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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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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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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款

二十年前,我在泰国工作的那间工厂离黑石镇三公里。镇上有个邮政所。

一天,厂门卫引进一位中年人。厂里让我接待他。此人个子瘦小,风尘仆仆,操着泰国北部口音。他拿出一张老妇人的照片,还有一叠子邮局的汇款收据,摆在桌子上,那双疲乏的眼睛看着我,开始述说。

一个月前,他在泰北孀居的姑母,就是照片上那位老人,临终前拿出一叠子汇款收据交给他,告诉他自十年前,他姑父被人暗杀后,她每月都在姑父遇难的那一天收到一笔三千铢的汇款。寄款人是春武里府黑石镇小学的××。她并不认识这××。便去信查问。信被退回,说查无此人。这笔无头款至今仍完整地存在银行里。她不能花这不明不白来的钱。

可是,打姑母去世后,到了这个月的那一天汇款便断了。可见这汇款人就在附近,不然信息不会这样灵通。

这黑石镇属春武里府。当年的暗杀案成了无头案,这些年姑母在痛苦中度过。临终叮嘱他要找到这位汇款人,将款还给他。

他来到黑石镇,一头扎进邮政所。职员告诉他,确有一个人常来寄款,打扮像工人,矮矮墩墩,黑黑胖胖,年龄约五十,口音杂有泰北腔。应到附近工厂去打听。此镇大大小小有几十间工厂,这是他去的最后一间工厂了。

听他描绘那寄款人的面貌特征,我暗暗吃了一惊。但脸上不留丝毫声色。只是肯定地摇摇头:我厂几百人,我都认识遍,并没有你所说的人,可能此人是在别处住,到此来寄款的吧。”

看着他那失望的神色和怏怏而去的身影,我的心极其不安,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阿忍师傅是我的好朋友呢。即使这款是阿忍师傅汇的,他不留自己的地址和真实姓名,自有他的理由。做朋友的首先要为朋友着想。

下班后,我来到阿忍的宿舍。他住单身宿舍,家眷在老家农村。

他刚从浴室出来,下身围条浴巾。从冰箱里拿出水瓶放到我跟前。转身到衣橱后换了条大裤衩出来,盘腿坐在我跟前,一言不发。平日里见我便谈笑风生的常态似乎已让风给吹走了。

我想他是知道有人来访了,门卫阿努是他侄儿。阿忍师傅是进厂多年的老工人了,平日里忠实于工厂,努力工作,技术上是尖子,当工头也有几年了。

“阿努已告诉我,说有一个人打厂办公室出来后,又到门岗向他打听一个长相跟我一样的人。阿努说厂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那个人便走了。”

我说:“我也没告诉他。但我很想知道朋友你为何这样做?”

阿忍师傅那双大眸子暗了下来,头也低了下来。

“钱不是我的!”他猛抬头,又猛然迸出了一句,声调拔高了许多。

我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他。

他又不说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急了起来:“说呀,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望定我的眼睛。

“我的妻弟是干这个的。”他竖起了大拇指伸出了食指。

“啊!”我瞪大了眼睛,倒抽了口冷气,原来他妻弟是吃这碗古老的罪恶行业饭——职业杀手。

他手一抖动,碰翻水杯,水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我递给他一块抹布,他没有擦,攥在手里。接着说下去:“我岳父是村长,有支枪,有政府发的持枪证。我妻弟常偷着拿来玩。我也没在意,因岳父把子弹锁起来了。认为孩子好奇好玩,只叮咐他不要拿到外边去玩。后来他长大了,搬到外面住去了。一次我上他家,看他伸手往滚烫的热水盆里往外拾鸡蛋。便问他干什么,他笑笑说是玩。现在想起来,方知那是在练出枪快的基本功,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功夫。再问他在哪里干活,干的是啥活,他笑了笑,找个藉口走了。唉!如果当时就知道他干的是这个,我说什么也要劝他回心转意。但是,这也没用了,一旦上了贼船,下来就难了。除非不喝酒不吃肉不玩女人,看不见那个钱眼了。他这是作恶造孽,挣得是别人的血泪钱!”

“十年前的一天半夜。”他顿住,低下头,好像回到那一天那一夜。一支烟功夫,他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去,用手中抹布擦着地板上流得像蛇一般的水。终于又接上前头的话。

“妻弟急匆匆来找我,说他从此皈依佛门,削发为僧去赎自己的罪恶。至此,我才如梦方醒,明了他的身份。他顾不了我惊讶责备的目光,把一个装钱的布袋推到我的怀里,又交给我一张纸,让我每月在那一天按纸上写的地址和姓名汇寄上三千铢,落款是真地址假名字。并说收款人的丈夫是他以前的恩人,在他有一阵子吃不上饭时,曾接济过他。恩人在生意上和人结下了仇,刺客就是他的同伙,他因参加另一宗行动,事前得不到恩人被刺的讯息,保不了恩人的命,竟成了终生憾事。从此彻底洗手不干。最后妻弟说,十年后,汇款此事,如有知心朋友相告予他们也无妨。只是我从此隐迹削发为僧,谁也不知道我在何处,包括你在内。妻弟说完便走了。”

屋外夜幕已悄悄降临,阿忍师傅已走出屋门,在院子里散步。此时我的心也和天色一样。

穿过小镇向西,走上百里,山上有座古庙,一条清溪从庙旁跌落下来,山让参天古木环抱。

从此,这里成了我空余远足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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