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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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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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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岛鱼鹰


女孩南荻第一次见到男孩鱼鹰是在七月的船岛,这个外形酷似一条渔船的村庄,坐落在候鸟的王国——鄱阳湖上。

鄱阳湖在江西省北部,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秋冬季节,万羽归来,烟波浩渺的鄱阳湖上到处都是候鸟,它们自由自在地捕食、嬉戏,翩然起舞,就像一群快乐的精灵,让鄱阳湖变得更加灵动起来。

船岛离南昌市车程差不多两个小时,它其实不是真正的“岛”,有一条马路通往村庄,只有在涨水的时候,四周才会被水包围,马路也会变成水下公路,它因此成了一个需要用船才能通往外界的“岛”。要是在水汽蒸腾的春天,船岛就会被朦胧的烟雨笼罩,这会儿的船岛就跟鄱阳湖融为一体了,看起来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天,南荻从南昌市坐车来到船岛。一路上,她领略了从未领略过的美景,公路的左边是水域宽广的鄱阳湖,右边有许多碧绿的狗尾草、苔草之类的,还有一方方棋盘一般的水田。打开车窗,从大湖刮来的风呼啦啦地吹过,南荻感到很是畅快。

南荻到达船岛的时候正是傍晚,左边的车窗外,一轮圆滚滚的太阳正慢慢地沉入大湖,让南荻想起“长河落日圆”的诗句,右边的窗外有一团巨大的火烧云,南荻定睛一看,发现那云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橘色的鹤,她深深地被火烧云吸引,赶紧下了车,想好好地欣赏欣赏!

风儿吹来,橘鹤慢慢地向水田“踱步”,那些水田成了一面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是鹤的倒影,整片水田也变成一片橘黄。看着火烧云,南荻的心也跟着被点燃了,她给火烧云拍了好些照片,又拍了一段视频,就在她打算上车的时候,忽然,她看到火烧云下方有一群鹭鸟在飞,刚刚她只注意了天上的火烧云,竟然把这些鹭鸟忽略了!确切地说,这群鹭鸟是跟着农民的翻耕机翻飞,翻耕机翻耕了一圈又一圈,鸟儿们也跟着飞了一圈又一圈,哗啦啦哗啦啦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剧烈的风暴。

南荻第一次看到人和鸟这么和谐的画面。这些鸟不怕人么?它们为什么会跟着翻耕机飞?她感到很好奇,于是,蹑手蹑脚地沿着田埂走了过去,她想去拍一段视频。这些鸟也不怕陌生人呢,南荻靠得很近了,它们也丝毫不受影响。耕地的那位农民挺有意思,边开着翻耕机还边用手机拍鸟绕着他飞的视频。南荻想,现代农民都是这么耕地的么,看起来真享受!

就在南荻即将靠近的时候,开翻耕机的“农民”转过身来,冲着南荻笑了笑,说:“嘿,要我帮你拍张跟鹭鸟的合影吗?”南荻被吓了一跳,这“农民”原来是一个少年!少年长得瘦瘦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眼睛跟星辰一样,闪烁着活力四射的光芒!这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的男孩,南荻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飞鸿的潇洒,游鱼的悠然。

“合影?”南荻没反应过来。

“是啊,如果你喜欢开翻耕机的话,也可以上这里来!”男孩眨眨眼,有些调皮地说。

“可是,我不会开翻耕机。”南荻说。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成。”说完,男孩伸出右手,“我拉你上来吧。”

南荻想了想,也伸出右手。男孩用力一拉,她就被拉到了翻耕机上。

“坐好了!”男孩说完,开着翻耕机往前走去,那群鹭鸟哗啦啦哗啦啦地跟着他们俩。有些鸟儿还故意飞得很近,从南荻的眼前、头发梢飞过,似乎在欢迎她的加入。南荻一阵阵惊呼,她感觉太有意思了,来自大都市的她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就这样,男孩载着南荻开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空中的那只橘鹤渐渐消失。

“忘了告诉你,我叫南荻。”南荻太兴奋了,她很感谢男孩给了她这么一次体验,分别的时候,她赶紧自我介绍,“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记得加我微信,把拍的视频和照片都发给我哦。”

“行。晚上回去我就发给你。对了,我叫鱼鹰。你是来船岛旅游的吧?”

“是呀,我来这里过暑假。”南荻说,“鹭鸟为什么总是跟着你飞?它们看起来跟你好熟哦!”

