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缶而歌（组诗）

文/徐若先

　　西湖前

流动的水把历史排开，出现

苏轼监造的苏堤、岳飞墓还有很多。

时间在千年前和龙井一样

没有被重视成一位抗倭的英雄

在那段日子里，海水渐渐没过吴侬软语

像成群的麻雀跳跃在麦芒尖，翻越高原

和成片的丘陵。江南耕耘着划出古屋的稻田

此刻西湖涌动，朝着数个人的年轮延伸。

有时候，需要攒动的山壤才能治理王朝的病疾

关于风花雪月，几首诗便足以勾勒

但景致的背后，往往压着无数座沉痛的山

它意味对抗洪先烈的哀悼，或是崇高的敬意。

每路过，我的骨架便开始松动，如同地质间

挤压出脉脊，时刻叮嘱着这里名为东方

编订成册的诗集名为希望。

看海

每年春天，我们会一起散步去看海

花上刻钟的功夫，从堤岸这头

走到那头。目睹成排的樟柏环边

还有盛开的桃花

将从你的肩膀上长出

等一朵花长到芳菲的时间

用根松针将沉默崩断

或者勾栏相思，看夕阳落入

你的面颊中央

泛起一轮漩涡状的红晕

我的影子在缓慢靠近。

而当你缄口不语时，便意味着

我们之间

悬挂着一滴失去张力的水珠。

骑马走过戈壁

一匹白色的月光

驰骋公元前后，流浪

厮磨沙砾。石缝间

渗出几滴泪水，神秘感

马背上打禅

寻找历史遗留

嘶鸣声，舔舐马蹄

孤旷下藏着影子

沉默，选择路的去向

生活在戈壁

残损的碑文、断垣

包裹汉子的凛冽

石壁上，雪水残存

听朔风呼啸马骨

讲述楔形文字的弧度

梦中，玄奘主持经文

指点着羊皮，画出江南

没人看见，佛经

边疆有过岁月荏苒

飞沙蔽日，大漠中寻觅背影

听朔风呼啸马骨，给出答复

沉淀一蛊岁月，在铺满星辰的夜里

呡口关于风物的传说，醉倒

尝试与诗篇和解，风韵取代绝寂

眼眶中盛抹泓泉，唤作我心悠扬

飞雪思故里，雁荡山下摸索

麓上的五棵银杏，是我的五根脚趾

谈及秋天，有几片落叶叫做风韵

看白驹穿透罅隙，偏爱玫瑰

足迹在地上画出一生的行踪

守望云朵会取代明眸，照亮我

脚背上可以生活一棵树的生命

关于暧昧，石头与沙砾间

白色朴素长存于亘古，几个世纪后

日月飒飒，边疆也有过岁月荏苒

影徒随我身

试图舞身清影抚慰心境，世纪前

没有夜色，我们靠着路灯行走。

乌鸫停止喧嚣，啼鸣声开始雕琢起

具象。流云状，对外波动一丝欣喜。

三个人合奏曲《清平乐》，碎成流星

闯入德令哈，影子孤旷成一座山峰

形如无物的矩阵，错落其间。

能看见思绪泥沼般徐徐展开，沙漠

骆驼与荒野，一并流放到黄昏尽头。

唯一炙烈着，向北延展出身体的器官

共同吟酬九歌中的山鬼，任凭游弋

在楚辞的字句间赋予张力。

放牛的告白

黄牛。吃草的苦行者，时刻保持受戒的作息

从寺院牵出它的前世起，便开始丈量远山。

泛白的余光，不断反刍风物与我的灵魂

抽丝剥茧到一览无余，只剩肉体空成无物。

看众生在旷野间活着、共振，诸如此类

像盘亘雅鲁藏布下的苍鹰，驮着流云

生活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扎布拥有更辽远的羊群，与牛群不同

它们更像虔诚的先知，俯身成海

在典籍里翻阅前世今生，关于每朵云

而我更在乎，它来临前的虚弱呼吸

这是一种生活在周延与不周延间，不可名状

的未来，将降临额尔古纳河

当夜幕袭卷，一些高出草原的生灵耸立

再深入古老的雨水之中，任由春天淹没

麦田间的风月

奔赴下一场约会，在麦田之间

用静默来回复盛夏的叮嘱

在地里凝滞的日晷，会借我挺拔的背影

来窃窃私语，风月有时搁浅绝寂

摸索字眼，寻一抹秋韵来勾勒尘埃

直至坠落星河，和数不清的灵魂对话

从未见到巧合，能让我扎根生花

漫过山脉的麦穗还是金灿的稻谷

用尽一生演奏着风物的故事

拒绝选择，聆听雨水吟唱古老的传言

该用什么样的文字去跨越长河

在斑驳的歌声和溢着鲜血的诗篇中揣摩

开始诀别，守望东风遗留的方向

几个世纪后，人们赶着牛羊开始出发

过集市的乞讨者

他只需要一点碎银，并非殴打

他拖着残腿，走过无底的漩涡，容易被失重感收割

他把伤口裸露食盐底下，等着太阳的暴晒，众人的唾沫可以杀菌

有时我会看到他对孩子嬉笑，像痴痴的傻狍子

歪着头嘀咕不成形的字句，振振有词

这些离开他的，会被一并卷入红尘

有时他伸出手摸索虚空

或是向下打捞其他人遗忘的故事

我见过他的褐色瞳孔，像初生牛犊

缺失语言的教化,歪着头进行嘀咕抑或发愣

和众人间的交流靠沉默爆发，手势打着哑谜

有时能看到他匍匐过集市，低头凝视后去的影子

曾经死去的他和众人，一并沉睡在寂寥的喧哗声中

现在的他在整个世纪的门外

摩肩接踵后的碟子碰碎，发出脆弱的声响

是否有人在意仍与他毫无关系

　　年前思量

当我们接受年轮渐涨的现实

来估量生活的新维度。难以言表

有些事物行走在拒绝以前

抉择与先人亦步亦趋，还是离开

两条岔路，杂着去年的足迹保持距离

需要跳过沟壑般，继续跨越这分水岭

平淡地接受，死亡

像枚凝固的琥珀

一些朴素的意象生长成新玩物

历史对待松果决绝离树，缄口不语

好比我们在风物生亡前，对命运的妥协

这一年，没人在我瞳孔中埋入火种

只能尽可能收入溪流、荒草

让它们早些疯长。数日前

我已看到赤红色的心脏，向远山靠近

路过一个人的影子，就看见了他过去的生活

“日薄西山”，然后提取出更多苍老

中秋下的思量

林鸱一生啼鸣，揣测多情

和故人对话，在离别前交付彼此

选择寄清辉以思念。轮船鸣笛

飘渺的诗韵，跟随海风萧萧

玉盘匍匐上树梢，带面纱的女子

婀娜间，为老树添一圈新的年轮

枝桠枯瘦，直指黑色的天穹

有几片落叶叫做风韵，舞作飞蝶

盛笔彩色的回忆，替时节临摹

常守望江上潮起潮落

燃斗香、陈列祭品，秋暮夕月

拟作含泪的相思。兴许再等一刻

纯粹的灵魂击缶而歌，倾诉往事

细细咀嚼流光，吟酬多年

中秋留下相思的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