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乡由于位于偏远的甘北农村,没有电灯,人们只能依靠那一盏盏的煤油灯来照明。
在每一个夜幕降临的夜晚,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会不约而同地点亮自家的煤油灯,窑洞里便会闪耀着油灯那昏暗的灯光,不时散发出一缕缕淡淡的油烟味。人们早已习惯于祖辈们留下来的这些生活习惯:在煤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开始一天的晚饭。晚饭后,男人们习惯于将油灯放在炕沿边上,然后盘坐在炕上,叼着烟锅,不停地吮吸着烟嘴,喷吐出一缕缕的烟圈,不时拿起煤油灯将烟锅里的旱烟渣点着,呛人的旱烟味掺杂着油烟味在窑洞里弥漫,女人们不停地咳嗽,还要在灯下洗锅抹碗,忙里忙外,有时候安顿好孩子们睡觉后,才能够静静地坐在灯下,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和男人聊天。
而每当此时,母亲总是会从窑洞墙角的灯盏上拿下家里那盏父亲用罐头瓶制作的煤油灯,用抹布慢慢拭去油灯周围的油渍,再用针头轻轻挑去捻子上面的灰烬,然后用火柴将灯点亮,屋子里顿时会亮了起来。这时候,正在院落里嬉玩的我们姐弟三人总是会听见母亲站在窑洞门口呼喊我们的声音,她让我们赶快回家,这时父亲也会准时从一个偏远的小镇上教书回来,推着自行车进了家门,母亲便会将热腾腾的饭菜及时地端到炕桌上,再将那盏油灯高高地放在桌子中央,一家人便围坐在一块儿吃饭,昏黄的灯光映着一家人的脸庞,我们也乐于闻见那缕淡淡的油烟味,每个人总是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父亲此时总会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一些有趣的事情,母亲每每都会微笑着点头,而我们姐弟三人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会笑出声来,总觉得这是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刻。
日复一日,在这盏油灯下,在这间窑洞里,一家人送走了春夏,又迎来了秋冬,每晚听着父母谆谆教诲,姐弟三个相继度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到了上学的年龄,每天晚上,依然是那盏油灯,依然是父母陪伴着我们,我们也不再贪玩。每晚姐弟三人总会自觉地趴在那张大大的炕桌周围,将油灯高高地放在桌子中央,便开始温习一天的功课,父亲在一旁也常常指点我们的学习,而母亲总是在一旁为我们缝缝补补,做着那永恒不变的纳底布鞋。油灯偶尔暗了下去,母亲便会用手里的针头轻轻拨弄一下捻子,油灯重新又明亮了起来,本来已有困意的我们此时总会打起精神。有时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我们在纸上沙沙的写字声和母亲拉鞋底时的吱拉声,仿佛构成了一首永恒不变的乐曲。
日子就这样在不经意间平淡地过去,我们也渐渐长大成人,姐姐哥哥逐渐步入了社会,参加了工作,离开了家乡,也远离了那盏油灯,而我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学校,随后进入了繁华的都市,整天忙忙碌碌地穿梭于霓红闪烁的城市之中。在每个华灯初放的夜晚,总会静静地站在街头的一角,禁不住向灯火阑珊处痴痴地凝望,只觉得异乡的万家灯火熟悉而又陌生。前年春季,我回到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家乡,家乡已经通了电,告别了油灯的历史,每到夜晚,村里一片灯火通明,人们都在明亮的灯光下谈笑风声,热闹非凡。父亲已于去年退休,而母亲仍然整天忙里忙外,晚上和父母一块儿坐在炕上聊天,母亲说:“现在好多了再也不用点油灯了,只是我们家的那盏油灯不小心给摔了”,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的眼圈红红的,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我抬起头,看着父母,才发现父母的额头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增添了缕缕的白发,在晶莹的泪光中,我仿佛又看见了那昏黄的灯光,又闻见了那一丝丝的油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