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罗荣
立冬时节,公社综合厂签下了西山煤矿一项工程。由于工期紧,尽管秋收冬种没结束,厂里还是把回各自生产队收秋的泥工们召返。
那项工程,是建烧石灰的循环窑,窑体采用片石砌筑,便于就地取材。根据工程量,负责施工的掌墨师傅老丁派定了去西山的人手。对于怎么去,大部分人主张坐班车去,省时又省力。丁师傅默了默账,说,二三十人下乡,光车票就要花掉五十几块钱,还有一大堆工具要挂行李,也得一笔钱,还是走路去。有人说,走路省钱是省钱,就是上百里路,怕一天走不到。到了这个季节,白天日脚短了许多。丁师傅说,走马路一天是走不到。走山路吧,近二三十里路。那人说,那条山路没哪个走过。丁师傅眼睛扫一扫,问:“闷虫呢?闷虫死到哪去了?”
就有人出去,把坐在廊道楼梯踏步上发愣的闷虫叫进去。
丁师傅骂道:“闷虫,你死到外头干什么,小心寒风吹伤那只好眼。”
闷虫是个独眼龙,他的左眼是瞎的。
丁师傅问:“闷虫,我好像听你说过,到西山煤矿的小路你走过?”
闷虫点了点头。闷虫早年做过挑夫,挑青菜进山,挑石灰出山。
丁师傅说:“那就这样,明天五点,汉帝庙会齐,闷虫带路。”
队伍出发后,走了十来里路,天才渐渐放亮。迤逦在山道上的泥水匠和小工们,人人肩上一副担子:被席、泥桶、畚箕、吊尺、洋锹、灰锄、钢钎,以及大锤小锤。闷虫担子的一头,还悬吊着一把二胡。这把二胡不是闷虫的,是丁师傅的心爱之物。丁师傅只要下乡,不管时间长短,都要带着。二胡是丁师傅自己制作的,不算精致,甚至有些粗糙,很像他打制的石器,没有进行过抛光。值得夸耀的是蒙在竹筒上的蛇皮,鳞片细密又均匀,拉出来的声音低沉而柔和。那把二胡按理应该丁师傅自己挑着,不知怎么到了闷虫的担子上,估计是出发时天太黑,堆在汉帝庙里的东西拿乱了,也可能是闷虫有意巴结掌墨师傅。
建筑工们行色匆匆,翻过了好几座大山,终于在掌灯时分到达西山煤矿。矿上已安排好两间房,供建窑工们打通铺。住宿安排好后,闷虫和几个小工便去做饭。为了省钱,丁师傅决定建筑队自己开火,反正煤矿有的是煤,还有从矿井里清出的废旧枕木和支撑料。
吃过饭,闷虫在丁师傅铺位后墙上打了枚钉子,把二胡挂上去。有人说:“丁师傅,走一天路累死了,拉个小调解解乏吧。”
丁师傅爽快地说声好。他把二胡取下,在弓弦上擦上松香,调调音,咦了一声。再调调,这回发出的不是咦,而是二胡的闷响。丁师傅叫闷虫把煤油灯端过来,照一照,大声骂道:“我操你家的!”
二胡的蟒皮上,有一个小洞。很显然,这是闷虫在山道行走时不小心被荆棘刺破的。丁师傅又骂道:“你个死佬!”
闷虫呆呆地端着灯盏,不敢作声,直到丁师傅让他滚开。一年长的泥工打圆场,说,丁师傅,二胡音色虽然变了,到底还能发出声响,听起来别有风味呢。大家都说是。丁师傅不想拂大家的意,便说:“那我就拉一个。”
丁师傅拉二胡,能自拉自唱。在二胡喑哑的音调中,丁师傅唱起了《扇子歌》:
一把扇子两面花,
哥哥想妹妹想他。
哥哥想妹千百回,
妹妹想哥一枝花。
二把扇子两角黄,
做件衣衫送情郎。
头上梳起盘龙髻,
倒插金钗十二双。
三把扇子不算多,
买把扇子送情哥。
只有情哥来送妹,
哪有情妹送情哥?
《扇子歌》本来要唱十把扇子,丁师傅唱到第三把扇子,就打住了。二胡坏了,唱起来索然无味。他重重地把乐器丢下,说:“不唱了!”
年长的泥工说:“丁师傅今天累了,散场吧。”
闷虫便把二胡挂上墙,为丁师傅打开被窝,也把自己的破被席展开。丁师傅喝道:“去,到门边去睡。”
闷虫赶紧把被席卷起来。他那只独眼,黯淡无光。
另一间屋子住的泥工们回房后,年长的泥工说,这闷虫,身上没长虱子,捉只虱子到身上咬,他挑那东西干什么。
一人说:“我看闷虫就是丁师傅的出气筒。”
年长的泥工说:“老丁有两只出气筒,一只是二胡,一只是闷虫。”
大家都说是,有人说:“闷虫好可怜。”
年长的泥工说:“老丁骂闷虫,不是讨厌他。”
一人问:“怎么说?”
