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前的光明

城东的马涧公路从云台山贯通而过，原本狭塞的关里山隘近在咫尺，去山南游览糜竺故里人家民俗风情遂可实现。

环云台山大道自西向东，像一条油汪汪的黑色绸带，盘旋在山前的平原大地上，不知疲倦向前延伸，或偎长街小巷，或穿翠绿田野，或傍山势而去……视线所及，南有高低错落的山峰，稻香袭人的水田，荷叶满池的藕塘，鱼跃鸟飞的河溪；北面，耸峙而冗长的云台山如一条静卧的苍龙，昂首凝视东方的大海，神情端庄。

远山如黛，山弯如月。天际间，望山脊起伏，其上林木青翠，山风喇喇，众鸟鸣啼，似晋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再现，处处宁静祥和，怡人心性。樱桃谷下，有糜竺水库，丰水期湖光潋滟，山影倒映；枯水期，湖滩上绿草如茵，水岸相接，谧如仙境

沿山径漫步，看百姓人家生活，还说难得遇上了好天气。下了山，刚到湖边，天空已飘下雨丝。心想：这雨来得急，该也去得快，索性雨中观山看湖，尽兴而归。谁知，雨越下越大。隔湖眺望对面山色，早被缥缈的云汽缭绕，山川峻色也已模糊，只剩眼前的湖上雨点骤急，如花盛开。

天色渐暗，山里的秋意明显来得早，令人猝不及防。该回了，山路狭窄，光线暗淡，走晚不安全。

驾车一路穿街走巷小心翼翼返程。窗外，依山而建的一幢幢民居或高或矮，渐渐随着黯淡下来的天色融入昏暗中。途中，偶遇有山民和放学晚归的学生。正是晚饭时间，阡陌小巷，百家千户，鸡犬相闻，声息交织，温馨祥和。

雨势小了些，但没有停歇之意。路面上有了积水，车轮碾过，激起刺溜溜的水花，在傍晚的山里清晰可闻。

天已上黑影，两旁的路灯却没有开，路上昏魅一片。打开雾灯，黑黢黢的道上有了光亮，依稀可见人影绰约，车辆、行人来来往往，都是急切往家赶的人。

出村口，并入主道，是一段弯多路窄的长下坡。从山坡的高岗处下行，车前雾灯照射的范围开阔起来。只是，雨点似乎又越来越密集了。

经过几个连续拐弯，只有两车宽的道路上不时遇到身穿雨衣，骑着电动车回家的村民。视线不良，无亮的山路夜间行车困难，刚转过弯道，迎头便与夜色中匆匆赶路的人、车擦肩而过，险象环生。

转过前面一个弯道，该是直路了，心稍放下。突然，发现前方时明时暗的人流中，有一辆电动车正紧贴路肩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没有路灯的照明，车子磕磕绊绊，晃晃悠悠，很不安全。

离得近了，才看清骑车的是个年轻的母亲，后座上带着个小男孩，母子两人都没穿雨衣，只在男孩头上顶了一件旧外套，随着车子行进，衣摆在风雨中飘舞，发出噼啪的轻响。山路漆黑，又是下坡，看着真让人为她俩捏一把汗，一边担心雨天路滑摔跤，一边担心因视线不好而发生其它意外。

开双闪，收油门，降车速，我打开了近光灯。夜色中，两道明晃晃的光柱向前方延伸而去，在密密斜斜的雨帘中开辟出一片光明，电动车的前方一下子一览无余了。

骑车的妇女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让道。她挨着路肩顺着被车灯照亮的路面骑行，一路不再颠簸，车子平稳而安静，看着让人放心多了。看到有亮，藏在外套下躲雨的孩子高兴了，两只胳膊高高将衣摆上举，像在搭一顶避雨的帐篷。

车灯的关照下，她车速快，我加速；她车速慢，我减速。双方达成了默契，就这样一路伴行了七八分钟时间。电动车上母子俩再也不用担心因雨天视线不清、路面湿滑带来的危险。

一路上，被车灯照亮的山路有被雨点溅落激起的密密叠叠的水花，耳边伴随着雨点滴落路面的滴滴答答声，发动机清脆悦耳的哒哒声，车轮碾过积水洼发出的沙沙声，听起来像唱在雨夜里的一首动听的儿歌，陪伴着路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回家路。

过了大弯，前面的道路开始变得明亮而喧闹，原来回到来时必经的前关村了。道路两旁，一溜排开光影绰约的民居从山坡往下方散射出昏黄而温暖的光影，山路面变得像一面湿漉漉的影子，一下子将路上一切都映照得清晰可见。哦，这一趟伴行之旅该结束了。切换了一下灯光，我稍给了下油门，汽车从后面逐渐超过骑行中的母子，在轻松欢快的马达声中继续回城。

就在汽车即将超越顶着雨埋头行进的这对母子的刹那，一直坐在副驾关注着她俩的妻子笑着轻呼道：“呀，中间还有一个！”我扭头瞧了一下，也笑出了声。果然，在原来望见的母子之间，电动车中间的踏板上明显还站了一个小家伙，此刻他正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从身旁驰过的一辆辆汽车，两只细细的小手，紧紧地拽着妈妈的衣襟下摆，圆圆的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而不停摇动……

好有爱的一家子！转瞬即逝的瞬间，很幸运地看到了雨天里令人倍感温情的一幕。也许，此刻骑着车的妈妈是在下班后才有时间回山里老家将孩子接回城里的新家。也许，两个孩子就在山里的关里小学读书，放学后只能放在学校附近的人家写作业，要等自己下了班才有能过来接他们。也许……

前方，一直沉默的路灯突然齐刷刷被点亮了，混沌的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路面的车辆、行人，路边的树木、房舍近在眼前，看着是那么亲切。我尽量让脚下的油门小一点，再小一点，真想在这个雨天的山路上静静再陪伴这位辛劳的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一程。只是，影子绰约的亮光中，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多，车后只依稀传来渐渐落后远去的电动车上传过来一两句熟悉的方言语调。也许，是妈妈在告诉她的孩子快到家了吧。

举手之善，传递温暖。纷飘的雨线中，车灯的照亮微弱而颤抖，我不知道那个雨天里骑车带孩子的母亲有没有感念到善意，但是，车灯前那一片跳跃中的光明一定是温暖的，它让回家的路变得更有意义，也承载了更多生活中的美好。

佛语有云：“于失道者，示其正路；于闇夜中，为作光明。”为正路者，为光明者，皆心有善意；得正道者，沐光明者，亦会永念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