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酒

能够拥有音乐和酒，已算得上是一个富有的人。

酒直接进入胃里，音乐直接进入心灵；都会让人深深地沉醉；或者就充满激情与豪气。寂寞人生，音乐和酒，将使我们的血液流得快一些，青春一些，壮美一些。

酒使人充实，感觉到自己千真万确活在人间，感觉到生活的浓烈滋味；音乐使人空明，浃骨洗髓，仿佛忽然间多了一份灵性。在音乐与酒中，所有用语言无法描述的心情，都学会了插上翅膀飞翔；像有一个充满魔力的水晶球，我们看到梦幻，我们可以怀旧，也可以展望未来，而音乐和酒就是神秘的咒语。

喝酒的时候，也许会感喟人生：一切泛泛浮起的都是泡沫，一切妄自周旋的都是空花。人生的苦酒，最好一杯接一杯，一口气干尽，方显出痛快之淋漓；人生的美酒，要慢慢地品，一口一口地呷，才会有无穷的受用。自然，每一种喝酒的方式，都是一份生命所积淀的沉重的了悟与经验。

听音乐的时候，常常会浮想联翩，一幅画，一句话，一场雪，一个雨天……一瞬间历历在目，搅动肺腑；但偶尔也会什么都不想，仿佛一个人漂荡在淼淼水中，悬浮于渺渺空中，世界消失，而心里一片茫然。音乐具有奇怪的力量，不可思议，它能让你顷刻充满，也可以把你一下子抽空。所以乔治桑说：“啊，音乐，在你面前，我们是多么微不足道。”

酒可以使人忘忧。曹孟德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酒虽使人忘忧却也可使人记起更多的别的事情。酒浇心中块垒，酒酣耳热，正好拍案纵谈天下大事；酒入愁肠，又何妨低诉一己之悲愁。酒可聚宴，亦可独酌。大英雄，小人物，五粮液，二锅头，都能同样畅饮，一般尽怀。酒使人忘记自己是谁，酒使人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一滴酒隐现千古事，人类历史在酒的浸泡中散发出悠远绵长的意味。

音乐和酒是相通的，给人的感觉往往同样强烈。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常生活少有极致，音乐却会让我们体验极致。一首歌、一支曲子常常都是那样触动人心，揪扯肺腑，好像远远离开了身体，同时更清晰地感觉到心灵；似乎正在甜蜜地睡去，一时又痛苦地醒来……在这世上，有多少赤裸的灵魂，曾在音乐的大雨中奔跑，仰起满面泪水的脸，歌与曲戛然而止时，心里的呼喊已被撕成了音乐的碎片，一地散落的音符闪烁着微光，余音却仍在半空中盘绕回旋，历久而不绝。很多这样的时刻，我忍不住真想死掉一次，因为这样的死亡充满了极致的美感。像生一样，每个人都只能经历一次死亡，拥有音乐的人不同，他可以死而复活。

在音乐和酒之中，酒会不知不觉的打开一扇隐形的门，音乐则会把一个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世界带进我们心里。畅饮之后的人，每一个细胞都会变大，敏感、丰富，壮怀天地又细致入微，我们忍不住要惊异于我们小小的心灵，它怎么能够容纳下这么多的东西：伤痛、期冀、困惑、回忆、感恩、怀疑……爱、恨、悲、欢，激动与惆怅，满足和遗憾。它超出我们所能描述的范围。

音乐和酒一样，都是透明的。音乐是心灵的语言，述说灵魂的故事；酒是生活的语言，倾诉世俗的温暖。同时拥有音乐与酒的人有福了，他活得实在，又富于梦幻；他可以轻易地逃开现世的苦难，也可以真实地契入多彩的人生；他理智、他沉迷、他豪气干云，他风情万种。世事风云变幻，人间沧海桑田，他进退自如，从容不迫。退，眼前幻景，身外浮云，功名利禄，拿起千般重，放下一身轻。进，广阔天地英雄儿女自当大有作为；辉煌事业，成事纵在天谋事亦在人。酒，使他在孤独之中将个人的孤独烧成了冲天的大火；音乐，使他在寂寞当中静享了寂寞之美。音乐和酒，在这样的时刻里，这样的情形下，已不再仅仅是单纯的音乐和酒了，它们已经升华而成为一种人生的境界，眼底开阔，胸有蕴藉，自在而洒脱，豁达而逍遥。

所以我说：在这个尘世之上，能够真正拥有酒和音乐的人，哪怕穷愁潦倒无片瓦立锥，哪怕前程尽毁功名尽失，他也仍然是个富翁，是个无忧的智者，是个实在的英雄，是一个幸运儿、一个幸福的人！

【注】本文刊于《九歌.四季刊》2024春季阅读专号。作者简介：王笑风，内蒙人，写诗，偶尔写别的。有作品散见《神剑》《草原》《延河》《意林》《特区文学》《青春》《牡丹》《作家天地》《山西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