“那些都是牛背鹭,翻耕的时候,牛背鹭可以啄土里翻出的蚯蚓和虫子。这里的鸟都不怕人的,因为,我们已经把鸟儿们当成了家人、朋友,不会伤害它们,它们自然也就不怕我们。”男孩说。

“说得也是。”南荻说,“我喜欢鸟儿,它们是大自然的精灵。”

“如果你喜欢看鸟,欢迎秋冬季节的时候再来,那会儿会有很多天鹅、大雁、白鹤、野鸭子之类的候鸟从西伯利亚飞回来过冬。”男孩说。

“我会经常来的,我爸爸是这里的驻村干部,常驻在这里。”南荻说。

听到南荻说会经常来,男孩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

“瞧,这是我刚刚拍的火烧云,多美的火烧云呀,就像一只橘色的鹤!”南荻从手机翻出火烧云的照片,说,“可惜,这么美的景象很快就消失了。”

说起鹤,男孩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他告诉南荻,他曾经养过一只受伤的白枕鹤,那只鹤通人性,他对鹤的好,鹤全都感觉得到,鹤的身体痊愈后,它就像一个小跟班一样,经常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在芦苇丛里奔跑、玩耍,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可是,春天的时候,天气变热了,鹤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就跟着同伴飞走了。

“你那么喜欢它,为什么要放它走?”南荻不解。

“放手,让它自由,是更高级的喜欢。”男孩说,“我每天都在等待初冬的到来,等待鹤飞回来看我。”

南荻无法理解等待一只鹤归来是什么感觉,听男孩的口气,应该就是等待一位远去他乡的老朋友的感觉吧。

“今年冬天,如果你还在船岛的话,我会介绍那只鹤给你认识的。”男孩说,“我相信,我的那只鹤一定会回来看我的,它认识回家的路。”

于是,南荻也开始期待着冬天的到来,她很想见见那只被男孩养过的鹤。



南荻第二次见男孩鱼鹰是在几天后,由于连日下暴雨,鄱阳湖水位突然升高了很多,船岛上的很多房子都淹了,锅碗瓢盆,以及村民养的鸡鸭全漂浮在水面上,场面很是混乱。

南荻被爸爸安排在一条船上,他自己就去抢救村民的物资了。给南荻划船的是一位大爷,他对南荻说:“水把马路淹了,我们只能用船把你送出去。”

“我爸爸叫您送我出去的?”南荻问。

“是的,南书记说,闹洪灾很危险,先把你送出去!”大爷说。

“我爸爸呢?”南荻很担心爸爸的安全。

“南书记说,大家安全撤离之后,他才能走,你爸爸是一位好书记!”大爷划动船桨,又叮嘱道,“姑娘坐好了,我们得赶紧走了!看这天阴沉沉的,待会儿估计又要下雨了!”

船刚划出去不远,南荻就听见有人在后面朝他们喊话:“等一等!”

南荻转身一看,原来,是几天前的那个少年——鱼鹰!他也划着一条船。鱼鹰追了上来,对大爷说:“邱大爷,您年纪大了,水路那么远,我担心您吃不消,我也陪着你们一起吧!”

“南书记叫你来的?”大爷问。

“我自己来的!”鱼鹰说。

“你们认识?”大爷又问。

“认识,认识。”鱼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说。

“也是,南书记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给村里又是建颐养之家,又是做农家书屋,给咱做了这么多好事,他的女儿谁不认识。”大爷笑了笑,说。

“南书记也爱鹤、爱鸟!今年,有了那么多水稻田,早归的候鸟不用担心没吃的了。”鱼鹰说。

原来,受寒潮的影响,越冬的候鸟经常提前抵达鄱阳湖,但鄱阳湖水位还没退下去,导致候鸟食物短缺。得知这个情况后,南荻的父亲就动员村里预留了几十亩水稻田,给候鸟当“食堂”,这些水稻田的钱他也向政府申请了补助,解决了农民们的后顾之忧。这个举动让爱鸟的鱼鹰很是钦佩。

“我好想念我的那只鹤!”鱼鹰说起他的鹤,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芒。

天空越来越阴沉,鱼鹰让邱大爷和南荻坐进船舱,他来负责划船。邱大爷拗不过鱼鹰,只好把船桨让给了他。鱼鹰接过船桨,熟练地划了起来,边划还边给南荻讲故事,这些故事是鄱阳湖禁渔之前的,那时候的鄱阳湖上渔歌唱晚,很是热闹,这也让鱼鹰从小就习水性,还练到了鸬鹚捕鱼等很多绝活。

