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驴掌

修驴掌

齐如林（九歌文学社荣誉社长）

老李修驴掌是出了名的。

十里八村的谁家的驴蹄子崴了，都会牵着驴来找老李。

老李修驴掌有“三绝”：

一是速度快，驴蹄子长得再长，到老李手里也是三下五除二，就把多余的角质皮剔除得干干净净；二是实用，修好后，厚厚的铁掌砸在驴蹄上，一年半载没有坏的掉的；三是省心，就一般人说，别说抬起驴蹄子又削又砸，就是摸摸驴腿都能惹得驴子一阵折腾，可在老李这里，脾气再暴躁的驴子也被收拾得服服贴贴。

鬼子进驻我们乡那年，老李正带着儿子小李凭着自己的手艺走南闯北。过年时节，老李和儿子回了家，乡亲们也就赶在这时候把自己的驴子赶到老李家修驴掌。

野田横二带着他的部队进村那天，老李正在街头开了场子忙活。看见这场面，野田横二停下来，把自己的马牵到老李跟前，指了指马蹄子。老李二话没说，放下手中的活，接过缰绳把马栓在了桩子上，用一个麻袋把马头蒙起来，依次抬起马蹄麻利地拾掇，一支烟工夫，三只马蹄上了通亮的铁掌。

轮到了第四只马蹄。只见老李拿出一筒冬天庄户人防皴裂用的油膏，点燃一张火纸。这时，野田横二拔出他的洋枪，他的部队也是一阵骚动。老李仍旧继续他的“工作”——用火烤滴油膏滴到了第四只马蹄上。这只马蹄因常年失修以致前头裂开了口子。等油膏完全风干，第四只铁掌钉到了马蹄上。解开马缰绳，这匹白马竟然欢快地在老李的身上蹭了蹭示意感谢。

老李把马交给野田横二，伸出他厚厚的手掌要钱。“八格！”跟在后面的鬼子见老李要钱，想要发怒。野田横二却把洋枪收回，掏出一块大洋递给老李。

老李竟然能从鬼子手中讨大洋！这件事传开后，老李的名声更大了。

转眼到了除夕夜，老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白面饺子。突然听到一阵急急的敲门声。打开门插关，一伙鬼子挤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地保。

地保告诉老李，鬼子看上他的手艺了，想招他到鬼子部队服务。老李坚决不同意。为首的鬼子举起枪瞄准了老李。这时老李十七八岁的儿子小李站了出来，笑着说愿意为皇军效劳。老李急了，吼问儿子平时是怎么教导他的。老李的儿子丢下句“我记得爹的话”就跟鬼子走了。

过了一些时日，老李在村里碰到了地保，地保告诉老李他儿子成了鬼子面前的红人。老李问怎么回事，地保说这些天鬼子清乡，小李立了大功，游击队的几个据点都被清了。好在游击队也好像事先知道了消息，都提前撤离了人马。

又是几个月下去了。老李不再出门揽活，只是闷在家里抽旱烟。这天地保又来到老李家。老李磕了磕大烟锅里的烟渣，对地保说，求你给小李捎个话，说家里有急事，让他一定要回趟家。

没过几天，小李就急急地赶回了家。老李又连吸了几锅烟，才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儿子说，爹还留了手修驴掌的“绝活”没传给你，那就是修驴掌时如何对付发了狂性的牲畜。

只见老李把大烟锅一扔，系上灰色围裙，拿过锋利的圆月弯刀，把腿放到二尺高的木凳上，招呼儿子过来手撑地，趴在地上假装牲口，并扯下自己的外衣把小李的头包了个严实。

就在小李笑着说还不如牵头牲口演示演示的当口，老李的圆月弯刀冲儿子的心口插去。顿时，鲜血顺着刀口流淌下来。

小李扑腾落地，挣扎着把头上的衣物扯开，大口喘息着留给老李一句话：“

快……快给牛家村开茶馆的“阿庆嫂”捎个口信，鬼子今晚去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