年长的泥工说:“管点事的人,都喜欢骂人,只有闷虫从不回嘴。”
大家说:“闷虫忠厚。”
“闷虫忠厚。”年长的泥工说,“不过,你们不晓得,丁师傅跟闷虫关系很深。”
大家都想听听。
年长的泥工说,早年间,闷虫砍柴挑担,丁师傅打磨凿碓,一个长年走山道,一个长年打石器。有一年,丁师傅到闷虫那个村打石器,闷虫去看,丁师傅问闷虫,砍柴时能不能找到做二胡杆子的麻竹,要竹节密实的。闷虫上山砍柴时就帮丁师傅找,麻竹是找到了,不幸的是砍竹子时,一根竹枝反弹,把闷虫的左眼戳瞎了。后来,公社成立综合厂泥工队,丁师傅进厂不久就把闷虫招去。闷虫讨老婆,是丁师傅保的媒。那个女人脚有残疾,给闷虫生了几个儿女,大的是儿子,从小身体弱,患有肺病,经常吐血。闷虫不懒,只是人笨,跟丁师傅学了十几年泥水,不会砌墙,不会垒灶,只会拌石灰砂浆,所以工分打得低。他家里穷,穿得破烂,到别的村子去做事,整个村庄的狗都跑出来吠他,把他当成了乞讨的叫花子。丁师傅常常周济闷虫,给他家送食物,给小孩送鞋袜。
一人说:“外间传闻闷虫的老婆早先跟丁师傅好过,有没有这回事?”
年长的泥工说:“那是打野话,闷虫老婆的模样,入得了丁师傅的眼?”
二胡坏了,入晚后的时光就有些枯燥。在一荧之光的煤油灯下,能干点什么呢?荤故事讲多了就腻,鬼故事讲多了就怕,世俗故事讲多了就嫌。丁师傅也不许泥水匠们到当地女小工家去串门,怕惹出是非。于是大家只得每天早早就寝,做几个好梦。当然这也不错,须知白日里抬大石挑砂浆的劳作是十分繁重的,睡眠时间充足,对恢复体力大有好处。
天气也一天天冷下来,北风一吹,阔叶树的叶片纷纷飘落,铺得满地都是。时令早已入冬了,为了加快工程进度,丁师傅把午间休息一个钟点缩短为半个钟点。这对总在饭后游逛的闷虫带来了不便。谁都晓得,手上拿根竹子往草深处去的闷虫不是吃饱了消食,而是在找蛇。但季节进入小雪,有哪条蛇没有躲进洞穴呢?此前有一日,风和日暖,一个挑片石的小工发现一条麻花似的蛇正在石堆上晒日光浴,于是喊闷虫。闷虫赶去,那蛇见人来,缓缓地朝石缝中钻。闷虫疾步上前,揪住蛇尾往外拽。蛇吃了惊吓,下死力朝里钻。结果闷虫只揪下了一截蛇尾巴。他气急败坏,翻石找蛇,哪里还有蛇的踪影?手倒是被锋利的片石割出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闷虫巴望天气回暖,在短暂的小阳春时节,兴许会有蛇爬出洞穴觅食取暖。
可惜天气一直很冷,闷虫巴望的小阳春没有到来。
闷虫后来得到了一个修补二胡的好办法,不是他想到的,是他从煤矿医务室要来胶布贴手上的伤口时,一个小工对他说,胶布也可以补二胡蛇皮上的破洞。闷虫便剪了一小块胶布,贴住了二胡上那只小洞。他背着丁师傅拉了拉琴弦,发现音色虽然发闷,却不再散音。这天晚上,闷虫照例为丁师傅打了洗脚水,服侍丁师傅洗过脸烫过脚,然后从墙头取下二胡交到丁师傅手上。丁师傅狐疑地调调音,说:“倒也做得。”
大家都过来听丁师傅拉二胡。
丁师傅唱道:
一个大姐来碓米,
几只黄雀跟她飞。
黄雀飞到碓窝里,
一粒一粒去啄米。
黄雀着件花花衣,
翼膀张开闹叽叽。
大姐点着黄雀数,
一呀一,一朵似梅花;
二呀二,二朵似金菊;
三呀三,三朵是我赛西施。
……
大家都笑,说:“丁师傅,你唱的是你老婆吧?”
丁师傅笑说:“我就是边拉二胡边唱这支歌,把老婆搞到手的。”
丁师傅有一年到一个村子打石碓,村子里一个很标致的女孩天天都到溪边的水碓房来,看他用钢凿凿石头。一方上千斤的花岗岩巨石,小丁几天工夫硬生生把它凿出了一眼深深的圆窝。小丁对女孩说,石头上这窝子,很像她脸颊上的酒窝。他们的情事,后来就发生在水碓房里。再后来,赛西施的大姐为丁师傅生了五六个小西施。
有人问:“丁师傅,听说你老婆又怀上了?”
