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的巷子没挨着马路,所以隐藏了一些小店,水果摊、豆腐店、馒头店、煎饼店、菜店、鸡蛋店,生活气息很浓。
谈起北京,外地人脑里浮起国际大都市的感觉,其实并非处处如此,有很多胡同、巷子冒着人间烟火。有的远离市区的京郊,与小镇相差无几。各地的异乡人、小买卖人构建起北京繁华背后的活色生香。
有一阵很想写写平民生活,有一年去南京,地铁上便看出南北显著的差异。南方的上班族似乎讲究得多,姑娘们化着精致的妆,踩高跟,风姿摇曳;北京呢,除却朝阳、国贸几站,一般的上班族基本以运动装备居多,主要是为了拼尽洪荒之力挤地铁,也有人在办公室备着职业装和皮鞋,一出公司便赶忙换下——路上单程两小时,要是热门路线,总要站完全程,委实累得够呛。
北方人比南方人看来相对朴素,当然这不是定论,我只说说我的小观察。朴素与讲究的根本原因,在此不做分析,各有各的好。一言以蔽之,与街巷风俗关联颇大。
疫情的原因,我家附近街巷没了往日热闹,但能看出,正在一点一点恢复。
春节后仍然开张的是卖鸡蛋的和水果摊,他们为了生意,应是过年没回老家。卖鸡蛋的小贩大年初四就营业,水果摊则一直开张着,印象里全年无休。没生意时,卖水果的大姐端着手机追剧,疫情期间,特地贴了告示,提醒顾客不要挑挑捡捡。一天听到她与顾客提起隔壁另一家摊位,说摊主老胡隔离去了,不准出来。他们两家相邻,东西相连,二人常坐店口聊天,家常琐事,总有些闲趣。
鸡蛋铺子的生意一直很好,店内窄小,饶是如此,老板又摆上办公桌,架上台式机。顾客进门采买,拎起计重,老板熟稔地念出价格,顾客扫码付款。行云流水,一套流程花不了一分钟。有邻人总习惯进门问问价格,其实价高价低,生活所需,总是要买的。
之后陆续开张的是坚果店、菜铺和熟食店,“煎饼小胖”直到最近才开张。摊煎饼的小胖是东北人,总感叹鸡蛋涨价,煎饼也得跟着涨。小胖做生意并不怎么上心,年底早早闭店,暑热正午关门消暑,今春又是倒数开张。开张少了生意,他索性摆个躺椅睡觉,倒也惬意。
附近的三家馒头店,“馒头大姐”一家还未开门,她家物美价廉,我也常去。记得上家店主是山东人,留了门面和招牌,大姐接手小店两年,总是热情、爱笑。近日馒头铺关门,每每路过,我总觉得莫名的惦念。
也有些店铺正待转兑。有时想起那些不知名的熟悉面孔,人潮四散,不知他们之后去哪里,也许赚了钱回到老家,也许在旖旎都市的另一条小街重新来过。
一条小街,融汇生活。生活的小舟沉沉浮浮,每个平凡的你我,便跟着一起晃荡。许多时候,说不上抱怨也说不上惊喜,日子在这许多铺子之间,亲切又杳然,琐屑又真实。
那天,我很想问问“煎饼小胖”,做生意为什么如此随遇而安,想想却欲言又止。无论谁的工作,也许都不止是生计。也许铺子中有他擅长的事、眷念的人,顺便赚些生活用度。不管怎样,过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就好,这已足够。
(原名《在小巷》,发表于《中国青年》杂志2020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