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儿子翟楠一直是杨金英的一块心病,十五年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大难的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这天早上,杨金英从市场买菜回来,她拉着一个折叠布兜小拉车,满头大汗地从楼梯爬上了四楼,她实在不愿意敲门劳动在屋里还在挺尸的儿子,她每次出门前都提前带好了大门钥匙。她记得有几次忘记带大门钥匙了,敲了半天的门,翟楠才懒洋洋地出来 ,还老大的不乐意,他睡眼惺忪,嘴里嘟嘟囔囔,出门不带钥匙,人家正在深度睡眠呢!杨金英和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早就没有了脾气,懒得过话,更不想斥责一二。
她拉开了防盗门,这个防盗门还是那种老式防盗门,邻居这两户人家早就换上了深红色的全封闭防盗门,看着就贵气无比,自家这老掉牙的防盗门还是栅栏门式的,看着就冒着一股穷酸气。整扇门张着上下两块纱绷子,纱绷子上满是尘土,哪天真该洗一洗了,过堂风都刮不进来了。
话又说回来,家里有一个天天不出门已经三十八岁的老爷儿们,有无防盗门真的是无所谓,再说了,家里也没啥值钱的,小偷也不会光顾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杨金英无耐地摇了摇头,拿钥匙开了旧式的黄漆木门,她把鸡蛋和蔬菜都归置放进了冰箱,方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坐在沙发上喘息,此刻正是夏季焖热的头伏天,她舍不得开空调,拿起一把塑料扇子不停地扇着。
她感觉自己真的是上了年纪,真的是有心无力了,咋说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不服老不行啊,她看了看组合家具镜子中的自己,真是惨不忍睹,早已花白的头发,脸上又爬上了不少的皱纹,还有永远难掩的愁容。可是几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她根本就不服老,买菜做饭收拾屋子,东跑西颠,根本就没觉得累过,如今一年不如一年,她知道,是岁月在无情地吞噬着她的精神和活力,还有这个不让她省心的儿子。
她恨恨地望了一眼另一间屋子紧闭的房门,他的儿子翟楠,真像是旧时代的大家闺秀,端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样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整十五年了,不去应聘,不去工作,就这样宅在家里啃老,喝我这个老婆子的血,他就这样心安理得,不脸红,不害臊。
当初,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他爸爸给他起了翟楠这个名字,大家都说这个名字非常好,老翟是机关干部,自恃有些文采,他摇头晃脑地说,楠是什么,是珍贵的木材,儿子将来就是要像楠木那样的珍贵,就是要做社会难得的人才。谁知道如今出了个宅男这样的名词,他老人家当年断不会想到,他的儿子竟然真的成了宅男,十五年宅在家里,此宅男非彼翟楠啊!五年前,老翟一定是再也忍受不了儿子的宅性,忧思过度患了肺癌,待到查出问题时,已经是晚期,不到半年就撒手归西了,他是解脱了,留下我一个人,继续面对这个天天让人心烦意乱的宅男。
杨金英想到这里,火气就不断地往脑门子上撞,她摇扇子的动作陡地加快了。她心想,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再忍受下去了,要改变,要彻底改变!那么究竟用什么办法呢?这些年不是没有想办法啊?自己可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啊。
二、
杨金英记得,翟楠自小其实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小学初中的学习成绩在班级中始终名列前茅,只是中考时不慎失利了,仅仅上了一个普通高中。他的理科成绩始终不错,这一点继承了杨金英的基因。杨金英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数理化成绩呱呱叫,正是有这样的成绩,即使当年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去东北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可是一点农活也没有染指,在生产建设兵团学校当了八年教师,数理化始终没有放下。返城后,在大姐杨金菊的帮助下,进了棉纺厂的职业学校继续当老师,教的仍旧是数理化。翟楠考大学时,杨金英没少给儿子上小灶,恶补数理化,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由于翟楠偏科偏得太厉害,政治、语文和英语三科的基础实在是不敢恭维,最终所有的报考志愿都没能实现,只勉强考上了一个不入流的大专院校,而且学的是没有什么前途的电子机械专业。
这个年代连大学本科生都不包分配,翟楠上了三年学后 ,毕业后也是雄心勃勃,向父母自告奋勇,信心满满地和一部分同学南下去了广州。杨金英和老翟尽管有些舍不得,可是还是不得不放手让儿子去闯荡。
老翟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总像老母鸡似的把他护在翅膀下,他永远无法成长。
可是仅仅去了半年,翟楠和他的同学们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翟楠说,那里的公司和工厂,本科毕业生一抓一大把,他们这些大专生,被勉强招进去,干的都是简单劳动,和那些普通工人没有什么两样,每天三班倒,累死累活,挣不了一壶醋钱,每月的工资还不够租房子的,大家一商量,不得不回来再作打算。
可是他和同学们在家乡到处求职仍然是到处碰壁,工作差了不愿意干,好工作又进不去,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一晃荡就是两年过去了。
那年翟楠突然对动漫有了兴趣,而且还在网上查到了一个专门的培训机构正在招收学员。他小时候学过绘画,在少年宫比赛时,还得过全市的三等奖,只是因为杨金花觉得绘画并不能成为安身立命的职业,真要是成功了,出名了,一幅画就能卖多少万,可是这世界上画画的能成功的有几人啊,多数绘画人还不是连饭都吃不上?不得不半途而废,另谋生路。所以在杨金花的干预下,孩子只好一心一意上学,为将来考个好大学谋个好职业努力拼搏,绘画只能作为业余爱好。渐渐地,翟楠对绘画的兴趣也就淡了。
动漫的基础就是绘画,翟楠对动漫感兴趣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和父母软磨硬泡,非要报名参加动漫培训班的学习。这个培训机构信誓旦旦地声称,只要接受了我们三个月的培训,就可以帮助推荐动漫制作公司就业,职业前景非常广阔。但是要收取不菲的培训费,一次要交纳二万元培训费。
这一年杨金英还差一年就退休了,可是棉纺厂不景气,正在推行改革,像她这个年龄的只能被强令提前退休,拿着非常可怜的三千元退休金。老翟是机关干部,公务员,工资收入确实不错,这个家幸亏是有老翟做为主力支撑着,真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他比杨金英大十来岁,前两年一到点就退休了,收入就比在职时下降了许多, 好在老翟退休时拿了三万公积金回家,本来是做为家庭的积蓄,以备不时之需,谁家没有个大事小情,没有个灾啊病的?家里的积蓄加上三万公积金,只有四万多,这一下子就被翟楠用去一半,杨金英真的是有些肉疼,再说学了那个什么动漫真的能作为一个正经的职业?她颇有些怀疑。
老翟倒是什么都看得开,他很支持翟楠的选择,说什么,让儿子去吧,万一学出名堂呢,即使学不出来,艺不压身嘛。
三个月的培训转眼就过去了,翟楠拿回家来一本漂亮的结业证书,像大学毕业证那样大,烫金字。翟楠显然是十分兴奋,出来进去地吹着口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话里话外对未来格外憧憬。可是没过几天,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屋了,父母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但是也不能不闻不问啊!老翟是个佛系的人,他不敢问儿子,他向杨金英朝着翟楠的屋子努嘴,示意杨金英去问问到底是咋回事。
杨金英便鼓着勇气小心翼翼地推开翟楠的屋门,看见翟楠头发乱蓬蓬的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发呆,杨金英坐在儿子身边,轻声地问道:儿子,事情不顺利啊?