“有年冬天,鄱阳湖上结冰了,冰把船冻住了,我们就到冰船上玩。不过,虽然我喜欢下雪,但我又会担心那些鹤,担心影响它们觅食。”鱼鹰边回忆往事,边卖力地划船。

邱大爷似乎也被鱼鹰的话感染了,他也开始回忆往事,他曾经让家鹅孵化一窝野鸭蛋,然后把孵化后的野鸭子养大,再让它们重返自然。说完,邱大爷还唱起了渔歌子,唱到动情处,他还吆喝起来。可惜,这大湖中央只有他们一条船,没有其他人跟他应和。

万顷烟波的鄱阳湖上,他们的小船不停地晃荡着,仿佛飘零的树叶,而鱼鹰一直都是那么淡定、沉稳,他把船控制得很好,船行驶得又稳又快,南荻感觉,鱼鹰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很像是一只优雅的鹤。

一个小时后,天空果然噼里啪啦下起暴雨来,南荻从船舱里给鱼鹰拿了一把伞,刚把伞撑开,一阵风就把伞刮走了。

“刮风下雨不能撑伞,这样很危险的!没事,我喜欢淋雨!”鱼鹰说。

“小伙子,还是我来划吧!”邱大爷从船舱出来,“这种天气,船比较晃荡,不好划!”

“邱大爷,您放心吧!这种天气我又不是第一回划船!”鱼鹰说。

虽然风雨越来越大,船越来越晃荡,鱼鹰是划船高手,两个小时后,他们还是顺利划到了彼岸。

可是,上了岸却不代表安全了,由于这次洪水太大了,岸上也到处泛滥成灾,而且,这里的水冲击力很大,水把船冲撞到一棵树上,把船撞倒了。他们三人都翻到水里去了,邱大爷尚能自救,南荻不习水性,幸好鱼鹰把她抱起,否则她肯定呛水了。

“好险!你没事吧?”鱼鹰把南荻抱上安全地带,关切地问。

“没事,谢谢你!”南荻感激地说。

由于淋太多雨,鱼鹰感冒了,直打喷嚏。南荻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却只是笑了笑,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小感冒很正常,喝碗姜汤就好了!”

南荻感觉,鱼鹰跟都市里的同龄人真的很不一样,他的勇敢、乐观深深地打动了她。

后来,接触多了,南荻对鱼鹰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鱼鹰看起来乐观,但他的家境却不太好,由于鄱阳湖这几年禁渔,他的原来靠捕鱼为生的父亲去外面做建筑工了,母亲留在船岛种田。鱼鹰的母亲身体不好,早年去野外采摘春不老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血吸虫病,虽然一直在治疗,但却没法根治。为了减轻家庭负担,鱼鹰开始学开翻耕机之类的,尽可能地帮母亲多干一些农活。

“血吸虫是什么?”南荻惊恐地问。

“一种寄居在钉螺里的寄生虫。”鱼鹰说。

“春不老又是什么?”南荻问。

“一种很美味的野菜。母亲说,她得病怪血吸虫,但不怪春不老!”鱼鹰说完,笑了笑,“不说这些了!生活不应该总陷在阴暗的沼泽里。”

后来,南荻不再提血吸虫,她只偶尔提一提春不老。鱼鹰说,他喜欢春不老,觉得这道野菜的名字很诗意,春天虽然短暂,但美好,美好的时光永远不会老去。南荻对鱼鹰更加刮目相看了,她感觉,他在逆境中长大,却活成了一束光,这是多么难得!

