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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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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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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童年记忆(外一篇)

舌尖上的童年记忆(外一篇)

文/陈相飞

谈到吃,便不由得想起儿时一个情景:一家人围坐餐桌旁,如果有一盘青椒炒小鱼干之类的菜,哥哥们就要念念有词——

“翠鸟喜欢停在水边的苇秆上……”那是小学语文书上《翠鸟》的第一句。有时候还会添油加醋,接着又朗诵一些段落:“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泛着微波的水面,等待游到水面上来的小鱼。”“小鱼悄悄地把头露出水面,吹了个小泡泡。尽管它这样机灵,还是难以逃脱翠鸟锐利的眼睛。翠鸟蹬开苇秆,像箭一样飞过去,叼起小鱼,贴着水面往远处飞走了。只有苇秆还在摇晃,水波还在荡漾。”

我知道,又是在调侃我了,呵呵。尽管吃相欠佳,但我可是光明磊落,毫不掩饰自己对小鱼的偏爱。火眼金睛,一盘炒鱼干,无论“捞头”(方言,即“佐料”)多少、小鱼藏在哪里,我都能明察秋毫,干净利落地将它们从“纷繁复杂的环境里”迅速识别并夹取出来。故乡人把翠鸟称作“趣子”,不知道抓住了这种鸟的什么特征?两个字又是怎么写的?有一段时间,“趣子”成为了我的绰号。这似乎表明,我虽不善庖厨,却自小便善于发现美食。母亲就说过我:“你的嘴蛮识味。”那是,酸甜苦辣咸,舌头敏感着呢。

“民以食为天”,舌尖上的童年记忆,当然不只有小鱼干,炒饭的锅巴便是其一。炒完菜后,如果有上一顿的剩饭,母亲总要倒进锅里热一热。那时家乡不通电,更别说煤气,家家户户都烧柴,坐在灶膛前添柴便成了我的一道活儿。冬天干这差事可以御寒,夏天可不大好受,如同临近火焰山。不过,生活不能没有乐观主义,在炙烤中,我明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当母亲热饭时,我央求别铲太干净了,留一点做锅巴。母亲浇上一勺油,洒上一点盐,将米饭用锅铲按一按,伴随着“滋滋”的响声,散发出阵阵饭香。我抓在嘴里,感觉天下美味不过尔尔。好的锅巴得把握火候,其味微咸,其状略糊,其量偏薄,恰到好处,余味无穷。

“处处留心皆美味。”别怕做家务,当你注入了欣喜的内容,你会发现,烧火可真是件好差事。端一张小矮凳,坐在灶膛前,一边协助母亲做饭,一边煨番薯,一举两得不亦乐乎?番薯要选好,最好是红心的,皮儿薄、薯粉少、水分多、味道甜。如果不小心拿了一根“一包粉的”,那就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做这道美食,细分来,有两种方式。一是把番薯放在火铲上“烤”。一手添柴,一手握着火铲。这种方式的优点是番薯干净,烤的过程也直观,但有时顾此失彼,影响炒菜的火候。忽然间火小了,接不上趟,有时便惹得母亲发火。所以,我多半采用“煨”的方式,也就是把番薯塞进灶膛的热灰里。这种方式也许熟得慢些,并且有时没注意,番薯就裂开了,混进草木灰,给品尝带来极大的障碍。煨番薯的最佳状态,当然首先要熟,但又不能烧焦、不能破相。其极品是,轻轻剥去表层,露出粉嫩肉儿,咬上一口,唇齿留香,真可谓“清香引出洞中仙”。

自从有了火,人类就告别了茹毛饮血的日子,然而,生吃有时仍然是莫大的享受。“油盐生嚼红辣椒”,便是儿时我喜欢自制的一道美食。做法很简单,取一根新鲜的辣椒,剖开一侧,抠去辣椒籽,在里面撒上一点盐,滴上几滴熟油,便大功告成。最关键的环节是选取食材,也就是找上一根适中的红辣椒。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儿时的经验依然不曾忘记:每当想到这道美味时,我便钻进屋前的菜地里,如同检阅部队,放眼打量面前的辣椒,看看哪一根可以进入我的“法眼”,有幸成为我的胃中物。我的体会:一要红透,二要貌端,三要肉厚。通体红透了,那就熟透了;貌不端者,长得不均匀,往往某个部分难以入味;肉质厚实,长得丰满,一般不那么辣。所谓实践出真知,这三条标准屡试不爽,每每让我大快朵颐。