翟楠猛地坐起来,忿忿地说道:妈,这家公司就是骗子,明明说培训完就找对口单位,他们找是找了,等我去了对口单位,人家说我的结业证没什么含金量,就是正式专业毕业的,也未必进的来,虽说是新兴产业,可是难度相当大,目前,还没有多少人敢涉足,全市仅有的几家公司,他们也是摸索着干,前途未卜,弄不好就玩完,招那么多人干嘛!培训机构却说是阳光产业,就业前景广阔,广阔个屁啊,我他妈的上当了。我找培训机构理论,人家说,大学都不包分配,我们一个培训机构更是不可能啊。我要求退钱,他们说,你实实在在接受了三个月的培训啊。唉,真他妈的倒霉。
老翟便走过来说道,儿子,没关系的,只要你真正学到了这个本事,咱这个钱就没白花,艺不压身嘛。不要泄气,你在家先休息两天,然后出去继续应聘去,干不了动漫,咱干别的去啊。
翟楠沮丧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时间,翟楠果真又去外面应聘去了,一个月下来,又是到处碰壁。从此,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再也不出来了。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
三、
杨金英和老翟天天看着自家一米八四的儿子,在单元里晃来晃去,心里也难免起急,这么个大小伙子,本应该朝九晚五地天天去公司打拼,在家里啃老算是怎么档子事?
杨金英越看儿子越不顺眼,越看心越烦。他私下里和老翟叨叨。你这不争气的儿子,成天价头发不理,跟个乱鸡窝似的,胡子不刮,脸跟个刺猬似的,邋里邋遢,驼着个背,天天在家里不是坐在电脑前玩足球游戏,就是跟着咱晚上一块追剧,看开心了就傻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就无心再去找工作,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宅在家里。这些年也没看他交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和同学,说不定人家早都找到工作,天天忙着上班下班,甚至忙着找女朋友谈恋爱,谁还有时间搭理他?
老翟也禁不住一声叹息,只是一味地抽烟,欲言又止,本来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是全白了,眉头皱成个疙瘩,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不停地眨么着,杨金英知道丈夫也是愁在心里,拿这个业障也是没有办法。
老翟小声说道,别逼他了,真要是逼急了,他要是想不开跳了楼,你后悔都来不及。唉!
杨金英听了老翟的话,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听你说得怪吓人的。咱不逼他。他就这样下去,咱能养他一辈子吗?等咱俩闭了眼,他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想都不敢想。
老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说,要不找亲戚们想想办法。大姨家那个大姑爷不是在政府机关吗?听说也是个领导干部了,请他给楠楠想想办法。
杨金英觉得老翟这个主意确实不错,自己一定是愁糊涂了,咋就没有想到呢,于是她就马不停蹄地骑车去了大姐杨金菊家,买了一兜香蕉和橘子,见了大姐杨金菊先是倒了一肚子的苦水,赢得了大姐的同情,就把来意直接说了。
大姐本是个爽快人,抄起电话就给大姑爷打了个电话,先是说了一下翟楠的一些情况,委托他给想想办法。
大姑爷当即答应想想办法。
杨金英示意大姐打开免提,也想听听大姑爷咋说。杨金菊会意,打开了手机免提。
两个人就听大姑爷说,妈妈,我丑话说在前头,现在公务员、机关事业单位,让二姨根本就不用想,就是正牌名牌大学毕业也得经过一系列考试面试,几万人争一个名额,而且像我们单位招人,都不是我们自己去招,我们根本没有权力,用人和招人权力分离,招人完全由人社局去运作,为了杜绝腐败,人社局也没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完全是考官们说了算,而考官们就有十多位,他们互相制约,到时候你都不知道去托谁,再说谁有那么大的能量,去托那么多的人?这就是治理腐败切实有效的办法。像楠楠这样的,也只能去企业或公司,但只是合同工,弄好了可能弄个合同制,那样也不是铁饭碗,说裁人就裁人,现在就业形势并不好。
杨金英赶紧插话说,他大姐夫,我是二姨......
二姨好!
他大姐夫,给你添麻烦了,楠楠的事你也不要太为难,犯错误的事咱不干,如果在你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哪怕给他找个临时的工作也好,我就是让他抓紧走出家门,不能这么啃老下去,他要是再不出去,我恐怕他就成了一个废人,成了寄生虫啊。
只听电话那头说,二姨,您也不要着急,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用心去办这个事,如果能找到切实过得去的工作,我一定立马通知您。您就放心吧。
那就拜托他大姐夫了,给你添麻烦了。
二姨,您别客气!
