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姐 妹

文/廖安生

笑桃与春秀是从柏树村走出来的一对好姐妹。两人同龄，一起在村中读完小学，又结伴到镇里读了三年初中，后双双考入县城的师范。说来也巧，两人同学十一年后，师范毕业又成为同事，都被分配在镇中心小学教书，还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居住。

笑桃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性格内敛。春秀皮肤黝黑，身形富态，外向豪放。虽两人性格各异，每天相处一室，仍有说不完的话语，毕竟两人知根知底，亲如姐妹。笑桃比春秀大三个月，当然，淘气的春秀是不称笑桃姐姐的，彼此间都直呼其名。

镇小学与镇中学仅一河之隔，因小学没有住校生，就没办食堂，小学几名单身的教师都在中学搭膳。

这一年镇中学也分来了两名男教师，一个叫周根泉，毕业于省师大数学系；另一个叫宋宝华，毕业于地区师专中文系。

同在一个食堂吃饭，根泉与宝华很快认识了笑桃与春秀，两位小学女教师引起了两位中学男教师的关注。

根泉文凭比宝华高，长相比宝华好，根泉与宝华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根泉打算追求笑桃，宝华想与春秀好。暗地里，两男向两女均表白了自己的那种意思。

笑桃对根泉是有好感的，春秀对宝华却没什么好印象，春秀喜欢的也是根泉。

夜晚，春秀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叫醒正在酣睡的笑桃。

“笑桃，我跟你说个事情。”春秀兴奋地说。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有事不可以明天说吗？”笑桃嗔道，哈欠连天，显得很不耐烦。

“你觉得周根泉这个人怎么样？”春秀开门见山地问。

笑桃经春秀这一问，大吃一惊，睡意全无：“怎么了？”

两天前的夜晚，笑桃经不住根泉的再三相约，两人在中学后面的树林里见了面。笑桃当然知道根泉的意思。两人第一次约会，话语还特别多，聊得很投机。

“张笑桃，我问你，周根泉这人怎么样？”春秀大声说。

“还行吧！”笑桃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也觉得周根泉这人不错。”

“你什么意思？”

“我对根泉有感觉，想跟他处朋友！”

“根泉向你表白了吗？”

“根泉倒是没有，宋宝华写过信给我，可我对他没有好感，我爱上的是周根泉。”春秀口无遮拦，把自己的心思全说了出来。

笑桃却没有勇气向春秀坦白，根泉是喜欢她的，写过几封信给她，两天前两人还约会了。

春秀说：“我要追求我的幸福，将周根泉追到手。”

春秀说完心里话，作出这一决定后，带着倦意，很快就睡得像死猪似的。

这一夜，笑桃却再也没睡着。

笑桃开始对根泉躲躲闪闪，避而不见，这让根泉很是纳闷。这倒给了春秀机会，春秀主动出击，对根泉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中学条件比小学好，像根泉、宝华这样刚毕业分来的单身教师也一人一室。这给春秀带来了方便，她每天有了空闲就往根泉房里跑。

根泉终于明白了笑桃躲避他的原因。

当然，相比之下，根泉更喜欢的是笑桃。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春秀的到来，根泉总不能下逐客令，况且是位年轻的异性。

春秀的热情、大方、善谈，使得根泉对她也产生了不少好感。春秀丰满的身段，鼓鼓的乳房，也让根泉这位年轻人想入非非。

春秀频频出入根泉房里，让众人一看便知他们在恋爱。从农村长大的春秀，天生就很勤快，一段时间后，春秀把根泉洗衣服的活儿全包了。夜晚，两人呆在一起，话也越来越多，每天都要呆到很晚，春秀才会在根泉的护送下离去。

一天，根泉感冒发烧，这可把春秀忙坏了，她特意向学校请了假，全天候陪伴根泉。先是领他到医院看医生打针，回来后，又是送药、倒水，又给他做可口的饭菜，还打水帮他洗脸、洗脚、擦身，让根泉倍感幸福，心里美滋滋的。他想春秀就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他决定接纳她，娶她为妻。

病好后，根泉浑身是劲。那晚，春秀又早早来到根泉房里，聊到深夜，春秀想回去睡觉，这次根泉没让她走，春秀也很配合，把自己的身子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看到春秀跟根泉好上后，宝华把触角伸向笑桃。宝华虽貌不出众，但并不难看，个头不高的宝华显得精干、结实。两人都从事语文教学，这使得两人有了更多的话题。宝华学识渊博，能说会道，还写得一手好字，最让笑桃赏识的是宝华的文采。

