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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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微微酒意,我能看到纸上星光闪烁。小村之夜,远山如始祖指给我们象形——山川,河流以及负载的深深尘世,都建立在仓颉的指头。我们从梅江之水领回一颗颗星子,像黎明的地平线接过曙光。你从王羲之的墨迹里拿出一撇,我从祢衡的鼓声里虚拟了一捺。多少年了,汉字给我们渴给我们甜,让我们醒,让我们醉——把现世的石头打磨成发光体把散乱的光芒结构成星空——缪斯无端的虚妄,缓解了尘世之苦我赋之以魂,你赋之以形让每一粒流浪的墨,在纸上归宿 告野猪书 你眼瞳里的光,离析出完整的我——我,就是我们我,就是炸药,霰弹,枪支,弓弩我,就是《弹歌》,“断竹,续竹,飞土……” 你的奔逃,在山坳里惊吓了我从壮硕矫健的身影里我也确认:你,就是你们——饥饿的,疯狂的,追赶的,撕咬的 你的武断,悲观,脆弱伤害了我。你打断了我山中的独行难道另一种文明是虚妄的——南山和东篱,鸟声里安放的灵魂? 这就是你的家园?弃耕之地欺骗了你尖尖的嘴巴当我和野花谈论人生,和落叶谈论岁月你仍在和土地谈论稻梁谋 一别之后,你的踪迹已成秘境我记着你惊慌的样子,如纸上隐匿的灵感我承认,你的敌意是正义的为此我只能代表自己,向你言和 采割松脂 身体内的河流一直压抑着晶莹,粘滞,等待一个可有可无的割口 一圈,又一圈——刀光逼近多像笔与纸的和约禁锢的灵魂,有恰如其分的亮度 流淌,时光的解放——“我们看到的宇宙,是它的过去”黑暗,原来是金黄的?! 霜雪和风雨,外在的一切决定了它——从苍翠中我忽然看到了生存的难度 朝向黄昏的燃烧,在黎明结束朝向内心的光辉,溢出肉身天地间,生命的扩张不可容器 ——沉默的,芳香的,包含着伤痛 冬天的诗,仿勃莱 在枯瘦的芦苇前不谈芳华只说沧桑——一种等待,一种消耗生命的残酷方式,区别于树木的方式我们是否明白:在人间究竟该珍惜什么 战争的尾音已变成歌舞及升平的气象——岁月的蓄水池并不存在但芦苇,像风中溅起的水花而流云是更大的一滴送来久远的光辉,星际的柔和的光辉 是什么参与了轮回才让我们懂得对时光的拥抱和挣脱—— 在旷野歌唱 风找到了树叶,泉水找到了溪涧因此,一段旋律找到了他喉咙里,枝繁叶茂根须渗入整个身子,并且穿透 ——他成了一棵移动的树一个高音,像鸟翅一样寻找远方 根须继续蔓延,勾勒盘古的身姿打开尘世:过去的,未来的 他凿开了岁月的黑洞找出囚禁的前身:山冈上的鹰 “用呼啸报答大地”——就是这样,从死火山到活火山 歌声拯救了世界,他早已知道歌声创造了他,他刚刚知道 不可能的事情 从山梁下来,遇到一位驼了背的老人:我知道什么压弯了他 ——如果大风释放了群山他将重新挺起身子 他将变成一座年轻的村庄充满活力,就像公刘 或者摩西——但他一直佝偻着像朝觐者被大地吸收 为此我缓慢地经过就像要从他的身体里穿越 像艾迪一样活着 扎上围裙,做出最好的食物然后呢?是精神的泥淖—— 有没有人像艾迪一样活着?在乡村因为偷情,痛恨所有人苟且的一生不希望收获:庄稼地和私生子,只能选一项不可弥合的家庭——上帝进入她的身体,被欲望瓦解 一定还有人,像艾迪一样活着手艺的精湛不能缓解精神的困境——不相信上帝,也不饶恕自己 一定还有无尽的结合,和撕裂——只有灵柩才能结束的纷扰。像艾迪一样活着人类无规则的繁衍 * 艾迪,福克纳《我弥留之际》女主人公。 乌鸦的突围 我同情它的遭遇,但不想帮助它一次一次撞晕,折返,冲向门窗这里有我期望已久的情景——内心的幻影 误入楼群的乌鸦,对玻璃内的世界无意冒犯和觊觎——我只是不能让它知道所见的一切中:电脑屏幕,文件纸愚蠢的指令中有我们深深的陷入 我需要真实的结局:绕过一切障碍冲出樊笼——一条接近于陶渊明的路径 成功的翅膀,带走了纸上的红尘一出喜剧中的苦和痛被天空化解 读一本关于西藏的书 他行走在远方这正是我所向往的他试图表达远方这正是我所警惕的我看到文字制造的远方被词的惯性弄坏那雪地的光,天葬师的神秘呈现虚幻的性质哦,他说的只是远方,而不是西藏后者无以阐释的丰富性正如几千年来人们吃不准它的一粒星辰是甜的,还是苦的任何修辞的努力都南辕北辙建构不小心走向了解构为此我只相信书中自传的部分比如抵达的黎明他看到了强烈的光 巫漪丽的白发 一架钢琴,一支曲子,一个新加坡的演奏厅让我们看清她的白发,和音符做成的手—— 我们的指间只有流年。只有我们只知道蝴蝶,一只姓梁,一只姓祝我们找不到风,指间徐来,无中生有 ——风起于白发。这岁月的笑容像落叶沉积的春山,无尽的隐匿的泉源 * 巫漪丽,中国第一代钢琴家 ,《梁祝》小提琴协奏曲钢琴部分首创及首演者 孤单的稻田 每次从河湾走过总觉得这块孤单的稻田是属于我们大家的——我和那些涧水清风,草木虫蛾共同分享这片小小的青黄之色直到它变成一个点浓缩了人类古老的负担一个圆心无限扩展忠诚的稼穑,时节的点睛之笔像孤傲的陶渊明安于僻静的角落,捧出一枚大地为之骄傲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