大姐夫真的是不负所托,没有多久就给翟楠找了一份出版社文字校对工作,只能算是临时工,没有五险一金,每月开三千元工资。
翟楠本不愿意去,可是禁不住父母使劲劝慰。
杨金英说,楠楠,你大姐夫好不容易给你找了这么份工作,虽说是临时工,可是总比在家闲呆着强啊,咱先干着,骑驴找马,你大姐夫说了,等有了更好的工作,咱就辞了这份工,咱去干更好的工作。
老翟也劝道,楠楠,行行出状员,这份工作,你用心干,干出了成绩,人家一旦相中了你,说不定就把你留下了,要是成为正式编制的工作人员,那咱就真是烧了高香啊。
老翟的话确实说动了翟楠,翟楠到理发店理了发,把脸刮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新衣裳,就骑车去了出版社。
本来说是试用期一个月,可是不到五天,翟楠就被出版社打发回了家,他的文字功底实在是太差了,一篇不到五千字的文稿,他校对了十遍,竟然还是反复出错。校对室主任非常客气地对他说,小翟啊,你不太适合这份工作,还是另谋出路吧。他非常郁闷地又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杨金英知道,这一次的遭遇无疑对他出去工作的信心又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后来,大姐夫又给找了两份工作,第一份工作,翟楠去了不到半个月,自己就主动回家了,他连理由都懒得说。杨金英就替翟楠编了不去的理由,又求大姐夫继续帮忙找工作。翟楠听了第二份工作,没有任何理由就直接拒绝了,这一次不管是谁劝,就是劝下大天来,他铁了心就是不去。
四、
没过多久,杨金英的大姐杨金菊过七十岁大寿,在正阳春摆了两大桌,三伯娘四叔婶六舅母,七大姑八大姨,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给杨金菊祝寿。
杨金英因为翟楠的事,满腹的忧愁,参加这样的场合,也是强颜欢笑。她看见三妹妹杨金桂脸上洋溢着幸福无比的笑容,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酸楚。杨金桂的儿子比翟楠还要小上两岁,不足一米七的个头,长得憨头憨脑,不过是中专学历,可是人家早早的就考了个会计师,如今在一家大公司当会计,每月收入不菲,去年结婚,今年生子,这怎么比啊。
杨金英看老翟闷头喝酒,没有平日见大家时那么多话,知道他的心里也非常的不爽,杨金英禁不住更加黯然神伤。大家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菜,一次又一次地举杯祝福老寿星杨金菊,渐渐地酒宴的高潮过去了,人们便三三两两地说着悄悄话,坐在旁边的小妹妹杨金荷转过脸来,她在区政府机关工作,现在是处级干部,她一定是察言观色,看出杨金英今天有些异样。
二姐,我看您脸色不好,您不舒服吗?
杨金英见小妹问候自己,便叹息了一声,还不是为了翟楠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她憋了一肚子话,正愁不知找谁倾诉呢,小妹杨金荷问得真是时候,她抓着小妹的手,便打开了话匣子,她是越说越气,杨金荷也不停地劝解着安慰着。
杨金英越说越激动,便吸引了不少人加入进来。杨金菊的大姑爷就插话道,二姨,您也不用太着急,回头有合适的工作我再给他找。
杨金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了,他大姐夫之前找了好几份工作,这小子他不争气啊,真是白让你费心了。现在的关键不是找工作的问题了,关键是得打开他的心结,让他走出家门,多好多坏的工作他得接受,他现在一律拒绝,就是不想出去了。
小妹杨金荷说,二姐你别生气了,生气有什么用啊,气个好歹不值得,他也不听你的。过两天,我去你那直接找他谈谈。
那赶情好,你个处级领导去做思想工作,一准行。
过了两天,杨金荷真的就登门了,毕竟是长辈,翟楠叫了一声老姨,就把老姨请进了他的屋子。杨金荷随手关上了屋门,两个人足足谈了有一个多小时,杨金英对小妹的思想工作甚是期待。
杨金荷告辞回家的时候,对杨金英说,二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翟楠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他说一定出去应聘找工作。
可是过了一周,翟楠没有任何动静,依然故我,每天还是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闷在屋里不见人,吃饭的时候,和父母也没有什么话,晚上追剧的时候还是那样傻笑,一切还是老样子。
杨金英知道小妹杨金荷的思想工作失败了。
杨金英感觉在家里呆着实在是心烦意乱,六神无主,于是她穿好防寒服,带好了毛线帽子,脖子上扎了个大围脖,带上了皮手套,老翟知道她又要出门,也不敢多问,知道她在家心烦,出去散散心也好。
杨金英骑上自行车,冒着凛冽的北风,又奔了大姐杨金菊家。自然,她和大姐杨金菊聊的内容还是翟楠,仿佛是祥林嫂一般,不断地重复早已经说了多少遍的话。大姐的二姑爷正好来给岳母厨房的洗菜盆换下水管,听了二姨说翟楠的情况,便自告奋勇去做翟楠的思想工作。
大姐家的这位二姑爷原来在一家工厂给厂长开车,那时经常剃着光头,脸黑黑的,一双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满嘴的大天津话,不爆粗口不说话,后来他们工厂改制,他买断工龄,在亲戚的帮助下,去了一家公司干销售,听说干得业绩还不错,而且还升了一个什么部门的主管,这几年真的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今说话也文诌诌的,听说经常读励志书,逢人就讲励志故事。杨金英心里就是一动,死马当活马医,就请这位二姑爷给翟楠做做工作,说不定真能说动他呢。
于是二姑爷就信心十足地登门了,哥俩儿在屋里谈了两个多小时,二姑爷还给翟楠留下了两套励志书,一套像是砖头一样厚的两本拿破仑希尔的《成功学全书》,一套是卡耐基的《人性的优点》《人性的弱点》。
翟楠微笑着送二姑爷出来 ,还紧紧地握着二姑爷的手说,二姐夫,你的话我都记住了,请你放心,谢谢你啊!他还把二姐夫热情地送下了楼。杨金英也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她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希望,感觉二姑爷的思想工作可能真的是有了效果。
谁也没有想到,翟楠依旧是老样子,仍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丝毫没有出去应聘的迹象。
五、
杨金英仍然不死心,俗话说,宁养贼子,不养吃儿。这样的儿子不能惯着啊。于是她又动员了自己不少的亲戚同学朋友来做翟楠的思想工作,一拨儿又一拨儿人,一时间翟家可谓是说客盈门。翟楠面对说客,虽然也是微笑迎接,热情送客,而且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让做思想工作的人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去,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做通了他的工作,他是打算彻底做一个没羞没臊的宅男了!
杨金英跟老翟说,我听一个朋友说,她说你儿子这个情况,多半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这是心理疾病,不行让他看看心理医生,打开他的心结,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
翟楠好像是听到了杨金英的这些话,猛地拉开屋门说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出的溲主意,他才有心理疾病呢,他是神经病,他们全家都是神经病。谁给我找心理医生,我就跟谁急。说完猛地摔上了门。
杨金英感觉火气直往脑门子上撞,他对老翟说,你看看他说的是人话吗?
