伤爆发,血迹沿着唢呐的管子,慢慢地渗出来,滴落在脚下的黄土地上。直到他倒下,唢呐声才从黄土崖上消失……

从此,黄土崖上再也听不到吴永胜那美妙的唢呐声。留下的只有那绵绵的伤痛与一个悲壮的让人伤心欲绝的爱情传说。

(2021年9月25日于沭阳家中完稿,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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