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那条巷子里,隔着三家,住着两口子和一个心头肉般的宝贝的女儿。女儿叫喃凤(泰语谐音:雨水)。
雨水今年十一岁,上小学四年级,挺招人喜爱。她不但聪明伶俐,而且小小的年纪就有一副热心肠。东家的小叭儿狗跑出门口看稀奇去,叫自行车压伤了腿,她找来小布条给包扎好,送囘主人家。西家孤寡的老奶奶,爱吃豆浆,但腿脚不方便,她帮著跑腿去买来。我的母亲也挺疼爱她,每天早晨起来开门倒垃圾,只要叫雨水看见,她便飞快跑来,接过母亲手里的垃圾袋,帮着放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巷子的中段,就在我家门口旁边,栽着几株亲密地拥抱在一起的藤生植物。枝蔓蓬蓬勃勃奋发向上,爬满了墙头的棚架。在六月到十月的雨季里,葱郁的枝叶上挂满了红白相间的一串串花儿。花儿等到天一擦黑,便从心窝里“骨嘟骨嘟”往外吐香气,溢满一巷。再顺着窗户飘进屋内。似乎此花也有一副仁心,单等那人们都下班囘来了才开放,使生活在都市的人们得一惊喜,得一享受。天一亮,人们上班去了,她又闭合起娇羞热情的面容,把香气存在心里。泰国人亲暱地称她為“姑娘手指甲花”。
这正是1997年金融风暴袭击泰国的时候。雨水爸爸的那一辆七成新的小货车,就趴在家里,成了“孵窝鸡”。爸爸是多么无奈啊!他当初用这车来跑买卖,买卖“泡汤”了,就租给人家。现在人家又还给他。在这个关头,一辆车在跑,就等於增加一个人口。油价只升不降,曼谷跑春武里府,空车来回就要吃油三百銖。爸爸又没有固定的收入来养它。要把它卖掉,就吃亏老大了。
隔个三、五天,他爸爸早晨外出上班时,就把“孵窝鸡”“赶”起来。把发动机打著火,让它热热身子,以免“内臟”生了銹。
“孵窝鸡”哼哧哼哧地吐了十多二十分鈡的气。就仍旧趴在“窝”生闷气儿。
这时它的气正好代替了花的“气”。四邻五舍都体谅雨水的爸爸。虽然都把刚打开的窗户又关上。谁也不往外抛一句閒话。
有一天早晨,我听见雨水问邻居的同学玛尼:“大清早您家为什么关窗?”
玛尼没说话,只低头走路。
“说呀!是不是我家汽车放出来的气臭?”雨水急了,抓著玛尼的手摇。大家止了步。玛尼点点头。雨水黑了脸。
过了几天,晚来一阵风和雨。我早起上班,地上湿漉漉的,清新的空气里还残留著花香。
我经过雨水小姑娘的家门口,看见雨水正用身子挡在驾驶室的门前,不给爸爸上车。爸爸笑了笑,去开另一扇门,雨水又跑过去,门一打开,雨水哧溜一下像泥鳅般从爸爸的腋下钻进车里,就坐在驾驶座上,小手紧紧的捂住点火开关的钥匙孔。
爸爸苦笑著摇摇头,转身打开鉄栏门。雨水下了车。
就听见爸爸对她说:“孩子,你上学去吧。爸爸开车出去转两圈。”
雨水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了。
忽然我觉得后脖子上一阵清凉,抬头,顶上的花儿正欣喜的给我闹着玩儿,把晶莹的雨滴洒给我。
霎时,我的耳畔似乎传来小喃凤银铃般的笑声,愜意顿时直达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