老翟打了个压压火气的手势,算啦,你以后再也不要听别人的瞎主意了,也不要再请人当说客了,没有用啊,由他去吧。说完,他又抓起烟盒,最近他的烟太勤了,一天两盒都不止。
杨金英终于是没有了脾气,她也无可奈何了,是啊,由他去吧,咱俩的退休金也能养活他。她看老翟又要拿烟,你少抽点烟啊,我知道你也愁,可是你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你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娘俩儿可怎么活啊。
老翟就听话地缩回了手。
就这样,六七年一晃就过去了,翟楠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宅男。
而老翟的身体最后到底是出了问题,那天他突然在家晕倒在地,娘儿两个急忙打了120,手忙脚乱地把老翟送到附近的大医院,最终诊断是肺癌晚期,人说完就完了。
杨金英感觉天真的要塌下来了,儿子翟楠也吓坏了,娘儿两个抱头痛哭。老翟住院期间,翟楠日夜守护在父亲的病榻前,殷勤侍奉,还算懂事和孝顺。老翟弥留之际,虚弱地望着儿子,只断断续续地留下一句话,儿子,出去,出去工作吧,你出去工,工,工作,我就放心了。
翟楠泪流满面,哽咽着点头答应了。
老翟撒手去了。可是两只眼睛还睁着,杨金英知道老伴死不瞑目,他的心愿未了,她用手轻抚他的双目,你放心去吧,还有我呢,我一定让儿子出去工作。
老翟单位领导来吊唁,杨金英眼含着泪水向领导请求道,老翟临死时还有一个未了心愿,我们的儿子翟楠都三十多岁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请领导一定帮帮我们啊!
领导满口答应,老姐姐,翟楠的事,我过去也听老翟跟我说过,请你放心,等你们给老翟办完丧事,就让翟楠到单位找我,准备好一份简历,谈谈就职的要求和想法,我找人社局的领导,请他们给帮帮忙。您也知道,如今铁饭碗不好找,那得考试啊,请他们找个尽量稳定点儿的工作,上五险一金,挣工资吃饭没有问题啊。
等老翟的丧事消停了,杨金英就催促翟楠拿着简历去找老翟单位的领导。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儿啊,你爸去了,就剩下咱孤儿寡母过日子,你也知道,你妈我一个月才三千多元的工资,这点钱供咱俩吃喝没问题,可是咱还得往远处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你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将来你得娶媳妇吧,你三姨家的儿子孩子都五六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不能不着急啊,可是你没有工作,咱就没有更多的收入,没有更多的收入,就买不了房,买不了车,咱拿什么娶媳妇?我琢磨着,只要你出去工作,有了收入,咱再精打细算过日子,咱就有钱买房买车,有了梧桐树,还怕引不来金凤凰吗?你说呢儿子?
杨金英催促了两三天,翟楠才非常勉强地去了老翟单位,杨金英在家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上午,终于把儿子等回了家,本想着让他详细说说见领导的细节,翟楠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领导让听他电话。说完就进了自己的屋子紧闭了屋门。
杨金英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领导来电话,两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听到领导的消息,有一天,她又问翟楠,领导是否来电话了。
翟楠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领导早就来电话了,我拒绝了,不去,没意思,农民工干的活。说完,马上就要关屋门。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儿子,你先别关门,到底是什么工作,你跟妈说说啊,你这么严辞拒绝,今后咱还怎么再去麻烦人家领导,你这样太不懂事了。你快跟我说说。
说什么啊说,他要我去岸东区粮油贸易公司上班,做什么库管工作,每月三千元,只有五险没有一金,库管一共两个人,周六周日两个人轮休,一周应该是上六天班,负责粮油出库入库的记账工作,人手不够时,还要负责货物装卸。
这不挺好的嘛,为啥不去啊,儿子,咱先别好高骛远,这工作先干着,还是那句话,骑驴找马,等有好的工作,咱再辞也不晚啊。
要去你去,我不干装卸工。翟楠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杨金英跟儿子说不通,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亲自来找老翟单位领导,见了领导的面先是不停地道歉,说了好多句对不起,还是请领导接着给找工作。
领导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仍然是乐呵呵的,对杨金英很客气,让秘书给杨金英沏了一杯热茶。但是说了一句话,让杨金英不禁耳热心跳起来。老嫂子,不是我口冷啊,我总算知道你这儿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出去工作了,他是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愿做,高不成低不就啊。
杨金英只好陪着笑脸,好话又说了一箩筐,最后扔出一句,领导啊,您好人做到底,我一个孤老婆子,无依无靠的,孩子的工作,我只能靠您帮忙,说句不讲理的话,我可是赖上你了。哈哈
领导也不好说别的,好吧,我再想想办法,有了消息,我立马给您去电话。
以后有好长时间,领导都沓无音信,杨金英主动给领导去电话,领导只是打着官腔,老嫂子,人社局始终没给我信儿。
此后,领导就再没有了下文。
杨金英也不敢逼迫儿子自己出去找工作,老翟在世时,翟楠曾经甩过这样的话,你们不要再逼我,把我逼急了,我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你们也不用管我死活,你们看我碍眼,我去外面自生自灭好了。所以,杨金英只好从长计议,每月从积蓄中拿出一部分钱,给翟楠上养老保险,她想,将来就是自己去世了,还能让这个混蛋,到时候能拿养老金度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就这样,五年的光景眨眼就过来了。
六、
杨金英坐在沙发上,手里不停地摇着塑料扇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天天老去的容颜,想着自己一天天有心无力的生活,她的内心又起了不小的波澜。假如我像老翟那样现在就一下子撒手闭眼,谁还伺候他翟楠吃穿,谁还给他翟楠上养老保险?他翟楠的日子今后怎么过?他肯定一天都过不下去啊!他只有混吃等死,甚至生不如死。是啊,现在我真要是得病死了,这个混账可怎么活啊,得病?我为什么想自己得病?我凭什么得病死?凭空咒自己干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得病死呢?哈哈,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她立刻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或许就是我杨金英彻底改变现状的杀手锏,看你小子出不出这个家门?
计策想出来了,杨金英说干就干,她准备好了老年卡,拿着个小布兜子,带好了一把遮阳伞,根本就不和翟楠打招呼,拿脚就去了公交站,刷老年卡也不花钱,乘上公交车,杨金花就直奔了肿瘤医院。杨金英坐在车上,一时想起来就非常后悔,这么好的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有早点想出来呢?
杨金英早就知道,翟楠二大爷的儿子翟栋,在肿瘤一院任主任医师,可以说是全市有名的主刀大夫之一,技术一流,号称是翟一刀,他比翟楠只大四岁。再看看你翟楠,真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啊。
杨金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肿瘤医院,她一进医院大厅,满眼都是人,真的是人满为患,她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辗转见到了翟栋。
翟栋一见杨金英,显然是吃了一惊,三婶,您怎么来了?您有什么不舒服吗?
