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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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人生不过片段的总和。没有金丝线、红木棉，我固然做不了一件金光闪闪的木棉袈裟，手拄权杖、身披袈裟都需要过人的胆识和大智慧。愚钝如我，这一生，只能把零零碎碎的片段缝缝补补，做一件冬暖夏凉的百衲衣。
地摊货
十多年前，我在一个乡镇中学教书。因为受私立学校大肆扩张的冲击，我所在的学校作为一所公立的乡镇普通高中，由于地理位置不占优势和招生政策不扶持，生源首当其冲遭遇断崖式的冲击，不仅生源质量不行，就连数量也不及上一届的三分之一，学校招生从此进入死循环，导致大量教师无课可上，且教育系统实施多年的教师竞聘上岗制正在全县各中小学校如火如荼的推行，弱势群体，哀嚎一片。因为岗位有限，竞争异常激烈，竞聘的那两天，你得像一个花枝招展的站街女一样露胳膊露腿地揽生意，厚着脸皮推销自己，任人挑肥拣瘦，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没有下跪；老奸巨猾者则阴谋阳谋齐上，各种损人利己和损人不利己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搞得整个校园不亚于一个暗藏机关的坟场，明争暗斗中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恶语相向，有人甚至大打出手。
对于这种竞争机制，于我而言是雪上加霜的致命伤害。
我和妻子都是外地人，人际关系是短板，且我们所教的科目都是语文，每学年的第一个学期，我必须凭借一己之力竞争到四个班级的语文课程，才能保证夫妻俩不会落聘。
终究是人浮于事，终究是力不从心。那年，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竞聘到了三个班级的课程，妻子还是落聘了。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只能铤而走险、曲线救国——停薪留职去私立学校任教，腾出自己的岗位，保全妻子平稳过度。
然而，当我骑着电动车顶着炎炎的日头跑遍了全县稍微有点影响力的私立学校后，或许出于人生地不熟的缘故，或许因为年轻教师没有名望、资质不够厚实，几乎都被断然拒绝，只有一所我曾兼过职的学校愿意接受我。
而这所学校却是我最不愿意签约的。
对于自己兼职了多年的学校，我太清楚这所学校老板的为人，不仅刁钻到了极致，也小气得全县出名。他非常认可我的教学水平，也了解我彼时身在狭缝中的处境，故此给出的年薪固然是全县最低，低到和同事们相比，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地步，且还要每年扣下5000元到第二年才发。（一般扣了就拿不到。在这所学校兼职多年，老板的这点把戏我心知肚明）劳务合同里的工作量却是一加再加，不仅要我担任三个补习班的课务，还要我兼任一个高三重点班的班主任及任课老师。这样算下来，纵使我累成了一条狗，还拿不到几个钱。无论我怎么哀求，他都无动于衷。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傲慢的语气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我知道你课上得好，但跟那些重点高中的老师比，就像一个品牌的方便面，别人放在超市的货架上，你只是地摊货！”
人生低谷，生活所迫。尊严和面包，我选择了后者。
从此，“地摊货”就成了我心头蒙受侮辱的标签，深深刻在了我人生的耻辱柱上；我发誓，一定要撕掉这个标签，对所有不尊重我的人，反手一掌。
也给命运重拳一击。
苍蝇拍子
也正是那一年，临近开学前三天，在一个朋友的举荐下，我接到一家金融公司的邀请，希望我去但任办公室主任一职，主要负责公文写作之类的工作。
隔行如隔山。说实话，对于公文写作，我是陌生的，没底气。虽然平日里也写一点文学作品，但公文写作和文学作品的写作完全是两码事，一个务必端庄严谨，一个可以天马行空，要能胜任这份工作的话确实需要我下很大的功夫。
对于一份全新的工作，我当然清楚自己面临的是一种怎样的挑战，但鉴于自己当时的尴尬处境，我决定，纵使自己会碰个头破血流也要去尝试，更何况收入高于我所签约的那所私立学校，那老板欺人太甚，这次我决定放他鸽子，给他一点教训，隔空打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是一家小额贷款公司，办公场所和工作流程与村镇银行类似。办公区域设在一楼，主要业务的开展也基本上在一楼，而我办公的地方却被安排在了17楼董事长办公室外的一个大厅。偌大的大厅只有我一张办公桌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感觉一个守门人的身份更适合我；对面是一个敞开式的会议室，除了每个月末召开一次股东大会，其余时间整个大厅都是空荡荡的，且董事长因长年出差在外，在一起工作的日子屈指可数。即使董事长在，除了一些报告或者简单的合同外，公司要写的公文并不多，故此，我似乎就处于被闲置被遗忘的悬空状态，上接不了天线，下又不着地。