丁师傅叹道:“是呀,又要弄瓦了。”
大家哄然大笑。丁师傅自己也笑了。丁师傅说:“弄瓦也好,哪家的屋上少得了瓦片呢?你们说。”
大家说,那是。
丁师傅又拉动二胡,唱起了《怀胎歌》……
那一年,丁师傅的老婆怀上了头胎,他带她到城里找最有名的郎中彭先生抓脉。彭先生闭着眼睛把了一会脉,嗯嗯两声,表示清楚了。丁师傅问:“是男胎还是女胎?”
彭先生告诉他,是弄瓦之喜。
丁师傅带着老婆非常高兴地回到村里,逢人就说,他老婆肚子里的是小石匠,将来像他一样做石匠泥水,捡瓦补漏。待到十月临盆,他老婆生下的却是个女婴。丁师傅诧异,彭先生不是说弄瓦之喜么?怎么生出个拿针补衣的赔钱货?彭先生号称神医,没想到连男胎女胎都抓不准。等到做完女儿的满月酒,丁师傅揣了几颗红鸡蛋进城找彭先生,想羞羞老郎中。丁师傅说,彭先生,我老婆弄瓦的没生出来,生出来个绣花的。彭先生晓得丁师傅不懂弄瓦为何意,收下喜蛋,让他去请教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告诉丁师傅,“弄瓦之喜”,是生女,“弄璋之喜”,才是生儿。丁师傅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彭先生真是神医。以后,只要老婆怀上,丁师傅都要带她去彭先生那里抓脉。很遗憾,彭先生每回都告诉丁师傅是“弄瓦”。丁师傅本不信命,连着生了几个女儿,就怀疑自己命中可能乏嗣,于是去找算命先生掐八字。算命先生盘过丁师傅夫妇的命相,斟酌一番,建议丁师傅自降辈分,让女儿们别喊他爹,改喊哥哥。先生还给丁师傅出了一个主意,叫他每年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多烧些纸钱给地下的祖先,让他们不吝钱财买子孙。丁师傅照先生的话做了,但依然遗憾,降低辈分和请祖先买子孙的效果并不彰显,他老婆的肚子还是喜欢弄瓦。
丁师傅五十开外了,他老婆也已四十出头,夫妻俩决定生下这胎就收手。受孕几个月后,丁师傅照例带老婆进城去找彭先生,除了听那句“弄瓦之喜”外,也提前开点女人收身后调养的药。丁师傅想开了,生女儿也没什么坏处,女儿出嫁,多少可以收点彩礼,逢年过节,女婿还会送鱼肉上门。平日里,叫女婿干活,他们比长工还积极。那天,丁师傅没有见到彭先生,彭先生的关门弟子告诉他,老神医不久前仙逝了。丁师傅老婆的脉是彭先生的弟子把的,结论是“其弄璋乎?弄瓦乎?”话很含糊。
丁师傅听到了“弄瓦”二字,心想,这辈子,没有生儿子的命了。
……
用胶布粘补的二胡,虽然音色不宏亮,却让丁师傅他们的夜晚生活又有了乐趣,有了亮色。
小寒时节,循环窑建到了六七米高,再有两三米,主窑部分就能完工。按照合同,主体工程竣工后,可以结算一半的工程款。丁师傅预计,如果加把劲,年关下能拿到钱回家。但由于窑体高了,搭脚手架的工夫大,几百斤一块的片石运上墙也更费力,加上深冬时节天夜得早,要如期完工困难还很大。
为了赶进度,丁师傅变得焦躁不堪,动不动就骂人。挨骂最多的,自然是闷虫。丁师傅骂闷虫,嫌他拌的砂浆不是太稀,就是太稠,要不就是应不上手。有天,天挨黑了,丁师傅本想把一块外墙石砌好再收工,砂浆却迟迟不来。丁师傅站在墙头上大骂:“死人!砂浆怎么还不上来 ?”
挑砂浆的小工在下面应:“丁师傅,没有拌好的砂浆了。”
丁师傅说:“闷虫呢?闷虫死到哪去了?叫闷虫说话。”
小工说:“闷虫不在,去伙房了。”
丁师傅无奈,只好喊大家收工。他骂骂咧咧地下了墙,到伙房一看,闷虫不在。丁师傅问做饭的小工,闷虫来没来?小工说,闷虫没来。
吃过饭,大家回到住房,却见闷虫木头般坐在铺上。有人警告闷虫,掌墨师傅刚才发脾气了,让他小心点。闷虫头也不抬。
丁师傅进门时,闷虫依然不抬头。奇怪的是丁师傅并没有骂闷虫,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丁师傅把管伙食的叫过去,让他拿二十块钱给闷虫。管伙食的有些迟疑,问道:“二十块?”