杨金英急忙说,我没有不舒服,找你,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兄弟翟楠。
翟栋一听翟楠的事,很快松了口气,三婶,我现在太忙了,半小时后就要做第二台手术台。翟楠的事,咱改天再说行吗?
杨金英知道翟栋不想管翟楠的事,也难怪翟栋是这样的态度,翟楠是老大难,在翟家诸亲友中可谓是人尽皆知,这么多年,她也没少麻烦人家翟栋,请翟栋帮忙做翟楠的思想工作,找工作更不用说。再到后来,翟栋明确表示再也不管翟楠的事了,我这个兄弟,油盐不进,管不了,没法管。
我不是请你给他找工作,我是想请你帮我演场戏,就说我得了癌症,不久于人世,用这一招逼他去找工作,我实在是没招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也许能逼他就范呢。
翟栋低头想了想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翟楠的事确实让人头疼,我三叔又走了好几年,您一个人挺难的,好吧,我就跟您演这场戏。不过三婶,现在时间太紧了,我先去给病人做手术,等改天再约个时间,咱娘儿俩研究一下细节。
你先去做你的手术,我就在医院里等你,等你做完手术后,咱就研究细节。
翟栋看杨金英急切的眼神,只好无奈地点了下头,就匆匆地去了手术室。
过了两周,杨金英开始实施她的计策了。
那天上午,翟栋全天没有手术任务,他临时安排杨金英住进了一间单人病房,杨金英穿上病号服,故意把花白的头发弄得乱一些,装出非常虚弱的样子,躺在病床上。
翟栋见三婶进入角色,便给翟楠打电话,并打开了免提,让三婶也能听到翟楠的反应。翟楠啊,我是你二哥翟栋,你马上来我们医院,三婶住院了。
啊,我妈住院了,这几天,我看她好好的,怎么突然住院了?严重吗?得的什么病?住你们医院,你们是肿瘤医院,啊,我妈是不是得了癌症啊?
我们别在电话里说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呀,你太不关心二婶了,你是怎么做儿子的?太不负责任了!你马上来我们医院吧,见面详谈。我一会儿给你叫一辆网约车......
二哥,你可别吓唬我啊,我妈可不能出事啊,这可怎么办啊,你等着我,我马上去你们医院。电话里,翟楠的声音听上去都带出了哭音。
杨金英听出翟楠明显的担忧和焦急了,她知道自己的计策效果初显。她和翟栋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翟楠慌里慌张地闯进了病房,可能根本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还是那身家常穿的蓝短裤白背心,头发还是乱鸡窝,胡子拉碴,一脸绝望的表情,他站在杨金英的床前,看了一眼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的妈妈,又望一眼二哥翟栋。
翟栋刚要说话,翟楠举手不让翟栋说话,咱到外边去说。
儿子,不用到外面去说,我都知道了,本来你二哥非要等你来了,单独和你说,可是我不干,你妈我坚强了一辈子,不论什么情况,我都挺得住,我逼着你二哥跟我说了实话。翟栋,不用避讳我,你就当着我的面,和翟楠实话实说吧。
翟栋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检查单子,血液化验单、B超、CT等等,其实都是别人的单子,不过是改成杨金英的名字,做戏就要做得像。
二婶一周前感觉身体不舒服,就找我来检查,检查的结果,哎,翟楠,一定要坚强啊,二婶患的是肝癌晚期,通过做腹腔镜、胃镜、肠镜检查,已经扩散了,专家会诊的结果,没有必要做手术了,保守治疗,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如果做手术的话,恐怕都下不了手术台......
妈,翟楠咧开大嘴痛哭失声,他扑跪在杨金英的病床前,妈呀,你可别抛下儿子啊,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我怎么命这么苦啊,我爸刚走没几年,您又......呜呜呜......
杨金英眼中的泪水也禁不住扑簌簌落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残酷,可是她不这样狠心做戏,就无法改变儿子,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在救他啊。
翟楠猛地抬起头,又跪着爬到翟栋跟前,抱着翟栋的双腿,扬着一张可怜兮兮的泪脸,二哥,求你救救我妈吧,你不是肿瘤医院的翟一刀吗?你一定有办法,快想想办法啊。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兄弟我咋办啊?呜呜呜......
杨金英看到翟栋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的表情,他肯定是看到翟楠的撕心裂肺便有些于心不忍了,她使劲瞪了翟栋一眼,用眼神警告翟栋,继续把戏演下去,自己的计策已经大见成效,不能前功尽弃。
翟栋眼里也禁不住掉下泪来,他把翟楠从地上扶起来,兄弟,我们大夫也不是神仙,治了病救不了命啊,二婶这个情况只能保守治疗......
杨金英看翟栋说不下去了,生怕他露馅,便马上接过来,仍然装着有气无力地样子说,儿子,别为难你二哥了,天塌不下来,你要学会坚强,特别是今后要学会独立生活,我过去就说过,父母不能跟你一辈子,今后你要学会靠你自己。你真正的自立自强起来,妈走得也就放心了。
翟楠听了杨金英的话,又扑到杨金英的身上放声痛哭。
儿子,不要哭了。杨金英抚摸着翟楠宽宽的后背,喃喃地说道,我觉得妈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是这么想啊,我死之前,先教会你怎么生活,我先教你啊买菜做饭,然后,我还要继续给你找工作,让你学会谋生,这些目标不实现,我且提着这口气啦,不达到目的,我绝不会咽下这口气,我跟阎王爷就拧拧这个劲儿。听你二哥把话说完吧。
我给二婶开了几种靶向治疗的进口特效药,先这样保守治疗吧。你要悉心照料二婶,听二婶的话,千万别再惹二婶生气着急了。一会儿,我开车把你们送回家。
杨金英心知肚明,所谓靶向治疗的进口特效药,只有包装是真的,里面全是维生素或者是无关紧要的中药片。
七、
杨金英早就未雨绸缪,这边加紧实施自己的计策,那边早就提前多次找过社区郝主任,请他们帮助解决儿子的就业问题。杨金英是中共党员,经常参加社区组织的党员活动,一来二去就和社区的党委书记、主任郝雪梅熟络起来,她没少跟郝雪梅叨叨过翟楠的事。杨金英把自己对付儿子的计策也毫不保留地跟郝雪梅说了。
郝主任,有困难找组织,我们家的困难,您得多上点心,我是狗皮膏药贴上你了,赖上你了。
你老姐姐为了儿子,真是煞费苦心啊,难为你了,老翟走了,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孩子也不容易啊!你放心吧,只要有合适机会,我一定首先想着你儿子。