从一名单纯的普通教师到一家金融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岗位的性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需要社会属性，但我性格的腼腆和清高的书生气，是做好这份工作的最大障碍。比如，我不知道对来访者需要怎样去辨别他的身份是官员还是商人，该在怎样在恰当的时间里迎来送往，更不知道来访者对于董事长的轻重缓急；也拉不下面子去给客人端茶送水；不懂得察言观色，猜不透董事长的心思和想法，更不会溜须拍马口吐莲花……
缘于我的呆板，董事长从未给我过好脸色，进进出出几乎把我当空气一样存在，除了偶尔有工作交代，我们从未私下沟通过，甚至他偶尔心情大好时带着一帮同事和兄弟们出去吃饭都不会叫上我。我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当然知道自己在公司完全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上班不到一个月，有位副总有次在等候董事长时，就有意无意地讥讽道：“董事长说要给你买个苍蝇拍子，没事就在办公室赶赶苍蝇……”
我一时语塞。倍感受辱，一张老脸肯定从脑门红到了脖子以下，火辣辣的烫，无所适从。
短短的两个月内我遭遇了三次工作上沉重的打击，公立学校回不去，私立学校已毁约，公司呆不下去，该何去何从？
人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生存危机，上有年老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女儿，妻子只拿着一份微薄的基本工资维系着家庭日常开支，人到中年，腹背受敌！
为了尊严，我怎甘心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接受嗟来之食？
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临县一所私立学校补习班急需一名语文老师，我决定再次出走他乡，但愿能迎来人生的转机。
棋子
企业不是福利院，尤其是私营企业，高收益才是他们的生命线，谁愿意养一名酒囊饭袋，非亲非故，更不可能让你白拿一份薪水。
身处窘境，你无法改变环境和他人对你的看法或者偏见；你能改变的只有自己，能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面临生存危机，尊严和面子一文不值，当双方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的情况下，作为弱者的一方，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掩耳盗铃，直面现实的严峻，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和工作态度，充分发挥自身的价值而赢得尊重。
正当我纠结于是去是留的两难之下，我被派往市区去做其他项目。
当时，这个所谓的项目不过是老板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其时西气东输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沪赣天然气管道沿线县市区都将建设天然气门站，为当地提供清洁高效的新能源燃料——天然气。
老板在寻求到一个合适的合作者后，决定在某园区成立天然气公司，为整个园区提供工业和居民生活用气。
一个多好的蓝图，但要变成实际的蓝海，何其艰难！天然气供应是一个特种行业，不像一般的公司拿到营业执照后就可以运营。
光是公司注册就让我脱了一层皮。
面对一个崭新的行业的开启，往往连政府主管部门都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流程该怎么走，也没旧有的照搬照抄模式，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在试错的过程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工商局说注册前先要看到省能源局下发的通气路条和与政府部门签署的《特许经验权协议》，而政府部门却说，你连公司都没有成立，我们给谁发路条、跟谁签署《特许经验权协议》？我们曾一度陷入两难境地。
该怎么走程序？该怎么去疏通堵点难点？我只能硬着头皮上，整天市里省里两头跑，连看门大爷最后都熟络了，一来就知道我要找哪个部门，登记都免了。经历两年多的磕磕绊绊，公司终于如期运行。
这期间，我已从办公室主任提拔为公司的副总，不仅全权负责天然气公司的建设和运营，还要代表总公司总部督查各子公司的建设运营情况，一度成为董事长身边最亲近、最红的人。
名利是把双刃剑，当大家发现你在闪光的时候，诋毁和背后使绊也就随之而来，但这并没有成为事业上的绊脚石，对于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来说，你的能力、清白和正直都能证明你的人品和价值。但，还是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祸患”。
我在建设天然气公司时，又在偷偷帮我原老板筹备酒厂的建设，经常性的出差终于被天然气公司的合作方知道了。
