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
匡吉家南边门旁邻居王山尖家今天早上又进了一车货。货车前侧面站了几个雇佣来的工人,正在等候卸车。
北边隔着一条街对门的尹夯家不但店里摆满了货物,甚至连门前的人行道上也被他家堆满了紧俏的货品。
欲壑难填的他们嫌这些地方还不够用,又联手把本属于匡吉家门前的所有地方也给侵占了。因为他们是强势的本地人,甚至连个招呼也不用打。而他们做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为匡吉是个外来户。
匡吉长的是瘦弱矮小,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看到这一切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自己家的门前房侧,自己也想做生意,但自己是个外来户,在这里没有根基。不便翻脸与他们两家争斗。只能陪着笑脸前去用道理来说话。
“老王啊,这里是我家的地方,我也想在这里做个生意谋个生计,你们连个招呼都没给我打一个,就把我家这里全部侵占了,这不太好吧,能不能把你们家的货物都挪走啊?”
“这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爱堆多久就堆多久。爱放什么就放什么。你少给我在这里啰嗦,不然我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山尖霸道地用手指着匡吉的鼻尖,语言里充满了霸道与威胁。
“我有政府颁发给我的文书证明这里是属于我家的地方,我家的地方啥时候成了你们家的了?你堆放的货物都在我拥有使用权的土地上,为什么不挪走?”
早有准备的匡吉拿出政府颁发给自己的证明文书给王山尖看。
“什么是你家的地方?我说是我家就是我家的。你少给我在这里啰嗦,别拿那张破纸吓唬我......”
王山尖恶狠狠的说,眼里露出狼一样凶恶的目光。他的自信来自他的亲侄子是这里城管大队的大队长。堂侄子是村里的书记,掌握着这里的一切生物与非生物的命运。
“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我就报警了。”
匡吉说完拿起手机拨打110电话报了警。请求警察出面处理公道。半个小时后,距离事发现场仅仅不到一公里的镇警察所派出警车呜呜地鸣着警笛驱车赶到。
车门打开,下来了三个身穿警服的人。
“谁打的电话报的警?什么事情?”一个中等身材,满脸长满了横肉的胖胖的警察带着厚重的男音说道,那粗重的声音发出来,好像是嗓子里填满了浓痰一样。
“这里本是属于我家的地方,他们两家把我这里无理侵占了,我请求你们主持一下公道。”匡吉看到警察来了,像是得了救星似的,凑上前去对着前来的警察说道。并把手里政府颁发给他的房屋土地使用权文书证明拿给那个警察看。
“你拿这个有个屌用?这张破纸与如厕纸会有什么不同?”这个胖警察接过匡吉手里的文书证明,斜着眼睛瞅了一下,嘴里发出了一句脏话。然后把那盖有政府公章的证明文书纸张摔在地上。
匡吉看到后,赶紧捡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收好。
“哎,你这个事情不归我们警察管,既然你有政府颁发给你的文书证明,说这里是你家的地方,那你应该找地方镇政府里的人员来处理这个问题。这事情与我们警察局是完全没有一点关系的......”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警察走过来,赶紧解说着给解了围。他们装模作样的登记一番,然后便开着警车回去了。
“看你嚣张的,还打电话报警?嘿嘿,现实彻底让你打脸了吧?......”警车离去时,从现场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他们的讽刺与嘲笑声。
二
“是老匡吗?我是花都市场的魏安啊,王山尖与尹夯两家占用了你家的地方,我也看到了,我想给你解解围。这样吧,你给我拿15万块钱,我让他们两家把货物移走,给你腾出地方让你家正常做生意......”
匡吉听到手机铃响,接通了电话,听到了本地花都市场负责人魏安的声音,他不暇思索的回答道:“老魏啊,你看我刚刚买了这个房子不久,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呢,手里哪来的那么多钱啊?你说的这个帮我解围的条件我是满足不了你的......”