杨金英一边等待着郝主任那边的消息,一边加紧实施针对翟楠的生活指导计划。
杨金英假装虚弱地躺在床上。翟楠虽然还呆在自己的屋里,但不再紧闭屋门,他随时听候母亲的吩咐。杨金英知道,这就是翟楠的一大进步。她装着有气无力地呼唤了一声,儿子,你过来。
翟楠晃着他一米八四的大个子,走到杨金英的床前,蹲下身来。
儿子,冰箱里没有几根菜毛了,我写了个纸条,买什么菜,买多少,都写在上面了,你就按照上面所写的去市场买菜吧。买菜的钱,我微信发给你了,记得 要货比三家,品相要好,还要便宜。
翟楠非常听话地去了附近的菜市场,没有多久就把菜买回来了,杨金英看看那些菜,又让翟楠报了一遍价格,她比较满意地夸奖道,任务完成得不错。咱今天吃麻酱面,下面,妈妈就手把手地教你如何做麻酱面。
杨金英让儿子扶她起床,搀着她来到了厨房,她先指挥儿子如何和麻酱,然后如何炸花椒油,之后就是做菜码,如何摘豆角,她特意嘱咐,豆角必须煮得时间要长,不然煮不熟的话,吃了会豆角素中毒。黄瓜要用插子插成丝状,煮面条如何掌握火候,怎样不扑锅,她都不厌其烦手把手地教,翟楠也很是用心地学,和过去真的是判若两人。
杨金英暗自得意,放在从前,打死翟楠也不会学这些东西。话又说回来,还是我们做父母自己有错,一味娇惯他们,一切包办代替,所以把他们养成了废物,成了生活方面的白痴。想想,自己的这一步还真的是走对了,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一个月的时间,在杨金英的精心指导下,翟楠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劲儿,家常便饭,他都能做得像模像样,口味也一点不输杨金英。而且,翟楠还越来越习惯了每天做好这一切,冰箱没有菜了,他主动去菜市场买菜,到点就做饭,吃完饭收拾碗筷,刷碟子刷碗,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时,他还会主动擦擦窗玻璃,把屋子收拾的窗明几净。
杨金英觉得第一步计划算是完成了。下面就要让他迈出家门,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闯荡了,毕竟十五年没有接触外界了,他还会败下阵来吗?杨金英心中甚是忐忑。
她每天当着翟楠的面,准时吃那些所谓靶向药,这个戏还不能停。要演得真,要演得像。
社区郝主任终于给杨金英来电话了,杨老师啊,有一家公司要招一个保安,本来啊他们有两位保安,岁数大的上夜班,年轻的上白班,前两天这个年轻人回老家了,每月工资三千元,没有五险一金什么的,就是个临时工作,距你们家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十多分钟,周六周日休息。不是什么太好的工作,不知翟楠有意去吗?
杨金英满口答应,这一次不论多么差的工作,她必须让翟楠迈出家门。
杨金英有气无力地和翟楠说了当保安的事,翟楠沉吟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非常虚弱的母亲,妈,我要是出去工作,谁来照顾你啊?
儿子,你放心去工作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你只要把饭提前做好了,放在冰箱里,到时候,我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
翟楠就骑上自行车去了那家公司。
从此,翟楠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如厕,洗漱,进厨房做早点,或者到外面早点部打豆腐脑锅巴菜豆浆,买两根棒槌果子,侍奉着妈妈一同吃完早点,七点四十就去公司,八点准时接班,晚上六点多下班,回到家来,和杨金英打个招呼,就忙着到厨房做饭,每次都要多做一些,留出母亲第二天的中午饭。翟楠天天如此,家和公司两点一线,非常有规律的工作和生活着。杨金英没有听到翟楠对眼下的工作有什么抱怨。她对儿子的进步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儿子算是真正的走出了家门啊。
儿子不在家时,杨金英就不再装病,她也不愿窝在家里,要么去逛超市,要么就去亲朋好友家串门,特别是经常到大姐杨金菊家里串门,当然,她与大姐谈论更多的还是翟楠,儿子的变化让她高兴万分,她当然要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
八、
这一天,杨金花又去大姐杨金菊家串门,乘公交车的半道上,忽然就接到了社区郝主任的电话,杨老师啊,有一个中美合资的药厂正在招人呢,咱社区跟他们有劳动就业这方面的对口协议,他们今天把招聘广告发给我们了,我看这个工作挺适合你儿子的,我记得他是学电子机械的,详细的我就不多说了,我把这个招聘广告微信发给你,抓紧让你儿子去应聘吧,说不定真能聘上呢。
杨金英在电话里向郝主任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急忙打开微信,她越看越高兴,心想,这不就是给翟楠量身定作的招聘条件吗?
xxxx药厂招聘广告
岗位名称:生产车间操作员
岗位职责:
1.负责车间生产仪器操作;
2.负责车间药品装配。
任职要求:
1.男性,18-40岁;
2高中(中职)学历及以上;
3.身体健康。
4.有生产型企业工作经验者优先考虑。
薪资待遇:
1.底薪4300元/月+倒班津贴+加班费+年终奖,综合月薪5000-7000元;
2.如有加班1.5倍加班费,法定节假日3倍薪资,自愿加班;
3.三班倒,每周根据排班休息两天;
4.市内六区有班车站;
5.入职即缴纳五险一金
......
杨金英急急忙忙下了公交车,立刻飞快地穿越马路,到对面的公交车站乘车往回返。回到家中,她再次故意把头发弄得乱乱的,换上平时那件破旧的衣裤,又假装有气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做好了这一切准备工作,她急忙和翟楠微信视频通话,翟楠上班时,杨金英很少给他打电话,视频中的翟楠惊慌而关切地问道,妈,您怎么啦,又不舒服吗?
儿子,妈没有不舒服,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啊,社区郝主任给我来电话了,说是中美合资药厂要招人呢,你知道的,离咱家很近呢,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我看了那些招聘条件,感觉就是给你量身定作的啊,我马上发给你,我觉得你明天就向公司请假,或者跟那位老哥倒个班,我想,你可千万别请辞,万一要是不行,咱还有个退身步,骑驴找马呗。无论如何,你赶快去应聘,竞争肯定激烈,越早去越好啊。
那,我去了就一定能聘上吗?