一个周五的下午，随着周末的到来，忙碌了一周的老师都感到一身轻松，趁着闲暇，办公室几个老师在翻看报纸。突然，邻桌的王老师站了起来，惊讶地说：“哎，这里有一篇中学宋宝华老师写的文章。”

王老师拿过来给笑桃看，这是当地日报的《大江》文学副刊，登了一篇署名宋宝华的散文《老去的河流》。王老师看完了传给笑桃看，笑桃仔细看了，这篇散文洋洋洒洒近两千字，写他故乡的那条河流，因上游植被的破坏，使得河水越来越少，已快干涸，他呼唤人们保护坏境，保护森林，保护母亲河。

十几位老师一一传阅了这篇文章，感慨万千，赞美不断。笑桃内心也发出由衷的感叹。

与宝华进一步交往，笑桃得知他在读大学时就爱好文学，是文学社的副社长，写了很多文章，也发表了很多文章。

宝华追笑桃的方式很特别，他不断给笑桃写信，表白他的爱心。笑桃也很高兴看宝华的情书，阅读宝华的情书对笑桃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与根泉相比，宝华来自农村，人朴实，能吃苦。根泉来自县城，好面子，图享受。

笑桃反复琢磨，觉得能嫁给宝华也是不错的选择，她也被宝华的文采所折服。

爱看书的笑桃终于愿意踏入宝华房间，从宝华那里拿去一本本她爱看的文学书籍。

笑桃与宝华也相爱了。

第二年国庆，春秀与根泉结为伉俪，三个月后的元旦，笑桃与宝华也喜结良缘。

笑桃与春秀是对好姐妹，因有这一纽带，婚后两对小夫妻常聚在一起，亲如一家，让学校的老师们看了都很羡慕。

接着春秀生下一男孩，笑桃生下一女孩，两女人将小孩抱在一起，说笑着都称：“要是两个小孩长大了，有缘做夫妻就好！”

春秀上课了，笑桃给女儿喂奶，她一定会把春秀的男孩抱过来喂上几口。当然春秀给儿子喂奶，笑桃有课，春秀也会抱上笑桃女儿，让她喝上自己的奶。

根泉毕竟是城里人，他不想在这乡镇中学扎根的，虽然他已在此娶妻生子。在这乡镇中学呆了三年，在家人的周旋下，根泉调到了县城二中去了，此时，他的儿子还未满周岁。

别妻舍子，根泉内心酸楚，走得并不洒脱，但毕竟是几经努力才迎来的调动，根泉心中的快乐多于难过，他义无反顾，只身来到了县城。

从此，每逢周末，要么根泉回乡下看望妻儿，要么春秀抱上幼仔去县城与丈夫团聚。

根泉这一走，春秀孤儿寡母的呆在乡下，真是难为他们了，虽然春秀娘家找了一个小女孩帮着带小孩，但小女孩只会抱抱哄哄小孩。

春秀的男孩体质并不好，经常患些感冒发烧的毛病，有时还是在晚上发病，多亏宝华和笑桃住得近，一次次陪她把小孩送去医院。

春秀也放得开，懒做饭了，都上笑桃那搭膳蹭饭吃。

春秀在宝华、笑桃面前说得最多的是县城的生活，她迫切想离开乡下，调进县城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根泉也正在不断努力。

根泉调回县城一年后，宝华也调进城了。

在农村出生长大的宝华本没有进城工作的想法，他娶了笑桃后，曾打算一辈子与笑桃扎根乡镇做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然而机缘巧合却成就了他。

一次，宝华去县一中听公开课，一名分在县一中执教的大学同学刘文华告诉他，县委、县政府正在全县选招文秘人员。刘文华的父亲是县委办副主任，这消息肯定准确。刘文华认为宝华文笔好，是个好人选，他极力鼓励宝华去报考。

宝华在同学的劝说下，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报了名。

宝华不但考进了城，而且是县委机关，凭着他的文笔，在刘文华父亲的推荐下，宝华当上了县委马书记的秘书。

随着宝华的调离，留下笑桃带着年幼的女儿留在乡下。

春秀与笑桃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如婚前单身时一样，走得更近了，甚至吃住都搅合在一起。

转眼间，一学期就过去了，学校放了寒假。

春秀是最盼望着寒、暑假的到来，她可以进县城与丈夫一起，在城里生活。

因要进城过年，春秀一放寒假就先回到娘家住了一个晚上。

女儿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世上做娘的都疼爱自己的女儿。

晚上，春秀与娘住在一起，春秀娘关心地问：“春秀，根泉都调进县城一年多了，怎么还不把你调进去？把你们孤儿寡母的丢在乡下，多可怜。”

春秀安慰娘说：“你放心，根泉和家人正在四处找人想办法把我调进城去，只是现在老师进城太难了。”