“老匡啊,你也不看看实际情况,你家的地理位置是本镇上最繁华的黄金地段,那里是寸土寸金,实际价值岂能是用多少金钱来衡量的?既然你拿不出15万,这样吧,那你给我拿12万块钱,要是实在拿不出来呢,那就给我拿8万块也行,这事情我就给你解决了,我知道,就凭你的那点本事,你是斗不过他们的。人家既然敢欺负你,就是看到了你的弱点,知道你不能把他们怎么样,那肯定是吃定了你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是俊杰吗!你好好考虑一下啊。”
这魏安是镇里花都市场的负责人,这家伙长的是身材修长,驴脸,小眼,鹰钩鼻子薄嘴唇。看起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一种阴险奸诈的样子。他姨哥在镇政府里当副书记。侄女婿也在当地政府里当差。表哥又在县里是政法委书记,管着公安,法院,检察院呢,正所谓是公检法一把抓,所以他自信心爆表。 魏安一番油嘴滑舌,想白手拿钱,不花一点力气弄点钱花花。
“我现在穷的都要讨饭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呢?算了,不要你管这事。”匡吉说完啪的挂了电话。
很快,匡吉到镇政府里把王尹两家给告了。镇里迅速反应,立即让纪委范同出面处理。
在司法股长马得碧的引导下,匡吉跟随着他进了镇纪委的办公室,里面早也坐了几个人,他们在窃窃私语,看到马得碧引着匡吉进来,顿时停了谈话。眼光同时集中在矮小瘦弱的匡吉身上,好像是一群饿狼看到了一头小鹿掉进了他们事先布置下的陷阱。
在场的人除了司法股长马得碧外,还有纪委书记范同,花都市场的魏安,有村支部书记王之岸,包村书记马嘶鸣。
匡吉环顾四周,看到墙上挂着装饰过的匾额里写着:清廉,博爱,公道,文明,团结,公平正义。此刻的他,心理便有些许安慰。
纪委书记范同首先发言道:“老匡啊,这次我们找你来,主要是处理解决你状告王尹两家侵占你土地使用权的事情。你们大家都看看,这事情该如何解决?”
村书记王之岸道:“我说老匡啊,你说他们占了你家土地的使用权,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那土地的使用权是你家的啊?”
“十年前镇上进行农村小城镇建设,我家的房子老旧了,镇里又不准许农民私自翻盖旧房,号召大家进镇里来买开发商盖好的房子,这不我就到镇上买了这里的房子了嘛,当时镇里还给我补发了建房手续的,手续上我房子的位置四指都很明确清晰。你们看看,这房产证明上明确无误的写着南边是王山尖家,西面是蔷薇大街,北面隔着一条街道才是尹夯家。我的购房合同上第一条也明确无误的写着蔷薇大街以东的位置就是我家的位置。所以他们两家占用的地方都是在我家的使用权范围内的。你看政府颁发给我的证明上还清楚的写着,此证明同样具有法律效力。他们把货物堆放在我家有使用权的土地上,严重影响我做生意,这就是证据嘛!”
匡吉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并把手里的镇民房建设办颁发的文书恭敬地递交给范同。
“你的证明是失效的,是无用的。那块地的使用权就不是你家的,这事情我们花都市场的魏安找你了吧?我看你还是考虑一下他的建议吧。”村书记王之岸看都没看,面带微笑说道。
“我的证据是镇政府颁发给我的,上面也没有失效的日期,咋个能失效了嘛?你这不是瞎说吗?你说这话是不是因为王山尖是你的二叔啊?尹夯是你的孩子舅啊?”匡吉据理力争。反驳王之岸。
“那个地方就不是你家的,我们说不是你家的,就肯定不是你家的,你自己说是你家的,也不会是你家的。最后的结果肯定还不会是你家的。”包村书记马嘶鸣绕口令一般的说了一大串。说完,他还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看那镜片的样子,那眼镜的度数肯定不会小了。
“我是花都市场的负责人,你那地方是我的,我说了就作数,实际上他们两家占用那个地方,也是我出的注意,你那地方是我每年以1万元钱出租给他们两家的。你有什么事情,以后就找我谈,前段时间我找你要15万元,你说没有。我找你要12万元,你还说没有,那我现在找你要8万元,你说有没有?你要是实在没有,那我现在再少要一点,你就给5万6万就可以了,这总成了吧?可不能再少了,就按我说的这样,问题就算给你解决了。”坐在一旁的魏安终于说话了。他从一开始要的15万元,一路降到了5万元,让人看起来他也确实是做了一个很大的让步的,也似乎是发了很大的善心的。
