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的星空

卡拉是条狗，一条土狗。

卡拉漫步在村道上，村道上不见车辙，鸡鸭鹅狗的印痕。一栋栋房屋杵在村道的两旁，房顶没有炊烟，房后的院子里残留着枯萎的茄子辣椒柿子秧，豆角架摇晃在风中，打捆的苞米秸发出沙沙声响。

卡拉不知在这条村道上走了多少回，它像熟悉身上的皮毛熟悉村里的各个角落，那里曾留下它的足迹和气味。那是它的领地，是它和其它狗繁衍生息的地方。

栓子家的院门开着，一条矮小的胖胖的沙皮狗看见卡拉，狐假虎威地吼着。卡拉觑了一眼，不屑地走开。

卡拉的眼前闪现逝去的岁月，那时每户农家都养一两条狗，狗是当地的土狗，用来看家护院。狗三五成群，在村道上嬉闹、奔跑。尤其是野狗入侵，狗都会紧随卡拉的身后，驱赶入侵者。那时卡拉异常凶猛，它竖起双耳，张开血口，露出锋利的獠牙（这是与其它狗不同的地方），凶光毕露，四肢矫健有力，驰骋如风。夜里，它轻吠一声，立刻得到狗的呼应，从村东到村西，从村北到村南，犬吠此起彼伏。

那年，有个陌生人闯进村子，打伤了二楞的爹，双手捧着碗，坐在灶台上哧溜哧溜地喝着稀饭。卡拉碰见，箭一般冲上去撕咬那人。那人摸出匕首，刺向卡拉，卡拉快速闪身，腿被划道口子。卡拉返身扑过去，咬住那人的胳膊，那人惨叫着一边挣扎，一边踢卡拉。卡拉锋利的牙齿切入肉里，不住扭动躯体，就听嘎巴一声，那人的胳膊断了。那人抱着血淋淋的胳膊跑出院落，在村口被三辆警车堵住了去路。原来此人是从监狱跑出来的逃犯。

然而不知何时，村里的人渐渐离去，狗也被一条条的送进了县城的餐馆。就连它爱恋的猫眼也不见了踪影，猫眼曾为它怀过三窝崽，那是它最幸福的时光。

半年前，卡拉随马老汉下地，马老汉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庄稼把式，他恋他的四亩二分地，每天日出而耕，日歇而归。那天，马老汉正蒔弄庄稼，突然一头攮到地上，卡拉跑上去，咬住马老汉的袖口拽他，可马老汉死沉死沉的。卡拉凑近马老汉的脸，未嗅到一点气息。它赶忙跑回村，挨家挨户地扒门，狂吠。家家没有动静。卡拉的举动惊扰了住在村西的王瘸子，王瘸子一瘸一拐的跟着卡拉来到地里，发现马老汉已经死了。

卡拉的心被抽空了。

下黑儿，卡拉还逗留在村道上，它像个幽灵在村里游荡。诡异的夜里，似乎有种声音在呼唤它，它的身体颤颤的，魂不守舍，仿佛处在崩溃的边缘。卡拉窜到柴火垛上，后腿弯屈，坐在那儿，仰望星空。满天星云低低地望着卡拉，眨巴眼睛，卡拉觉得只要奋身一跃，就会咬住一颗星星。它在寻找天狗，那颗属于自己的星，它是天狗的后裔。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

夜深沉，周围漆黑一团。放眼望去，如同鬼域一般。细微的沙啦声，似魑魅来到身前，令人毛骨悚然。卡拉依就坐在那儿，宛如雕塑。

忽然，幽暗的空中出现一道绿色的光波，那光波由羸弱迅速放大，形成一道绿墙。随即又闪现出粉色黄色红色的光波，组成一道奇特的图腾。图腾变幻出巨大的光圈，光波在光圈里翻滚跳跃。倏地，光圈里蹦出个火球。那火球肆意的腾飞乱舞，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其光芒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沉睡的土地，照亮了村庄。顷刻间，火球消失了，光圈也渐渐隐去，星空又恢复了原色。

汪，汪汪……空中隐约传来卡拉的叫声。

原载《岁月》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