合作方对我一直就有拉拢的想法，老板曾私下里多次试探性地问我跳槽的意愿，并请来说客开出了极其诱惑的条件挖墙脚。当他得知我在干“私活”之后，在认可我的价值的同时也给我原老板将了一军，从此对我更是明目张胆的赤裸裸的威逼利诱。
在职场，忠诚是最基础的品质。
这也是我做人的原则。
四年里，我除了对他心存感激外从未心动过，一直在敷衍或者一笑了之，直到两位老板的合作一拍两散。而期间，夹在中间的我就像一枚棋子，在利益的界线上被双方推来搡去，时常成为他们争吵的导火索和矛盾点，而最终受伤的永远是我。因为巨额利益的争夺，我曾一度被架空，手头上的业务和成果一夜间被合作方直接攫取，导致最后我这颗棋子成了这战场利益之争的炮灰，不仅之前说好的完成资本运作的回扣和项目建设的奖励都成了泡影，且连工资也停发了半年，再次成为公司若有若无的人，把我此生唯一一次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摧毁得荡然无存。
人各有命。棋子的命捏在交战双方的手里，是每一场交易的筹码，也是每一场战争的敢死队员，何况我不过是一名马前卒，马首是瞻是职责，一往直前是操守，成为牺牲品是命中注定。
富贵在天。相对于金钱的幻想，我更寄予脚踏实地的劳作，也心安理得于跰手抵足的生活，浸渍了汗水的人民币带着人体的温度，捏在手里踏实，花起来心安，像闪着泪光的赞许才是源于心底的荣光。那一步之遥的富贵，虽然近在咫尺，我不伸手，就相隔天涯。
卒子不是将相，与富贵无缘。
出气筒
“没有恰当的由头而被人当作发泄怨恨的对象。”这是度娘对“出气筒的”解释。身份卑微或者性格软弱的人经常扮演这种角色，我兼而有之，固然是一个优秀的“出气筒”。
因停薪留职的政策被取消，我不得不回到原单位上班。从三尺讲台到商场沉浮，从商场沉浮再回到三尺讲台，我发现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适者生存”，舞台不分大小，功业没有高低，无论放在哪种环境下，我都可以默默地做一枚平凡的螺丝钉，坚守岗位，兢兢业业。
8年前，缘于对写作的坚持，我竟然碰到了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县委宣传部分别打电话给教育局和学校点名要我去上班，而且是在我毫不知情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
对于绝大多数教书匠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祖坟冒青烟了，但于我而言，却打起了退堂鼓。从高收入私企管理者到拿着二三千元基本工资的朝九晚五的政府公职人员，我能否长期适应吗？教书相对自我，进入政府部门是不是头上整天都压着大山，失去了行动甚至言论的自由？我的写作水平能否支撑起我做好宣传报道工作能力？我懦弱或无欲的性格是否适合官场上的逢迎吗？……
但不管怎样，作为教育主管部门，既然点了你的名，你就没有推脱的理由可言，这是规矩，是纲常，用时髦的话说“是讲政治”，多年私企的打工生涯已然让我习惯了对权威者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行为方式；对于早就不景气的学校，我也是害怕历史重演，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上帝既然给了我橄榄枝，我就得心悦诚服地接住。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再犹豫就显得傲慢无理、狂妄自大了，甚至有些拎不清！
性格决定命运。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在别人看来，从此我漂泊不定的人生开启了高光时刻，由从前的颠沛流离走向了平缓稳定；但于我，却时刻有一棵稗子长在稻田里的危机感，夹杂在根正苗红、精神抖擞的庄稼中间，格格不入，一辈子都在提心吊胆活着，总害怕有一天被连根拔起。
头两年，缘于自己的谦虚和勤奋，确实是把本职工作做得风生水起，短时间内就打破了从前小打小闹的“豆腐块”式的宣传局面，尤其是几个专版的独自撰写更是史无前例，在小小的县里的确有种“声名鹊起”的感觉，以为只要凭借自己一腔热情和继续的努力，这条路就可以这么顺风顺水、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凭借突出的成绩，命运女神再次垂青了我这颗还没做好准备的心。在县里做了两年后，我竟然顺利地被选调到了市里某宣传部门，以为所得皆所愿，所行皆坦途。
其实，我的噩梦便从此上演。
领导是个更年期女性，性格古怪、脾气爆裂，对不满意的人和事动不动就是拉着脸破口大骂，不管在怎样的场合不管对什么身份的人（除了比她大的领导），性子一急就泼妇骂街似的扯着嗓子嗷嗷大叫，经常让人着实下不了台。