丁师傅说:“二十块。”
钱放到闷虫手上,丁师傅说:“明天一早,你坐班车回家。记住,回来的时候,带些青菜,算你的公差。”
说完,用厚实的手掌在闷虫瘦削的肩上拍了拍。
第二天,闷虫坐班车回家了。人们这才晓得,闷虫的大儿子头天吐血亡故,家里托人打了电话到煤矿。
闷虫是第四天返回工地的,他回来时没坐班车,还走山路。他到达时,天色尚早,便上工地拌了几道砂浆。当他拌的第一道砂浆挑上墙头,丁师傅用泥刀在砂浆桶里搅搅,说:“闷虫回来了。”
几天后的下午,丁师傅正在墙头忙着,闷虫上了脚手架,站到丁师傅身边不言语。丁师傅其时正协助四个抬石的汉子,把一块水牛牯般大的花岗岩石抬上墙,抬眼见到闷虫,随口问道:“什么事?”
闷虫说:“大,大事。”
丁师傅肩上还吃着劲,听闷虫说“大事”,心中一凛,脚劲一松,哎哟叫了一声,坐在石墙上。
抬石的汉子们放下石头,骂道:“闷虫,你死佬么?没看到丁师傅正吃着劲!”
闷虫不敢吱声。
丁师傅边揉脚踝,边问:“哪里出了事?”丁师傅最怕工地上哪个部位出安全事故。
闷虫声音低低的:“你老婆。”
丁师傅说:“我老婆?她怎么了 ?”
闷虫说:“你老婆,生,生了,瓦,瓦,”
丁师傅朝闷虫摆摆手:“我晓得了。”
反正又是弄瓦。
丁师傅受伤,泥工们把他背到煤矿医务室。医生检查后说,问题不大,是踝骨部位的筋扭伤,搽点松节油,休息两天就能好。
吃晚饭时,做饭的小工对丁师傅说:“丁师傅,恭喜恭喜!”
丁师傅说:“恭喜个屁,一块破瓦片。”
小工说:“怎么丁师傅,闷虫没告诉你?”
丁师傅说:“闷虫告诉我了,又是瓦。”
小工说:“闷虫放屁,你老婆这回不是弄瓦,是弄璋。”
丁师傅一把抓住小工的手:“你听哪个说的?”
小工说,煤矿领导接的电话,派人告诉了闷虫,让他转告。
丁师傅赶紧叫人去找煤矿领导,问明电话中讲的确实是儿子。丁师傅的心狂跳不已,也不用别人背,自己半跳半踮回到了住房。见到闷虫,丁师傅问他为什么说谎。闷虫说:“没,没骗你,瓦,瓦不,不弄了。”
丁师傅重重地打了闷虫一巴掌,说:“你个死佬,我晓得,你拿捏我。”
丁师傅大声宣布,明天歇一天,大家加个餐。
他让闷虫把二胡取下来,唱了个《顶戴拳》:
头品呀顶戴呀,双双是花翎,
三星呀拱照呀,四季都逢春。
……
第二天,天下起了雪霰。丁师傅一早就爬起,催促管伙食的去墟上买鱼肉。管伙食的便到门边去喊闷虫跟他上墟市。但闷虫的被窝空着,人不见了。
午饭时,闷虫没去伙房吃饭。晚饭时分,闷虫也没进伙房。丁师傅有点着慌,说,这闷虫,儿子去了,不会想不开吧?
回到住房,掌上灯,吃过肉喝过酒的泥工们还很兴奋,要丁师傅拉二胡唱小调,大家庆贺他的弄璋之喜。
丁师傅拿下二胡,又挂上去,说:“算了。”
他心里惦记着闷虫。
半个来时辰后,闷虫推门进屋。他的身上,粘满了雪粒子。丁师傅骂道:“闷虫,我操你家的,你让老子担心死了!”
闷虫笑笑。油灯下,他那只好眼闪着光亮。他的脚下,丢着条足有丈把长的大蛇。
大家立时明白,闷虫这一天,是进山找蛇窝挖蛇洞去了。
丁师傅笑说:“闷虫,你就是一个死佬!”
他说完,咴咴地喊人去伙房给闷虫端饭菜。
那条大蛇的皮,是闷虫用灶火烘干的。闷虫取下一块,替换了二胡的破皮。那天晚上,闷虫服侍丁师傅洗过脸脚后,把二胡递到他手上。丁师傅调调弦,听听音,说:“闷虫啊,二胡的声音有点燥,蛇皮还是要阴干的好,下回你就晓得了。”
丁师傅的话却很温柔。
(责任编辑:黄龙德)
此文刊于《今朝》201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