据说舌尖是有记忆的,我们老觉得吃来吃去还是母亲做的饭菜香,那就有先入为主的因素。对此我没有研究,但童年时喜爱的一些美食,尽管时隔经年,却仍然如在舌尖。不说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星辉斑斓的夜晚

夜色迷蒙,抬头仰望,那浩瀚的长空、漫天的星斗,总是让人遐想: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神秘而奇幻,辽远而切近!记忆中,不同时段的几个夜晚,闪烁的星辰与我的眸子两相对视,或让人温暖,或顿生孤独,或心平如水……

小时候的家园已成梦境,深深植根脑海。多少年来,许多梦,背景是故乡。那是赣江之畔一个冲积平原,沿江稻田广袤,池塘星罗棋布,清溪曲折婉转,丘陵拱抱逶迤。原野辽阔又不觉空旷,山岭如黛又不显突兀,一切都恰到好处。我惊叹于大自然的手笔,让这里如同一个摇篮,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故乡人。村庄大体居于平原中部,前山后江。我家地处中部开阔地带,前面是碧绿的菜地,后面是硕大的果园。夏天晚餐后,全家人便提着凳椅,来到房前空坪上纳凉。大人们靠在竹椅上,摇着蒲扇谈天说地,我则常常躺在竹床上,仰望珠光宝气的星空。不知道是眼睛在眨,还是星星在闪烁,许许多多的星星都在跳动,仿佛是一只只眼睛。“天上星,亮晶晶,有一颗,是我心。想我时,看星星;失眠时,数星星;许愿时,等流星。”记忆中的儿歌已不甚清晰,星光下追逐萤火虫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萤火虫飞来飞去,乍一看,还以为是小星星呢。有时候,地上也有荧光,兴奋得扑上去,却发现是一种发光的毛毛虫,顿时惊惶失措,扔得远远的。蒲扇、闲聊、萤火虫……童年的星空温暖如春,永恒在记忆深处。

12岁那年,由于万安水库移民,举家搬迁,新家安顿在老家对面的半山腰上。背倚青山,面朝赣江,眼前田畴万顷、大江奔流,江对岸山岭绵延。居地利之便,春节里,父亲和我分别撰联:“门对青山千年固,户朝江水万代兴”“孔子登高小天下,李白望远壮河山”。半山的风景是怡人的,伫立在家门口,便是无限风光,夜晚,走一段斜斜的山路,不多时便是山头。山头如同一只雄鹰,耸峙于东南一隅。此处不仅孤高,可以鸟瞰故乡全貌,而且是平坦的岩石,白天是天然晒谷场,晚上则是绝好的夜空观景台。大约是参加工作之初,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我独自步入山头。哇!头顶繁星点点,仿佛置身太空。星辉下,朦胧的田野、远去的江水,我不由得想起唐人杜甫的诗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这多么像是眼前的家乡。江面上,一只渔船上似有灯火,随风送来袅袅的旋律,一浪一浪的;眺望西空,一阵流星雨纷纷扬扬……告别求学之旅,人生何去何从?面对未知的将来,此时星空之下,我仿佛是一位孤独的旅人。

光阴如飞弹,恍惚又一程,不觉是中年。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夜宿江南一个叫白鹅乡的山间小镇。白鹅,一个诗意的名字,不经意间让人想起了爱鹅的王羲之和他的《兰亭集序》。“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尤其是久居城市,山村的静谧令人恍惚回到了梦中的童年。时已深秋,我漫步在山道上,微微感觉着有些凉意。小径两侧,不知名的虫豸竞相长吟,山里愈显宁静。山风轻轻吹拂,林海飒飒作响。小时候读过的文章,再度如播下的种子,遇时而发芽。我想起了语文课本里的文章《老山界》,老山界是红军长征途中翻越的一座山。在寂静的星空下,我分明生出相似的感觉:“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阅历了岁月的风霜雨雪,经历了壮年时“手可摘星辰”的豪情,一个人会更加清醒地认识自我:仰望星空,流星滑落,原来个人是多么渺小,恬静、恬淡、恬然,也许是我们的终极选择。

志摩先生在诗中写道:“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别离喧嚣嘈杂的城市,来到一个没有电灯的地方,或江畔,或原野,或山头,你会在清寂中获得一些思索。


刊于《今朝》2021年第2期

(责任编辑:范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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