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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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红苇（原载《今朝》2022年第4期）
慈姑岭
记不清这是第几条古巷
曲折起伏的慈姑岭
让人伤怀又欣喜
走在逼仄的空旷里
人影零落，已无车马往来
一两只麻雀停留在
破旧的屋檐
和几株野蔷薇分享
落寞与芳华
隐约听到窃窃的笑声
那一定绣楼的姑娘
抛过来的时光
折身回来，山河成为故人
星空吹起笙箫
还是一样的黄昏
一样的落日
你不在身边的时候
人世间所有的美
都让我黯然神伤
山中已无落日
当我们到达山顶时
崆峒寺门虚掩
香火已奄奄一息
方圆十里
只有秋风和我们
还在追寻远方
庙里唯一的和尚
已经下山企图点亮
万家灯火
一排排高松肃然站立
从菩萨的手间
遗漏了一室霞光
当你许愿出来
我轻轻摇晃一棵柿子树
金黄的果子
掉落脚边
你捡起来放入篮里
一轮落日
刚好归隐山中
我也是群山的一座
崆峒山的四月依然芳菲
暮晚时分，雾霭若隐若现
枫香树、铃木、野樱、野枇杷……
都拥有曼妙的年龄
她们在风中嬉闹
沿着溪流一路追赶
林间，虫鸣喧哗起伏
仿佛告诉我茫茫无边的心思
数只绣眼鸟和柳莺飞向天际
勾勒出群山的轮廓
当我到达山顶时
一块仙人石已等了很久
我们默然无声
闭目倾听崆峒寺稀疏的钟声
万物总是如此关联
一草一木，都是群山
向时光写下的谶语
我确信：如果你爱我
此刻，你会在远方看到
我也是群山的一座
途中
需要一段旅途，证明万物并非永恒
需要一场暴雨，终结即将干涸的夏天
树木在飞，我是孤独的远行者
云朵在飞，他们是我失去的伴侣
离开太久了，很多事物都让我留恋
有时是泥土，有时是星辰
有时是你送我离开时
轻轻关门的咿呀声
春天
仿佛有个人站在春天的山冈前
天空的帷幕缓慢拉开
寂静的大地逐渐五彩斑斓
河里浮动一片片金光
风停止了摇摆。灌木丛和菖蒲交织在一起
暮色铺开巨大的渔网，把船和小屋拖回岸边
灯光依次亮起
一串串鸟鸣，在瞬息，跌落水面
我静静坐成水底的一块石头
一刻不停，接受流水的消磨
我知道，越发使我沉默的，是我自己
而这些沉默，正是我热爱人世的理由
攀高铺25号
喧嚣的城市，高楼鳞次栉比
总有几条古巷与之对望
保持不朽的风骨
总有一阕宋词，扶住老屋
摇晃的身躯
那一天，我踏入古巷时
油桐花已落满一地
一群吟诵者的醉影
正与斜阳拱手相送
门外，香气弥漫
芫荽和丁香摇摆不定
让每一块青石板在风中
有了归宿
古巷弯下腰身，穿过八境台
多像一条鱼游入贡江
灯火已凉，我走出巷口
一如年少时驻足江边
城外涛声汹涌，城内车马往来
多少年了，布满苔藓的铭砖
在每一个黄昏
传来古老的回音
在前世，我们彼此相忘
在人间，我们再度重逢
落日与江水
我们如此喜欢黄昏
在此刻的静谧中
抚摸江水
一同呼啸，悲悯，孤单
奔腾的爱如此直接
一切都永不停歇
我更偏爱落日
它对人间保持缄默
这么多的悲喜
变得愈发迟缓
云朵已长成晚霞
风中草木依旧
我们还没有等来
秋天收获的消息
一只飞鸟划过江面
掀起波浪后复归平静
多像我们的爱
不轻易打开
也不轻易绝望
不经意受伤
又悄然愈合
落叶如发
起风了。黄昏的街道
如同一封信的开头
我捡起一片落叶替代你的名字
这一年的春天
比我的脚步来得更迟
窗外，依旧落叶纷飞
笔直的街道更加空旷和幽深
曼妙的香樟树影
暮色里隐身的花朵
这些时光的附属品
逐渐腐烂，逐渐重生
在辽阔的人世，我已两手空空
唯有我们一起度过的光阴
属于自己
譬如：落日，落叶，落发
这些柔软的事物
一次次击中坚硬的内心
黑夜里，月亮会见证：
一片片死去的叶子
在我的体内复苏，开花
长出满头明亮的白霜
天将晚
昌河依村而过，河水仍然丰盈
芦荻爬满岸边的黄昏。目光落入村庄
高楼覆盖稻田，秋天在炊烟里摇曳
村口多果树，枣树趴在院墙打量行人
柚子倒映池塘，在水里彼此碰撞
风吹起一圈圈寂静的时光
小学堂红旗招展，孩子们仍在嬉戏
课堂上的读书声，变成了母亲
急切的呼喊
大地吸纳了村庄的白昼
童年，在暮色里发出光芒
山行
了解春天，必须以一条山路为捷径
必须与溪流的曲线相吻合
当我们驱车疾驰，群山逐渐向一边倾斜
一片松林里溅满鸟啼。落日和松林
开始描摹它们的余生
春风袭来，泡桐花尚未盛开
木姜子在风中摇曳，那是你伸手
从我心里揪出，一句句滚烫的话语
山谷深处，时光慢慢隐退
你的眼神在暮色里更加清澈
归来时，山中已无落日
我们紧紧相拥
仿佛重新走了一遍人间
（责任编辑：聂道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