妈也说不准,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万一要是能行呢,我看八九不离十,主要是和你的专业对口,人家给的钱也多,八千块呢,还上五险一金,要是加班加点给三倍工资呢。我马上把招聘广告发给你,你仔细看看,等你晚上回来,咱再细商量。
好吧,妈。
翟楠看了那样的招聘广告,当然会心动。第二天他就去那家药厂应聘去了。
杨金英坐立不安地等待了一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杨金英听到翟楠开门锁的声音,她急忙躺在床上,翟楠兴冲冲闯进屋里,满脸冒着兴奋的光芒,他激动地说,妈,我应聘成功了,一周后入职,岗位就是负责生产仪器操作,先接受一周时间的岗前培训,然后马上上岗。
杨金英听了,也很兴奋,可是她自知还不能马上卸下伪装,她还要继续把戏演下去,后面的路还很长,她要看着儿子在这个新的岗位干长久,扎下根。于是,她还是那样虚弱地说道,儿子,你应聘成功,我很高兴,现在保安的工作,肯定就不干了,但是你向公司领导辞职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找到新工作了,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把实底告诉人家,现在社会非常复杂,不得不防!你就说,母亲病重,现在需要自己寸步不离地照顾,所以,还要多说一些感激的话,抱歉的话,请人家提前安排,再招新人顶替你。这是其一。其二,你还要抓空去咱社区郝主任那一趟,向她汇报一下你应聘成功的情况,多说一些感谢的话。另外,还是请郝主任为你暂时保密,等你正式入职了,干上一段时间,再对别人说也就无所谓了。
妈,您吩咐的我一定照办。
还有啊,新的工作岗位,你要珍惜啊,这样的岗位不多见,你要在那好好干,多向老师傅学习,谦虚谨慎,勤勤恳恳,不多说,不少道,还有啊,业余时间要多读点相关的专业技术书,同样是操作仪器,别人只会操作,而你呢,多学一点,多懂点机器原理,又会操作,假如仪器出了毛病,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且若是会修理,你说人家厂长,车间主任能不高看你一眼?这方面我不太懂啊,我觉得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总之一句话,好好干,不偷懒,不耍滑,你干好了,自然就会有贵人帮衬你,升职加薪是挡不住的啊。哎,妈累了,不多说了,我是多盼着在我活着的时候,看到你能养活自己,我走了也会安心了。
翟楠泪眼汪汪,他哽咽着说道,妈,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让您为我操碎心了。
九、
一个多月后,翟楠竟然拿了一万元工资和奖金,交给了杨金英。
儿子,咱的吃穿用度,用我的工资就够了,你把钱存到银行吧,咱要攒钱,为你将来娶媳妇做准备啊,你可是奔四十的人了,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啊。
妈,我都这个岁数了,要房没房,要车没车,有哪个姑娘会看得上我啊,我不考虑那些不着边际的事。这钱就给您治病吧。我听说,那些靶向药都是自费的进口药,非常昂贵。
我可不同意你的观点,你要人样子有人样子,一米八几的帅小伙,现在又有了比较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为什么不考虑娶媳妇的事啊?现在大龄剩女有的是,说不定可着劲儿地由你挑。谁说你没有房子啊?咱这房子装修装修,是个怪好的两室一厅的单元,真要是谈成了对象,就在这个单元里结婚,你结婚时,我要是还活着,就去外面租房住,我还要给你们带孙子......
那可不行,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攒够了首付钱,我贷款买房子,也不能让您去租房住啊。
哦,你说得也对,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你把每月挣的工资都存起来,这些年,我跟你爸也存了一些钱,当时就是想给你买婚房存的,可是我们一再错过购房的好时机,总想着房价会降下来,可是房价不仅没降,竟然涨成了天价,后来只好打消了买房的念头。这些钱我仍然不会动,将来就等着给你买房付首付。吃药的钱,你不用操心,我还有一笔钱,你不知道,几年前,我委托给你四叔的儿子替咱炒股呢,他跟我说业绩还不错,四万元的本钱,现在已经赚了六七万了。
好吧,我就听您老的,每月把我的工资都存起来,不过,这存单得您掌握着。
行,儿子,我替你保管着。
翟楠早中班三倒,还要照顾家,买菜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忙得不可开交。只要一闲下来,就抱起书本学习或者上网查资料,杨金英看到他的写字台上放着几本与他操作仪器相关的专业书籍。杨金英知道,儿子真的是上道了。
三个月后,翟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因为业绩突出,厂里选他当了生产仪器操作班的班长,芝麻官也是官啊。娘儿两个还为此吃了打卤面专门庆贺了一番。
杨金英看到儿子进步了,上道了,再也不想演戏了,可是她又不想戳破自己的计策,于是她就向儿子不时的吹风,说自己吃了这靶向药,真的感觉身体有所好转,身上有劲了,感觉饭量增加了,不想总躺在床上了。过两天,我去肿瘤医院找你二哥继续开一些靶向药,这个药非常好,感觉挺见效的。
翟楠说,妈,后天我休息,我陪你去。
我让你二哥接我去,你就不用管了。
其实,杨金英前几天就给翟栋打了电话,简单地向翟栋通报了翟楠去药厂工作的事,然后说,咱的计策确实成功了,可是二婶的戏还要接着演,我只有看到翟楠死心塌地干下去了,我才放心,不然一反复,前功尽弃。可是我也不能总躺在病床上,演戏很累的,我累,可是我更不想看着他一边工作,还要一边买菜做饭侍候我,他太累了,咱要向治疗见效方面转,我要从病床上起来买菜做饭,为他分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专心工作。你继续弄几张化验单,再弄点所谓靶向药给我。
好吧,我明天休息,我把化验单和那些药给您直接送去,就是别撞见翟楠,千万别露出马脚。
他明天上早班。你直接过来吧,辛苦你了。
第二天下午,翟楠下早班回来,杨金英正在用墩布拖地,翟楠见了,从杨金英手中一把抢过墩布说,妈,您身体刚见好,也不能抢着干这种活啊,这个不用您干,您不愿意躺着,你下楼遛遛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啊。
儿子,今天上午,你二哥开车接我去了他们医院,做了几项检查,结果是病灶没有进一步恶化,有些指标还在改善呢。你二哥说,靶向治疗药非常见效,而且,他还说,我兄弟翟楠找到稳定工作,有了挺不错的收入,二婶你心情愉快,这也是遏制病情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真的吗?妈,太好了,哪天咱得请二哥喝酒,好好谢谢他!