在我们部门，大家一致公认，我是挨她骂最多的人，她似乎总抱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警惕心态，时时刻刻敲敲打打。甚至有段时间，在例会上批我、骂我都成了会议的一项主要议程，成了惯例，好像我不挨批、不挨骂这个会议就不完整了，也不会结束，即使不关我的事情，最终她也会拐弯抹角地把落脚点恰到好处地落到我头上，完成一天的日程，且一骂就以小时为单位计算，不过瘾，不罢休。她似乎很满足于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快感，出口成章，有理有据，口溅白沫，酣畅淋漓，就差碍于“文化人”的没骂娘。把会场的人听得鸦雀无声、胆战心惊，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会场外不相关的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只要我们部门开例会，隔壁几个办公室就等好戏上演，而且是那种肚子都要笑疼的那种滑稽小品，作为这一天或者这一周的开胃菜。某些不理解我苦衷的同事，更是幸灾乐祸，不仅大庭广众之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不惜话费打长途电话给我们共同的朋友笑谈我的悲催遭遇，嘲笑我没有面子，丢了尊严，缺少男人的刚性。
是啊，她何止开例会时骂我？工作上亦是如此，新闻报道写得跟她不对味，骂；公务接待，菜点得不合她的意，骂；你发表意见没顺着她的意思，骂；你不发表意见，骂……
因感于她对我的知遇之恩，也敬她毕竟是我们的领头上司，年龄比我们大多了，故此，我从未反驳过，只是一味地低着头默默隐忍。感谢那几年的疫情，口罩成了开会的必需品，能遮住我大半张脸，否则大家肯定都会发现，整个会议期间，我的脸一直在变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绿，由绿变青，最后绝对像一块发臭的猪肝的灰不溜秋。
有时，我也会借她心情大好的时候对我说的谎言来安慰自己，“我是对你好，把你当家人一样，不是我亲近的人，我骂都懒得骂……”
是啊，我的确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亲朋好友来了，我是服务员；她长途短途的出行，我是驾驶员；她遭遇烦心事时，我是垃圾桶；她大发雷霆时，我是出气筒……难道“最亲近的人”就一定要“相爱相杀”吗？
还好，她只是我的领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同事可以一辈子，但领导也就那么几年，熬过这生命的致暗时刻，总有拨开乌云见日出的时刻。
还好，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终究是过去了。
在被她领导了三年后，我终于跳出了她“如来佛的手掌心”，梦想着重新开启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替罪羊
一直把“挂职锻炼”这个词看得很神圣，高不可攀，以为只有有能力有前途或者有背景的年轻干部才陪得上这一重大政治举措，临到自己头上时，才发现原来是去干事的，是替罪的。
2021年9月，缘于单位领导职务的变动，在某国企挂职办公室主任的同事要回到原单位任职，于是单位决定让我代替他到国企挂职锻炼，全面负责办公室工作。
其实，我到这家国企挂职锻炼是有历史渊源的。早在三年前，该国企董事长就曾给我抛来过橄榄枝，但因政见不和，总经理的反对，事情便搁浅了。
这次还会考虑到我，完全是出于新任董事长的垂爱，在单位主要领导的敦促下，该总经理亦无翻盘的能力和机会，才促成了此事。
但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也低估了政治斗争和权力抗衡所带来的牺牲强度。新任董事长因为客观原因一直没有赴任，而我已提前半年时间到国企任职，在总经理主持全面工作的半年时间里，被“新仇旧恨”加持在头上的我，处境可想而知，夹缝之中，工作开展起来可谓是举步维艰。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是国企，但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对标政府部门，办公室的各项工作不亚于县区党政工作的叠加，工作量之大之复杂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超出了我能力所承受的范围。由于没有系统的办公室工作经验，起初，我的工作完全可以用“手忙脚乱”、“捉襟见肘”来形容自己的狼狈：材料达不到领导的高要求、会务做不到毫无差错、商务接待做不到滴水不漏、上传下达偶有脱节或者对接不及时等等问题，无论我带领办公室全体员工如何上蹿下跳、加班加点，始终不得要领，工作上大大小小的失误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没有一天不被总经理骂得狗血喷头，极度打击了我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记得刚到国企不久，总经理决定召开全面从严治党大会暨前三季度工作总结大会，而且是分大小两个会场接连着开。我固然知道会议的严肃性，对于会务我们从来都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因有前车之鉴，办公室全体人员对会场的布置、材料的装订、会标的核对、麦克风的安装，都事无巨细，一一检查过，但会议中途因电流过大，麦克风还是出现了瞬间的啸叫，好巧不巧正值总经理讲话。
