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去了哪里

妈妈呀，我一路向东，早晨五点醒来，收拾停当，想打个车去高铁，因为随身携带着硕大的两个灯笼，木制的，有木雕，镶嵌玻璃，按照家乡的风俗，爸爸过世的时候，给爸爸指路的两盏大灯笼，应该远行的女儿带走，而当妈妈又重新上路，去寻觅爸爸的时候，哥哥嘱咐我拔了蜡烛，原路原件返回，送还故里，要给妈妈设灵堂，还要做道场，仪式谈不上很隆重，但都应该按部就班地做，哥哥订了15桌白事酒席，妈妈的至亲，舅舅的孩子和阿姨们，绍兴叔叔婶婶家的金燕姐姐和金阳弟弟两家，我们自己族里的叔叔婶婶们，妈妈回归故里后，还有患病住院期间来探视过的亲朋旧友，都在被邀请之列，送妈妈最后一程。

妈妈是1931年9月20日生人，就是今天的阳历生日。

知道我回家是9月20日，我提前两天煮熟了十个鸡蛋，留六个我自己今天早上中午当饭，过会儿哥哥接到我，四个给哥哥，两个给摆到妈妈遗像前，两个给哥哥，因为哥哥9月26日也生日了。妈妈骨灰在殡仪馆寄存，也没有可能到墓前给她过第一个冥寿，原来要求冥寿是应该提前过的，到墓前，我堂姐金燕说，第一个第二个清明都要提前上坟的，我想生日也一样，冥寿是否也应该提前过。

1991年的9月20日之前，爸爸携妈妈到我所工作居住的浙江省舟山市的定海，我9月30日临盆生女儿，妈妈和爸爸帮我养月子，妈妈当年六十周岁，女儿跟她相同的生肖，也是属羊。

妈妈前几年脑力还很好的时候，带我到银行，把爸爸的银行卡和她自己的银行卡密码，都改成她自己和女儿的生日组合，当时爸爸身体好，妈妈身体更好，我也没有去关注他们卡里存多少钱，我只是敷衍她，爸爸的百年和她自己的百年，都按他们自己的卡里存钱办事，就不需要我们孩子操心了，年过九十的父母如此安排后事，我做女儿的，又有什么不乐意呢？

终于到了爸爸走了，妈妈也开始糊涂了，我把存折收好，在去年的6月23日，妈妈自己要回故里，和哥哥一起过，存折也随身回了，妈妈三个月前离别后，哥哥整理妈妈存折，问我密码，我说妈妈和小雪的生日组合，哥哥说那是多少，我说您自己试。

妈妈和哥哥感情当然是最好，哥哥是长子，自从六十岁离开故土以后，她和爸爸帮助我带女儿长大，女儿长大以后，跟她感情特别好。女儿给她买手机，教会她使用手机，在家里跟保姆有龌龊，也是女儿帮她宽解。

女儿是在美国完成大学本科教育的，她毕业以后有5个理由回国工作生活，其中第一条就是，要给外公外婆送终。

妈妈年轮爬上九十岁以后，脑子越来越糊涂了，情绪也不太稳定，尤其爸爸走了以后，几乎进入了老年痴呆状态，手机也不会使用了，因为一心想回老家，临回之前，妈妈对我女儿倒是没有那么放不下，尽管她曾经是那么依恋和钟意这个唯一的外孙女。

我生孩子的两个月子，不用说都是妈妈帮着侍候的，侍候得非常好。

生女儿时候，我羊水早破了，送往医院，救护车来接的，妈妈很紧张，又是剖腹产，妈妈很紧张，然后就上火了，牙龈肿胀。我的一日三餐，都是妈妈给我做好，送到医院，因为生的是女儿，妈妈可能多少也有替我着急的。

