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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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圻子（原载《今朝》2022年第1期）
风的气息
有人在北盘江大桥下
拍摄风的气息，那是一个峡谷
他们寻找风经过山川时的声音
悬索式高架公路桥横越而过
而河水流淌在峡谷的最低处
他们知道风吹过的同时
河水也跟着那追逐之物
风鸣响于空虚地带，时缓时急
风从树林里出来，带着落叶
灌木和草籽的气息，风从峡谷
出来，带着洞箫迷人的音符
在山地，徘徊的风不断消散
风的气息保存着恰当的威严
有人将设备架设在北盘江的岸边
试图捕捉亘古之风的气息
用音像来描述这抽象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早晨重现的风
早已将历代的夜晚抚摸
在我们这里
在我们这里，群山不会成为围栏
山谷里的溪流认识每一条道路
五十年了，这里只下过几场大雪
大雪也不会成为围栏，折断的树枝
我们将它们劈成一堆，背回家中
在我们这里，穷人的屋顶
只降落夜晚的星辰，一切太安静了
丘陵里没有马，漆黑的丛林里
没有什么需要禁止，行路声缓慢
生命都隐藏在万籁俱寂的呼吸中
在我们这里，人们用同样的声调
因循古老认定，谦逊或虚和
思想诞生于太阳升起或落下的地方
万物附身时间，时间圈养亲人
那突破桎梏之人，我们尊他们为神
“每个房间都有它自己的声音”*
“每个房间都有它自己的声音”
柏桦如是说。寓所有寓所的
排屋有排屋的，监房有监房的
门锁、窗、桌子、抽屉和衣架
声音发自这些冷静的物品
沉闷生活里，有些东西不慎跌落
茶杯、钥匙，咳嗽或哭求
一只老鼠的吱吱声打破沉默
耳语只使用那些亲切的语言
丢失的声音只属于沉默的房间
或许你在那里，或许你不在那里
我突然想起薇依，她的房间
只有饥饿与贫寒，究竟为了什么
也许每个房间都有它自己的孤独
星星之于天空，救赎之于心灵
*柏桦《房间的声音》
木头之诗
无论木头曾经叫做什么
叫樟树，叫杉树
叫柏树，或者叫做其他树
木头永远是它自己
成为木头之后它就不再死亡
时间之路如此漫长
木质的生活才有了致密性
但每个人都知道
任何事物都有脆弱的一面
经历年月的木头将自身收紧
它的意志，比我们的沉思更深
如果它是一堆点起的篝火
它知道我们在向茫茫人世求援
如果它是书桌、椅子
或者是一口空置的棺木呢
木头全部的沉默
如同一个想象的荒原
为了理解它，有人取来斧锯
而木头永远是它自己
它的寂静与孤独，适得其所
隐匿之歌
我们在山上迎接黎明
看云霞从不可知的外界涌来
内心默念的东西是否坦白
我们在山下挨近黄昏
落日以不可逆的寞寞之色
投射到我们的精神之中
大地的表面扭曲而疼痛
哦，忘乎所以的冲动
河水以经历，流浪者以哀矜
我们温习那些踉跄的词语
一次次迷途，一次次惆怅
情感的漩涡永无止歇
现在我们的核心问题是
当死亡成为显而易见的归宿
什么才是生命隐匿的规则
我们看到天空的雪落下来
揣摩它的厚重和安静
仿佛天与地互赠的礼物
我对这个世界还不确定
我对这个世界还不确定
隐士，久居库辛镇
对着邻家女人画画
隐瞒妻子，画板让人迷恋
空荡荡的一天，生活平静
孤屋、老人和鸟兽，偏僻
海风吹动窗帘，如某种情绪
在北美完整的冬天
极致的个人主义具有了
不可想象的丰富性
我对这个世界还不确定
河水在旷野上走动
夏风将热情全部消耗
林间空地相对疏离
那空旷足够放得下所有
霜、雾和冷空气
折断的树枝没有响声
枯草抛开草籽，等来年
安德鲁·怀斯向我出示灵魂
他有许多与我相关的东西
春天过后
春天过后，草木葱茏
雨的间隙是治理。旷野寂静
所有死者，都放弃了语言
只有生者仍在谈论世界
哲学越走越远，我们的辽阔之地
在哪里？一个梦周而复始
有人生来冷漠，面无表情
有人从一首诗中回来，一无所获
春天过后，大地还在孕育之中
只有相信死者放弃了语言
才能明白沉默才是最后归宿
那深入生命之中的人
一时之间无法走出生命渊薮
思想越用越沉，超过自身本身
路标
凌晨三点，一辆卡车上路了
正当我醒来，听见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在国道上，一辆卡车很重。卡车识得路标
就像一只隐秘世界的蚂蚁，识得路途。
一只蚂蚁上路了，在我心里
它会遇到同样的路标——
反光的箭头所指，但目的地是哪里？
听者疑惑，未来和过去，无人知晓。
我在睡梦中遇到一个个指路牌
凌晨三点，必须作出选择
深夜的旅人告诉我，必须前往
指路牌读出我疲倦的思想
任何一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哪里
诗人将卸下词语，如黑暗之路卸下货物
我的朋友知道我
我的朋友知道我进入一首诗会遭遇
许多困难，并不像散步这样乐于所至
如同清早缓缓打开冥想状态的觉悟
树林中一片叶子的飘落显得异常轻微
我的朋友知道我要朝荒芜的地方去
所谓独辟幽径，无非是一个人去无人去之处
写诗是道前人所未道，并非不能
但我至今还在这惶惑与迷思中往返
（责任编辑：聂道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