事出突然，我们完全没有料到这处。即使立即更换了麦克风并对设备重新做了调试也不能补救我在领导和同事们心目中的做事马虎大意的形象。总经理更是恼羞成怒，在大会上不仅批评办公室办事不利，会务工作有失严谨，还点名道姓地把我批得一无是处。
这种奇耻大辱，像是读书时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被老师点名批评，并叫到讲台上罚站，进行了一大通污言秽语的羞辱。当着会场上百号人的面，不是“颜面扫地”就可以形容我当时的羞耻感的，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多少同情、奚落、嘲讽、轻蔑、幸灾乐祸……的眼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我，众目睽睽之下，已然众矢之的。我想，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前面必将被贴上无能或领导不待见的标签，先前因为不熟悉而对我客客气气的领导、同事、下属们的态度都将发生180°大改变，工作走进死胡同，尊严被拉下数百次踩在脚下稀巴烂。
男人的尊严犹如女人的贞洁，有了第一次的破坏，就会有以后一百次的打倒和摧毁。
事实证实了我猜想的一切。虽然办公室的同事也抱怨说，“电子设备老化，谁能保证不出问题！以前又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前任董事长都没有这样骂过人……”
羞愧、懊伤、后悔……种种负面情绪总在夜深人静时涌上心头，是自己在没有完全了解该国企具体业务的复杂性和工作强度的前提下，没有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就贸然应允，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吗？且来之前，该国企的朋友就曾善意提醒过我，要我三思。沮丧的时候，真想狠狠地打自己一拳。只是，到国企挂职锻炼是一道政令，白纸黑字下了红头文件，既成事实，不是你想撤就撤得了的。
我没法改变现状。
既然回不去了，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事情在没有任何转机的情况下，坚持才是硬道理，也是唯一的出路。我总是这样鼓励自己，就像小时候背名言警句、座右铭一样地激励自己，刻骨铭心，深入骨髓。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空洞的标语就像虚无缥缈的信仰一样原来也可以提供强大的精神支撑，犹如一碗一碗微信公众号里的心灵鸡汤，你不麻痹自己，来自外界的伤害将会不断加重加深加痛，心理不强大，心病务必病入膏肓。
颓废必将带来生命的滑铁卢。
我相信，工作能力会在不断的经验积累中得到提高，自己总会在挫折和磨砺中把办公室工作越做越好，学习人情练达，学会坦然面对，只要我坦然面对工作强度和勇敢接受自己的缺陷、不足，心平气和地接纳来自各个层面的批评和指正，赞赏的目光终究不会缺席，会在某一天的清晨像妩媚的晨曦一样冉冉升起，辐照我苦苦撑完全程；阳光明媚的春天必将翻过生命的寒冬春暖花开。
两年的时光不长不短，过一天少一天。世上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每一步都值得，每一步都需要我们用尽全力脚踏实地。
更何况，新的董事长尚未上任，新的工作局面还未打开，一切都未定局，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应该不会长久，来自各个阶层的不理解、偏见、蔑视都将在我日后殚精竭虑的呈现中被修正，宽松、愉悦、人文的工作氛围将会重新建立。
请容许我竭尽全力地做一个知错就改的人。
替罪羊不一定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也不愿接受不了解的同情和怜悯，他的前世今生终会大白天下。
“有裂痕的玻璃，在起风的夜里，终于哗地一声碎了……松开自已的生命”当有裂痕的玻璃终于碎了一地，我有揪心的隐痛，也有终于放下的庆幸。
生无所息。我们何尝不是这块有裂缝的玻璃，当我无法支撑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就地躺平？但在没看到希望端倪的前提下，没找到出路之前，我们却一直举着、拎着、悬着、端着，诚惶诚恐着，死不瞑目地做着垂死挣扎，直至耗尽最后的力气，前功尽弃。
人生本无晴雨。失败，死亡，都是我们拼尽全力的结局。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将来的走向，无论是堕落幽暗的深渊，还是遁入明媚的桃花岛，如果不放下历史的包袱和对欲求的执念，而孜孜于当下获得的丰欠和失去的多寡，你就是那只捡了芝麻、玉米、仙桃和西瓜的猴子，纵使走在下山的路上，也是举步维艰。
或许我们真的要学习猴子丢掉那些不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大西瓜、一只可爱的白毛兔，最终空手而归。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忘记忧患，泯灭恩仇，人在归途，轻松上阵，“也无风雨也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