娘说：“根泉年轻又好看，一个人在县城你不怕他变心吗？”

春秀说：“谅他也不敢！”

娘说：“你就这么放心？”

春秀说道：“根泉人老实，在家什么都听他妈的，结婚后，什么都听我的。”显得很自豪。

娘说：“唉，听说笑桃的丈夫也到县城去工作了，还给县里的大领导当秘书！”

春秀不屑一顾地说：“给领导当秘书有什么好，成天给领导倒水、拎包，写材料。”

母女俩说了一夜的悄悄话，不知怎的，春秀还告诉了娘她心中的一个秘密，就是笑桃的丈夫宝华先是追过她的。

春秀与笑桃相比，当初春秀能嫁给根泉，是引来村里人的一阵阵赞叹声的；随着宝华进城，当上县委书记秘书，村民们开始羡慕笑桃了，觉得笑桃有眼光，择偶不仅仅看男人的外表。

春秀娘是村中有名的长舌妇，春秀与娘说的那些悄悄话，都被她娘一五一十在村中传开了。当然有些话也很快传到笑桃娘耳朵里去了。

正月初二，笑桃与宝华在乡下过完春节，一家人来到村里拜年。

进门寒暄几句，说了些祝福话，笑桃娘就迫不及待把笑桃拉进内屋问：“笑桃，听春秀娘说宝华原来先与春秀谈过，没谈拢，宝华再来找你的？”

笑桃一听，脸色绯红，轻轻地说：“没有的事情！”

笑桃娘说：“那怎么春秀娘在村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笑桃说：“嘴长在人家头上，她爱怎么说你管得了吗？”

笑桃心里很纳闷，宝华曾追过春秀，此事怎么就在村里传开了呢，她心中断言：肯定是春秀透露出去的。对根泉追过自己，笑桃可是一直守口如瓶，从没对第三人说过一个字。更让笑桃难以接受的是，村中竟然还有笑桃夺了春秀男人的传言。

这次回娘家，笑桃没了以往那高兴劲儿，也不想去串门，呆在家里一直闷闷不乐。

作为县委书记的秘书，还是很有优越感的，寒假一过，笑桃就调进县城一小去了。

笑桃的调动，是为了解决宝华夫妻两地分居，使宝华更安心的工作，县委书记指示有关部门办理的，一切都非常顺利。

看到笑桃调走了，春秀内心是嫉妒、难过而又羡慕。

笑桃走后，镇中学、小学又开始流传宝华当初曾追求过春秀的事情。

课后，教师们一起闲聊，有人给春秀开玩笑说：“当初要是你看上了宝华，不也进城了吗？”

每当听到这话，春秀便会露出得意的笑容，回答说：“我也知道他有才华，就是人又矮又黑，我没看上眼。”

看到笑桃如此顺利地调进了城，春秀与根泉几次在县城上门找到笑桃家，非要宝华帮忙。

宝华人厚道、低调，谨小慎微，他当然无法答应春秀进城的要求。宝华也自知凭他个人的能力，他也办不到。

几次请求，宝华均未答应。眼看又到了暑假，正是调动教师的时机，春秀与根泉上宝华家送来厚厚的一沓现金，非要宝华、笑桃收下。

笑桃也曾问过宝华能否帮春秀调进城，也劝过宝华帮帮春秀，可是宝华实在无能为力。

帮不帮忙，宝华与笑桃都不会要春秀两口子送来的那笔款。

得知春秀回娘家了，笑桃也正想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笑桃带上那用信封装好的一沓现金回到村里。

笑桃来到娘家，放下行李和小孩，拿着东西就直往春秀娘家赶。

春秀因一直调不进城，心里非常沮丧，住在娘家也不开心，整天无精打采。

春秀娘看了，心里也难过，安慰说：“女儿啊，认命吧！当初你要是看上了笑桃的那个男人，你不也进城了吗？”

春秀说：“我才看不上他呢！笑桃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接着，春秀又说：“真是人矮一肚怪，笑桃男人因追我不上，到现在还很记恨我，不愿帮我这个忙呢。”

春秀和她娘说的话，被刚要进门的笑桃听得清清楚楚。笑桃忍无可忍，冲了进去，大声说：“你再在外面贬低宝华，看我撕破你的嘴。你去问问你家根泉，他当初追的可是我！”

笑桃的突然出现，让春秀母女俩惊得目瞪口呆。

笑桃一把将手中那一沓钱向春秀脸上丢去，霎时整个屋内飘扬着一张张红色纸币。她拂袖而去，泪水浸满了双眼。

刊于2021年《今朝》第三期

（责任编辑：黄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