                        


初冬终于到了,鄱阳湖水位退下去,湖滩长出许多雪白的芦苇,发丝一样柔软的水草,风中浅吟低笑的粉色蓼子花,这时候的鄱阳湖充满了诗意的浪漫。

天鹅、白鹤、大雁、野鸭子等候鸟也渐渐飞回来过冬了,几只,几十只,几百只,几千只,几万只……船岛成了候鸟的天堂,这些鸟跟牛背鹭一样,都不怎么怕人,它们时不时在芦苇丛、草洲上出没。

也有些候鸟是秋天提前到的,它们大部分来自中国的北方,那会儿鄱阳湖的水位还没退下去,食物偏少,幸好村里预留了水稻田,它们就去水稻田觅食,不用饿肚子。但大部分候鸟还是冬天到达的,它们是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飞回来的。

一个冬天的傍晚,天空中出现血色的火烧云,鱼鹰苦苦等候的那只白枕鹤终于飞回来了,经过长途跋涉,白枕鹤看上去有点疲惫,但它看到鱼鹰的时候,还是非常兴奋,它朝着鱼鹰飞来,飞得那么热切。鱼鹰也朝着他飞奔过去。

“小家伙,你还知道回家呀?”鱼鹰激动地抱起鹤。

白枕鹤似乎听得懂鱼鹰的话,发出一阵欢快的叫声。第二天,鱼鹰把白枕鹤介绍给了南荻认识,南荻喜欢这只白枕鹤,它看上去是那么有灵气!白枕鹤感觉到南荻对它的友善,它也开始对南荻放松了警惕。

鱼鹰和南荻带着白枕鹤来到粉色的蓼子花草滩上,他们一起追逐,一起玩耍。因为白枕鹤的归来,鱼鹰太快乐了,他还放音乐给鹤听,鹤有音乐天赋,它听了会优雅地摆几个姿势,看起来像是在翩然起舞。

鱼鹰跟南荻聊了很多关于白枕鹤的故事,也聊很多关于别的候鸟的故事,在船岛,每家每户都有不少跟候鸟之间的故事。他还说,过一段时间,芦苇丛中就会有很多野鸭子下的蛋,要小心,不要把蛋踩坏了。他又教南荻了解更多的候鸟的品种,比如:天鹅、东方白鹳、雪雁、白琵鹭、中华沙秋鸭、黑翅长脚鹬……南荻发现,鱼鹰对鸟的习性非常了解,他也总把鸟当成家人一样来疼,一样来爱。

“这两年,为了保护候鸟,船岛有专门的候鸟巡护员,他们负责候鸟的科研、监测、保护等工作。我的理想就是长大后当一名候鸟巡护员。”鱼鹰对南荻说,“我还要学会摄影,把鸟儿们最优雅的姿态都拍下来。”

冬天过去,天气渐渐变暖,白枕鹤又要离开鄱阳湖了。鱼鹰看上去心事重重,他舍不得鹤离开。

“你这一走,又得明年才能相见了。”鱼鹰抱着鹤,说,“这里离西伯利亚万里迢迢,一路上肯定很艰辛,真让人放心不下啊!”

白枕鹤也离不开鱼鹰,二月底,大部队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白枕鹤却迟迟不肯离去,它每天依旧悄悄从湖里回来看望鱼鹰。

惊蛰过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白枕鹤最后一次来跟鱼鹰告别,告别完,它就真的得离开了。看到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鹤,鱼鹰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鱼鹰紧紧地拥抱鹤,鹤给鱼鹰摆了摆像是“挥手再见”一样的动作,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可是,鹤刚出外面不久,就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鱼鹰闻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鹤遇上危险了!

鱼鹰飞奔了出去。

果真,鹤在跟一条毒蛇搏斗!这条蛇把鹤死死地缠住了,鹤也咬住了蛇的脖子!

鱼鹰担心鹤,他太爱鹤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马飞也是地跑过去捉蛇!鱼鹰以前捉过蛇,他不怕!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那么幸运,他虽然捉住了蛇,却没想到由于雨水的缘故,这条蛇竟然如此之滑,他没有捉稳,蛇挣脱了,还咬了他的右腿一口!

鹤看到鱼鹰为了救它被蛇咬,斗志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它愤怒地扑向蛇,不停地啄蛇,那蛇看到鹤疯了一样的劲儿,不再恋战,偷偷溜进草丛逃走了。

白枕鹤看到鱼鹰被蛇咬,赶紧飞到屋里跟鱼鹰的母亲报信,鱼鹰的母亲飞奔出来,一下子明白过来,鱼鹰被蛇咬了!但是,家里没有解蛇毒的草药,她只好先用绳子绑住鱼鹰的右腿,以免毒素扩散,接着,她又用嘴巴帮鱼鹰把蛇毒吸出来,处理一番之后,母亲叫来邻居,拜托他帮忙用车把鱼鹰送到医院去。一路上,电闪雷鸣,鱼鹰的母亲浑身颤抖,一直在哭泣,她是多么担心鱼鹰啊!鹤跟在车子的后面,发出阵阵沙哑的哀鸣。

来到医院,经过医生紧急抢救,鱼鹰的生命总算脱离了危险。

“好在蛇的伤口经过了处理,送医院也送得及时!否则,这条腿恐怕是保不住了,甚至性命堪忧!”医生说,“小伙子,以后可别去干捉蛇这种事了,太危险了!”