“我的地方咋会是你家的呢?你的花都市场在镇原来的老粮食所内,与我家之间还隔着一条蔷薇大街呢,你在路的西边,我在路的东边。怎么可能是你家的?净瞎说。九年前你们花都市场开业,与我们镇另一家阳光市场为了争夺市场主动权,还不是互相斗智斗勇大干了一场?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你们一败涂地?我们镇的老百姓可都记得很清楚呢......”看到他们满嘴胡诌不讲一点道理,心理着急的匡吉提高了嗓门激烈争辩道。
“我说你那地方是我的就是我的,不信你就走着瞧,除非你答应我的那个条件,拿钱消灾......”魏安依仗自己的亲戚都是地方官员里的硬茬,蛮不讲理地胡搅蛮缠。非要逼着匡吉给他拿一笔巨额保护费才肯罢休。
“你们都别争了,这个事情我们镇政府会调查处理的,我们要调查的对象人员是花都市场的魏安,村书记王之岸,还有尹夯与王山尖,看看他们几个人说那土地的使用权是不是你家的,你回家等候我们的处理决定。以后不准许你再乱告状,否则,不要怪我们翻脸,我将会动用一切手段与力量把你给办了。而且你的儿子也快大学毕业了,如果他将来考公务员的话,我们也会想办法把他给卡下来的。你知道我们手里可是掌握着政府里的印章的。我的同学就是我们县法院的院长,如果你想选择打官司,我想最后的结果应该是没戏的。以前,每遇到乡民上访告状,我们就会把他们每天请去治安所里喝茶谈心,下午再放他们回去,就这样如此反复一段时日,没有不服的。你该如何做,你自己回家好好想想吧!”范同用手指着匡吉的脑袋,语言中带有一丝威胁,行动中带着一些痞匪气。
在强权面前,匡吉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匡吉失魂落魄,无精打采的回了家。
性情刚烈的匡吉拒不拿钱消灾。事情也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现实情况反而是越来越糟糕。甚至还有人深更半夜里给他打威胁电话,告诉他弄不好还会制造一起车祸要他的性命。从此,匡吉一家都是在极度的恐惧中生活着。
三
两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村部的喇叭里宣传了国家扫黑除恶的政策。大街上到处都贴满了标语。甚至连匡吉家的大门上也被贴上了这样的一张粉红色的宣传纸张。看样子国家是要决心下大力气整治社会治安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匡吉兴奋地对妻子说:“晓梅,我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帮为非作歹的贪官污吏,地痞流氓,他们是兔子的尾巴----我看是长不了了,我这就去县治安局里反映他们敲诈勒索的事情,让他们得到应该有的惩罚。”
“国家的政策是好的,可是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些难度的,何况人家都是官,我们是底层的平头百姓,无权无势,那些人能是你容易绊倒的?不要没有把别人给告倒,再把自己也给折腾进局子里去。那样就会得不偿失了,我看你还是老实在家里呆着吧!”匡吉妻晓梅担心道。
“你听听,广播里每天都在播放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呢!让我们有冤的伸冤,有案情的就去县治安局里登记报案呢!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我们要相信党的政策,相信国家一定会为我们讨回公道的。”
匡吉说完,满怀必胜的信心,快步向县治安局走去。他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块破砖头给绊倒了,只听哐当一声,他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跌得是头破血流。他用一只手不断的揉着被摔疼了的肚子,另一只手捂着不断往外渗血的头部,强忍着头部与腹部剧烈的疼痛,慢慢地坐起来,满脸的痛苦,嘴角因为痛苦而紧紧地抿到了一起,眉毛拧成了一个结。两行清泪从他那迷茫的眼窝里不断的涌出来。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幽深的天空沉闷燥热得让人难以忍受,空中不时飘过一些如旧棉絮一样的黑色的云彩。太阳从空中照下来,万道金光把这些黑色的云彩镶成了一个个金边。匡吉看着天空中这一朵朵奇异的金边云,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仿佛看到了希望,痛苦中的他嘴角微微上翘,眼角挤出来一丝微笑......
2021年10月12日于沭阳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