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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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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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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切口折射大主题

——观赣南采茶戏《一个人的长征》有感


文/刘琳


2021年4月25日晚,赣南采茶戏《一个人的长征》在江西赣州首次公演,引发了不小的谈论热潮。该剧自剧本酝酿到首次登上舞台前后跨越了4个年头,并成功入选中宣部、文旅部、中国文联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剧目,“2020年度文旅部剧本扶持工程名单”,以及“江西省文艺精品创作资助项目”。张曼君与盛和煜这对“黄金搭档”再度联袂,让该剧在创排之初便集聚了业界关注的目光,诚如导演所言“好戏尚未开拍,早已声名鹊起”。首次公演之后持续的讨论热度,从受众层面反证了阐释空间的广阔,也为主题性戏曲创作达到“叫好又叫座”为业内人士和普通观众欢迎探索了可能性路径。观剧后,我们有理由相信导演一定是运用了某种神奇的魔法,让观众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忘却尘世繁扰,沉浸在魔幻的审美体验中,而这部“红色寓言”剧真正的魅力却在谢幕的那一刻显现,在观众一遍遍回味和揣摩的时刻熠熠生光,笔者也试图循着导演给出的一个个细小线索捕捉剧中秘辛。

这是一个行走中的成长故事。本剧的叙事视角追随主人公骡子在革命年代的背景下,作为一个赣南客家“草根”人物,出于生计,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加入红军运输队,协助运输中央银行的重要资产(五十根金条),从江西大余,到贵州黎平、遵义,再到四川泸定,始终追随红军长征步伐的冒险历程。全剧以“五十根金条”推动情节发展,围绕将这五十根金条交还给二号首长的“使命任务”,骡子经历了以父威逼、沦为俘虏、跳崖逃生、雪地前行、忍饥挨饿、险陷沼泽等一次又一次考验,最终加入革命队伍。行走中,骡子在二号首长、邱排长、古玉洁,以及牺牲的红军战士们的精神指引下,由“一个人”(精神自在)朝着集体中的“一份子”(精神自觉)迈进。骡子的成长中没有强行灌输革命理想的痕迹,而是在一次次的情感体验中,自然地将革命信仰与质朴的道德信念有机结合,内化为前进的动力。是二号首长的一句“亏就亏,谁叫我们工作不细心呢?”,是强渡湘江时红军战士的誓死掩护,是cy青年古玉洁极度浪漫的革命理想,也是邱明亮忍饿省粮、沼泽牺牲的赤诚相待,指引骡子由“睄妹子”成长为“干革命”。

在“大历史+小人物”的叙事模式下,骡子个人的成长与革命命运相互映射、有机融合,以复调化的处理深化主题表达。复调和对话式处理有两出精彩情节,一是第四场黎平篝火中骡子与古小姐的一段精彩对话,抒情式的国际歌和活泼滑稽的采茶调这两种风格迥异的音乐激烈碰撞,理想不分高低、没有贵贱,“海燕”和“家燕”,“战士的青春热血,在蓝天下自由挥洒”与“我要和她生好多个崽,这个喊爹那个喊妈”的话语碰撞,最终达成和解,小人物的个体生命存在和个人命运的关切点有机融入革命、民族和历史的宏大叙事中。二是第七场草地红星中,骡子、邱明亮、古玉洁和花姑的四重交替对话,“哥将一根银簪子,亲手插妹头发;红星就是我的梦,照耀中华千万家”的四重唱将剧情烘托至高潮,“小家”与“大家”,原始共通的人性和高远升华的革命理想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同样与观众达到共情。

这是一则别出心裁的红色寓言。作为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一个人的长征》没有选择波澜壮阔的革命历史场面,而是在一个“小人物”身上做文章,运用“以小见大”的艺术创作规律,用艺术化的形式把红色信仰现实化、民间化、生活化。面对这样一个宏大的主旋律“命题作文”,舞台的极简主义处理,主角对话的诙谐幽默和生活化书写,在革命主题一贯的“情感爆发”和“过度抒情”之外,另辟蹊径,回归情感的自然流露、情绪的自然表达,贯穿抒情的生活化情调。骡子的形象有血有肉、真实丰满、回归人性,他不是一个“高大全”式的英雄,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只是一个“草根人物”。故事的讲述采用寓言叙事,在一个小人物简单的还金情节中,巧妙地串联起红军长征途中关键的节点,伴随着各色人物接续登场,透过一方小孔,折射出革命年代动荡不安的生存现状,也在细节的穿插中,展现长征途中的浴血奋战与苦难艰辛,我们从“小切口”进入,在“小空间”中体验大情怀,追随作者一同探寻长征能够胜利,中国革命能够胜利的本质原因。