“医生,您别再说了,我儿子是为了救鹤!”鱼鹰的母亲说。

“救鹤?”医生指了指病床边一直耷拉着脑袋的鹤,问,“您说的是它吗?”

“是的。”鱼鹰平静地回答,他看上去是那样波澜不惊,仿佛之前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似的。

医生听了之后,又给鱼鹰的伤口做了一些处理,不再说什么了。

这天,鹤看起来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它在病床旁一直耷拉着脑袋,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在抽泣,又像是在忏悔。

南荻得知此事是在几天后,还是邱大爷告诉她的。这会儿的鱼鹰已经出院了。

“听说,你去捉蛇,被蛇咬了?”南荻又是心疼,又忍不住责怪道,“你不要命了?那可是毒蛇!”

“我是为了救鹤。”鱼鹰辩解道,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平静。

“我知道你爱鹤,可是,你也得爱护好自己啊!”南荻说,“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鱼鹰不再回答南荻的问话,他从里屋走了出去,来到了湖边。湖里的鹤看到鱼鹰之后,立马拍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鱼鹰的面前。看到鱼鹰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鹤显得很开心。鹤飞过来后,把翅膀张开,又把头低下去,很久都不起来,看起来好像是在给鱼鹰“鞠躬”。

“鹤,你是在给我道歉吗?不要再道歉了,我不怪你!”鱼鹰摸了摸鹤的头,开玩笑说。

听到鱼鹰这么说,南荻一下子被他的幽默逗乐了。

鱼鹰没有怪鹤,鹤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天气越来越暖,鹤已经对这里的气候越来越不适应了,可是,它却一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鹤,天气越来越暖,你得赶紧离开这里了,不要再忏悔,也不要再留恋这里。”鱼鹰抱着鹤,抚摸着鹤的背,说,“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迟了!记得冬天再回来看我,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鹤点了点头,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在说,它明白鱼鹰赶它走,是因为爱它。

“走吧!你要是再不走,我就真的不理你了!”鱼鹰狠下心把鹤推开,他的动作是那样决绝。

鹤当然明白鱼鹰是什么意思,这时,它总算转过身子,张开双翅飞了起来,一边飞还一边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仿佛是在哭泣,又似在跟鱼鹰深情道别。

“鹤,一路平安!”鱼鹰朝着鹤的背影大喊。

就这样,鱼鹰一动不动地目送鹤离开,直到鹤消失在黛色的远山之外,他才转身,微笑着对南荻说:“鹤走了,我们也回家吧!”

南荻知道,鱼鹰其实舍不得鹤离开,但是,他想给鹤更好的生活,那是一种鹤该过的生活,充满挑战,却也优雅、自在。她发现,无论经历过什么,鱼鹰的嘴角总是习惯上扬,他的勇敢和乐观刻在了骨子里……

南荻看着鱼鹰,鱼鹰也正抬眼看着她。两双眼睛撞在一起,竟让他们俩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正是春天,鄱阳湖畔的田野里到处都是油菜花。鱼鹰跑到花丛中,采了一朵油菜花,又跑过来对南荻说:“送你一朵油菜花,喜欢吗?”

南荻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说:“看在油菜花的份上,原谅你之前的所有冒险,但下不为例。”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听到南荻这么说,鱼鹰的笑容更暖了,眼睛的星星也更亮了。南荻对他的在乎,让他很开心。

回家的路上,鱼鹰吹着树叶折成的口哨,快乐地在满是芦苇的小路上奔跑着,南荻耳边别着鱼鹰送的油菜花,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风儿吹来,芦苇摇曳,黄花飞舞,欢快的口哨声落得满地都是。看着鱼鹰瘦弱却轻盈的背影,南荻忽然感觉,他不就是她初来船岛时,天空中出现的那只优雅、温暖的橘鹤吗?


刊于2023年《今朝》第一期

(责任编辑:黄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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