妈妈是长女。外婆接下来生了大姨二姨，都存活，但随后两个弟弟相继秋日腹泻夭折，平添了三张嘴，都是女儿，外婆小脚不会下地，家里的农活就全部需要外公带着妈妈打理，从七岁开始，就负重挑担，妈妈个子长得很矮小，外婆一副坏脾气，妈妈经常被发泄，妈妈自己第一个生的是哥哥，哥哥第一个也是侄子，姐姐独养儿子，假如说，我自己出生时候是女儿身，没有让妈妈担忧，因为上面有哥哥姐姐了，我是男孩女孩都无关紧要，奶奶爸爸都不在乎，但我生女儿，是妈妈第一次为我担忧吧？

哥哥出生的时候，妈妈在上卫校，哥哥从小很乖，尽管爸爸划了右派，回农村务农，脾气暴戾，哥哥没少挨揍，但也不至于担心被爸爸揍坏。二哥是一岁多点结核性脑膜炎走的，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人都吃不饱，一个病秧子，妈妈也还是能放下。哥哥辍学，帮着家里挣工分，解除了燃眉之急，姐姐念书不太上心，其他都很听话，哥哥姐姐成家以后，都自力更生，生活过得安稳，要说费力操心，妈妈一辈子的后三分之一还多的时光，都是交付给我这个老幺了。

首先是帮我完全彻底地带大了俩个孩子。

侄子侄女出生，虽然也是妈妈停止务农，在家里家务，也带着他们，但侄子15岁、侄女13岁的时候，妈妈就离开家乡，跟爸爸一起替我带女儿了。外甥是生在我们家的，姐姐月子也是在我家做的，外甥周岁断奶，也是妈妈带的，一个月的操劳，妈妈小时候的结核病犯了，我带着妈妈离开家乡，在定海休养了两个月，妈妈彻底控制恢复了，才回到爸爸身旁。但除了侄子高考前几个月，爸爸妈妈回家乡在东阳中学旁边为侄子做饭，在外甥中考的时候，爸爸妈妈陪了将近半年，督促和纠正外甥的学习习惯，除此而外，妈妈没有为侄子侄女和外甥做过其他。

而妈妈在生命的后三分之一，都陪伴着我度过。

今年的夏天，天热了，找凉席，我和老公找了很久，几乎三十几年下来，都是妈妈帮我天凉铺被，天热换凉席，妈妈只在最后一两年，记不太清楚凉席存放在哪里了。今年找不到凉席，我索性就没有用，开空调就把夏天给过了。明年的夏天，我想铺凉席，妈妈已经不在身边了，我得自力更生。

妈妈在我身边三十多年，我不干任何家务，从买菜做饭，洗衣拖地，到管理孩子们，都是妈妈帮助我。

爸爸走了以后，妈妈神情恍惚了，保姆也回家了，我才逐渐学会做家务，尽管活儿不多，学习和熟练也并不太难，但我还是时不时地怀念妈妈，怀念妈妈做的饭菜，尤其是家乡的肉饼，儿子说，我应该把这个活儿学会，他爱吃肉饼，可我不会和面啊，要说学也不难，但得有人教我。

过了长江，家乡就越来越近了。

我怀念妈妈，在妈妈完全离开这个世界的不到一百天里，一天24小时白天黑夜里，我想着妈妈对我的好。

除了上高中两年，上大学五年，起初工作五年，搬来北京跟老公一起一年，我都跟妈妈在一起 ，我这辈子，15岁离开家乡，到今年快六十岁了，妈妈走了也刚刚三个月，到明天9月21日，去年的6月23日，我们兄妹三人，也是坐高铁，老公买了商务座送妈妈回老家的，一年还差三天，在同一条高铁上，与妈妈阴阳相隔。

我跟妈妈母女一场，一起生活了将近五十年。

妈妈今天第一个冥寿，满心满眼都是妈妈对我的好。

今天早晨赋诗一首。

妈您去了哪里

——甲辰龙年2024年9月20日母亲大人93周岁诞辰第一个冥寿日

岁月风烟无觅处，

一半温馨一半凉，

凡身本是父母造，

乱世黄金盛世玉。

完成于G31次高铁，北京南站-杭州东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