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张

倒糖人又称糖画，据史料记载已有四百多年历史，上至老叟下至顽童，无不喜爱。

老道外北市场有个糖人张，便是以倒糖人儿为生。经他手拓出的人物、飞禽鸟兽，都大小均匀、厚薄无差、纹路细密、做工精巧、惟妙惟肖，亦糖亦画，可观可食，堪称一绝。糖人张原籍山东，六岁学倒糖人儿，他也不晓得是第几代传人，只记得他爷爷的爷爷都是倒糖人儿的。

倒糖人儿以滴、描两种手法构成。滴则成面，描则成线。快则断，慢则煳。倒糖人儿首先是熬糖，配方和火候都有讲究。熬不好，不仅吃起来变味，糖还软塌塌的，塑不成形。每日卯时糖人张就爬起来熬糖，将挑选的白蔗糖放入适量的水，熬一个时辰，不离半步。因白蔗糖的粗细和火候决定了糖汁的张力，糖人张不敢马虎。待糖汁冒泡，到了火候。糖人张方把糖汁倒在石板上，冷却凝固。用时，再将糖块放入铜锅，融化作画。

糖人张最得手的是倒龙，尤其最后一笔，画龙点睛。铜勺在龙的双目轻轻一点，那龙宛如东海出水，栩栩如生。令人惊叹。

这天，糖人张支起摊位，往稻草头上插各式精致的糖人儿，姜太公钓鱼、孙悟空、武松、蝴蝶、孔雀等。一个丫头拨动转盘，指针停在玉兔上。糖人张使铜勺拓成玉兔的身形，再使糖汁巧妙地拉成丝，转眼化为晶莹的玉兔。

几个秃小子也吵着要。

这时，人群外响起一声吆喝，一个身穿官服，胖胖的矮个儿挤到摊前，皮笑肉不笑道：“糖人张，生意不错呀，你给我倒个糖人儿。”

来者是道台府的听差，年前使了银两，在道台府某个差事。经常混迹市场，欺行霸市，恨得人直咬牙，人送绰号，矮瓜。

唐人张满脸堆笑：“大人，您想要嘛样的？”

“都说你倒糖人儿精道，今儿个我倒要长长见识，我不要你这些。” 矮瓜指指稻草头上的人物鸟兽，“你以我为样，若倒的糖人儿像我，从此再不相扰。若不像，你就滚出北市场。”

观者明白，这是来砸场子的，不免替糖人张捏把汗。

糖人张双目圆睁：“大人此话当真？”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秦某人可是失言之人。”

糖人张一拱手：“请各位做个见证。”

糖人张手握铜勺，在铜锅里搅拌，他双目微睁，打量一番。随即，舀起糖汁，以腕力带动铜勺运行，在石板上挥洒自如，或提、或顿、或放、或收，一气呵成。

四周鸦雀无声。

矮瓜接过糖人儿，吭哧半天，没挑出毛病，正愁没台阶下，忽然眼睛一亮，斥道：“你这竹签压住了官帽，影响我的官运。”说罢，伸手拔出稻草头上的孙悟空，啪地摔到地上。

糖人张面色一沉，又瞬间翘起嘴角，恭维道：“大人此言差异，小人只是卖个手艺，岂敢有冒犯之意，压签属木，如同一棵树，大人身靠大树，您和您的子孙都会受到绿荫的庇护。”

矮瓜怒道：“瞎咧咧啥，我婆娘还在她娘腿肚子里转筋呢。”言毕，哼了声，一甩衣袖走了。

过几日，矮瓜在北市场和个卖苹果的发生了争执，矮瓜掀翻了人家的果摊。摊主气愤不过，抓起苹果刀铆劲地削在矮瓜的右眼上，矮瓜成了独眼龙。

街坊刘七目睹事情经过，想起糖人张前些日子那最后一笔顿了下，猛然醒悟，惊叹道：“有眼无珠。”

                 原载《小说月刊》201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