长征是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我们总是有饱满的、丰富的情感需要表达,但是,透过“小空间”的戏剧表演,我们感知到一个内敛、克制、沉静的叙述者,不论是剧作者还是导演,都极力隐蔽自己的观点,主角骡子精神上的转变也是潜移默化、内在而深沉的,观众由被动的接受教育对象、情感冲击对象,转变为被尊重的剧场体验共建者,剧中更多的智慧和思考都隐藏在“潜奔的激流”中,在剧情的留白处。骡子表现出的“憨”劲儿,带有赣南客家人特有的执拗、坚韧和不善言辞,“吃饭穿衣讨婆娘”般的乡村俗语和“破灯笼”式的直白浅显构成他的语汇基调, 配以赣南采茶戏丑角表演独特的矮子步,活脱脱一个赣南老表形象跃然台上,给悲壮的故事肌理披上一层轻喜剧的外衣。剧中多处谐音的戏剧化处理,加以革命浪漫主义的夸张表达,消解红色题材的悲怆沉重,呈现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别样审美,“沉重感”闪现在叙事节奏刻意减慢和凝视视点的场景中,如第七幕开始处二号首长带领的红军长征队伍以慢动作的行走动作,迎着曙光,在低沉的呜咽声中传递战友的遗体,整个画面营造庄重的生命体验;邱排长身陷沼泽牺牲后,那一束打在他军帽上的灯光,将观众的目光短暂聚焦,情绪在凝视中缓缓发酵。

这是一个写意灵动的魔幻舞台。故事以骡子的梦拉开帷幕,最精彩的部分也在骡子的梦境中完成,以梦境开篇的前景设置处理,给该剧叠加一层魔幻滤镜,也为导演的“鬼搞”找到了逻辑支撑。本剧的舞台整体上是简练干净的,没有固定的舞台装置,所有的道具场景都是移动式的,其中大门板的装置多次运用,且每次都辅以不同的舞台功能。在开场,两块门板的开合构成梦境与现实的开关,在大余县城和遵义街道,门板又化身为街边商铺门面,并且,门板上设有不经意敞开的窗口,在空间上造成深景视角,增加空间纵深感,同时也制造了“看——被看”的“窥视”视角,“看”的发出者是普通“吃瓜群众”,“被看”的是骡子等主要角色的故事,“吃瓜群众”视角(平民视角)的介入不仅平添了本剧的生活化气息,更重要的是带入普罗大众的角色,隐喻骡子属于人民中的“一个”,人民也是一个个的“骡子”。剧中最为梦幻唯美的场景莫过于骡子在泸定行乞这一幕中出场时,漫天雪花飞舞,唯独他一人衣衫褴褛,背着一个烂棉絮卷儿,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行乞的画面,简洁纯净的画面勾勒出骡子行走的不易和信念的坚定,给观众视觉上的冲击,情感上的触动。还有一幕是在骡子和邱排长同卧草地各自入梦的梦中之景,童话般的星星和月亮在舞台上游走,营造与苦难现实形成极大反差的绝美梦境,梦中有故乡、有爱人、有信仰,两人在梦里汲取了精神支撑——保护家园、守卫人民。观众也在审美体验中对红军长征的动因,对老一辈共产党员的初心使命有了更加确切的理解和更为深刻的情感认同。

此外,剧中还对道具进行了拟人化处理。骡子家门前的三棵杉树是剧情的参与者,在骡子与花姑的重逢中扮演内心情感表达者的角色。人偶同台、皮影和投影的运用也是本剧的一大亮点。剧中前半段两个重要角色——黑骡和红马是由人偶同台完成的,并且黑骡和红马的设计取法于传统皮影,在湘江突围的一场艰难战役中,舞台顿时黯然,只有一处远光灯将黑骡和人物剪影投影在舞台后的幕布上,整个画面具有胶片的颗粒感,给观众带来历史的沧桑感。人偶的退场方式也向经典舞台剧《战马》致敬,当黑骡中弹死去后,木偶的操作者将木偶放倒在舞台上,慢慢离开木偶,退场,如灵魂的离去。

故事的最后,骡子迈着矮子步、耍着扇子花,由低桩、中桩到高桩,走进红军队伍,他从“我就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红军,有你(邱排长)这样的人!”到“我知道现在自己还够不着,但是要成为你(邱排长)这样的人。”故事戛然而止,留下无尽想象,也预示着长征路一直在继续,作者想要阐述的似乎不仅限于对历史的挖掘与建构,更多的是对当下的启示,我们在回顾历史的同时,也该看到,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长征路,每一代人都要走好自己的长征路,在走好自己的长征路上,我们需要信念的支撑与信仰的指引。

(责任编辑: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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