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河是条很大的河,河水前望不到头,后看不到尾,蜿蜒千里。河堤柳树成荫,垂柳枝条在水中飘来荡去。杏姑挽着裤腿,坐在石头上,边搓洗衣裳边唱着山歌,盘在头上的辫子跌落下来。大脚婶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不时嘎嘎大笑,笑声沿着河面蹽出很远。担水的二杆子呆呆地眺向对岸,水筲挣扎在水中,似乎要挣脱扁担勾的羁绊。
苇丛冒出一串气泡,三花探出了头。他伸个懒腰,绕过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缓缓移动。他一头蹿出水面,听到了杏姑的歌声,扭身奔歌声而去。他贴着杏姑的腿游过去,杏姑惊喜道,鱼。大脚婶眼疾手快地抛过来一件衣裳,三花转身窜出很远。杏姑埋怨道,都怨你,把鱼吓跑啦。大脚婶惋惜道,逮住这条鱼可以煲汤啦。
鲢子躲闪不及,被三花撞到身上,鲢子哎呀了声,埋怨道,三花哥,你撞疼我啦,你慌慌张张的去做啥?三花掩饰着窘态,说我找小黑,刚才见他在这儿。鲢子摇头说,我没看到小黑。话间,一道黑影闪过,扑通落入水中,吓得三花和鲢子落荒而逃。
过会儿,三花和鲢子找到落物,竟是香瓜。香瓜已经摔裂了,液汁流淌。三花近前,鲢子胆怯地说,三花哥,危险。三花吸了一口,发觉很甜。鲢子也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感叹道,真好吃。三花嘲弄地说,准是二杆子撇过来的,他想讨杏姑喜欢,时常送香瓜给她。鲢子不解道,那他为啥不亲手给她?三花摆动着胸鳍,转了两圈,慢悠悠地说,不晓得,人世间的事儿难琢磨。
夜里,三花让一种酸辣味呛醒,他睁开眼,吸了两口水,猛地吐出来,啥味,这么难闻!他跑出苇丛,到处乱窜。鲢子喊道,三花哥,河水怎么啦,这么苦?三花顾不上说话,游往上游。小黑赶过来,阻止道,不要往前走啦,上游的水已经污染啦。鲢子慌忙说,那我们快跑吧。
三花扭动尾鳍,极速滑行。前方疯长着一片水草,三花一头扎进去,茂密的水草遮住双目,他奋力驱动身体,穿过草丛。鲢子和小黑远远地跟在后面。游了会儿,水流忽然遄急起来,三花想避开,却来不及了。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眼看被漩涡吞没,他拼尽全力,连续三个鱼打挺,跳跃出来。
天亮了,三花浮到河面,惊讶地看到水上漂着河虾、河蟹和死去的鱼。他慌乱地沉到河底,卧在淤泥中喘息着。鲢子哭泣道,我妈我姐都找不到啦,我该怎么办啊?小黑哆嗦着身体,没有言语。三花眼前一亮,说,前些天,我发现个洞,我们去那儿躲躲。三花来到洞口,发现洞已经坍塌了,洞口堆积着厚厚的泥土。三花有些泄气,边游边想着去处。突然一条大鱼冲过来,撞到三花的身上,三花被撞晕了。小黑和鲢子扶住三花,三花苏醒过来,酸辣的河水令他窒息,他说快扶我到水面上去,我喘不过气来啦。小黑和鲢子也觉得头昏眼花,他俩吃力地连拖带拽,把三花拉到河面上。三花刚一露头,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下,他认出是香瓜。他朝岸边瞟了眼,岸上没有人的踪影。
上游又涌来酸臭的河水,三花见势不妙,急中生智,张口噙住垂柳,河水的冲力,将他的身体甩出水面,他死死地咬住垂柳,许久,才稳住身体。他喊鲢子和小黑,没有应声,回身不见了小黑和鲢子,双眸立时一片模糊。
三花瞧着垂柳,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再次咬住垂柳,使劲摆动身体,身子渐渐离开水面,飘荡起来。当他的身体接近柳树,他松开口,嗖地落到树上。哎呀,你踩到我尾巴啦。鲤鱼悻道。
三花放眼四周,猛然张大嘴巴。他看到,树上到处都是逃难的鱼。
原载《安徽文学》2019年第7期 《小小说月刊》2020年第2期下半月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