杨金英听了翟楠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话,最好是别请他喝酒,不然喝酒喝多了,说漏了嘴,那可真的会露馅儿。于是她赶紧说道,自家人,不用跟他那么客气,你还是专心工作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感谢他。
翟楠没再说什么。
十、
杨金英又开始加紧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了。她又找到了社区郝主任,郝主任,我又麻烦组织和领导来了,翟楠工作稳定了,现在有了不错的收入,这都都是您的功劳啊。可是您帮人帮到底,好事做到家,给我介绍个儿媳妇吧。
郝雪梅打趣道,杨老师,您这真叫是得陇望蜀啊,不过,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翟楠已经人到中年了,真该解决个人问题了,这也是人生大事啊。好吧,我发动发动我的这些网格员们,让他们各显其能,努力完成老姐姐的愿望。
郝雪梅真的是十分给力不负所托,不久就介绍了几个女孩子。现在介绍对象非常便捷,介绍人之间根本不用亲自出面,只要把所介绍对象的照片、工作、家庭等情况,来个互相交换,然后通过微信发给各自的介绍对象,只要是双方都有意,就让他们直接加微信,自己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
开始时,翟楠还有些犹豫,觉得自己的条件和时机还不成熟,暂时不想考虑。可是禁不住杨金英苦口婆心地劝说,有的女孩子还真的愿意和翟楠见面聊一聊。翟楠就去见了几个女孩子。可是见面的结果并不理想。
妈啊,现在的照片真的没法相信,美颜啊,化妆啊,太能骗人了,与本人照片严重不符,要么就是身材走形,要么就是化厚厚的妆,根本就掩饰不住黝黑的肤色,满脸的粗糙。
儿子,没关系的,后面郝住任还给你介绍呢,总会碰到合适的,不有那么一句话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说到底,你还是没有碰见有缘人。
不过,有缘人到底是来了。
郝主任介绍的这个女孩子名叫王纯,三十三岁,比翟楠小六岁,大学毕业,在岸东区残联工作,事业编,铁饭碗,身高一米七O,看相片是个非常清秀的女孩子,一张小圆脸,皮肤白皙,细长眼睛,带着一幅深度近视镜,通鼻梁,薄嘴唇。父亲是岸东区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正处级,母亲是中学老师,有房有车。这些年也谈过恋爱,可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三十三岁了,父母非常地着急,女孩子一过三十,真的就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催婚,甚至逼婚,哪怕是降低条件,说什么也要把女儿嫁出去,这是人之常情。
这是我顶头上司王主任的女儿,有一次,我在街里开会,散了会,王主任让我去他的办公室谈点事儿,他就把女儿王纯找对象的事委托给了我,王纯各方面条件确实是没的说,可是三十三岁了,说句实话,就是大龄剩女一枚。再找四面见线的对象已经不可能了。我琢磨着,跟你们家翟楠挺合适的。
杨金英沉吟了一下,王纯家庭条件这么好,会看得上我们家没权没势的穷人家的孩子吗?
你们家老翟也是机关干部,你也是教师,我看你们是门当户对呢,比他们差不了哪去。
郝主任,您快别拿我遭改呢,还跟人家是门当户对,我们根本就搭不上飞子啊。
哈哈,杨老师,咱先不想那么多了,你们翟楠人样子不错,典型的大帅哥一枚,足对得起王纯。我看,不如让他们加微信,先接触接触再说。
让杨金英没有想到的是,翟楠对王纯一见倾心。有天晚上,他们两个人相约在万达广场吃饭。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回来。翟楠的脸上散发着激动的红光,语速比平时要快上一倍。妈,这个女孩,不错,我们俩,一见如故,在一起聊得倍儿开心,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分手时,王纯还主动定了下次约会的时间呢。
时光荏苒,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翟楠和王纯约会的越来越频繁了,基本是三天两头,而且每次出门前,翟楠都要洗澡吹头发刮胡子,三接头皮鞋擦得黝黑发亮,藏蓝色T恤,牛仔裤,整个人高大英俊。这一切无疑也牵动着杨金英的心,她暗想,两个人是在热恋了吗?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有一次翟楠与王纯约会回来,他有点发愁地告诉杨金英,妈,王纯催我去他们家见家长呢,怎么办啊?
好啊,这是个好消息啊,你愁什么啊,不过你第一次见人家女方家长,不能空手去啊。起码得买两瓶好酒,他爸要是抽烟还要买两条好烟。给她母亲买一个化妆大礼包。
见家长这一关,翟楠顺利过关。王纯告诉翟楠,她父母对翟楠比较满意,同意我们继续交往,而且可以谈婚论嫁了。
下一步,应该是王纯来见翟楠的家长。翟楠反而有些犹豫了。他忧心忡忡地对杨金英说,妈,如果王纯来咱家见您,我心里真的没底,看咱这个破家,怎么和人家的富丽堂皇相比,而且还有,您还是一位重症病人,我有点自惭形秽,要不就算了吧,我想我没有资格娶她那样的好女孩。
杨金英听了儿子的话,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戏不能再演下去了,她要告诉儿子真相。儿子,妈告诉你,我没有得重病,一切都是给你演戏呢!
杨金英以为自己说完,翟楠一定非常吃惊,可是,只听翟楠说,哦,您果然是和二哥在演戏,和我猜得差不多啊。
杨金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翟楠,你都知道了?
妈,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您是在演戏,只是后来有一次,我在楼下碰到一位邻居,他问我出去工作了?我便说起你病重,他一脸的不相信,我看你妈挺好的,有时她下楼跟我们聊大天,有说有笑地,不像有病的样子,她还出去逛商场,去亲戚家串门呢。那时我一下就明白了。
翟楠说着缓缓地走到杨金英的面前,紧紧地拥抱住杨金英,妈,是儿子这些年对不起您,我明白了您的心意,您为了让我出去工作,和二哥演了一场苦情戏。
你不怪妈吗?
妈,我不仅不会怪您,而且我要谢谢您,是您救了我啊,让我有了工作,有了相爱的人。妈,从今以后,我不会自惭形秽了,我有信心,一定会把王纯给您娶回家,让您尽早抱上孙子。
杨金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有一天晚上,翟楠带着王纯来翟家见家长了。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都是王纯给杨金英购买的盒装营养品,还有提子、草莓等水果,看着就价格不菲。王纯看上去比相片上还要秀丽,黑亮的披肩长发梳成一个马尾,身材高挑苗条,稳稳当当,落落大方,杨金英打心眼里喜欢。
杨金英在厨房做饭时,王纯主动来搭下手,摘菜洗菜,吃完饭和翟楠一同到厨房洗碗,一点也不像高高在上的富贵小姐,没有架子,是个非常贴心的女孩子。
杨金英告诉翟楠,我同意这门婚事。你们马上去选房子,把咱家的存款都用上,给你们付首付,如果钱不够,咱就找亲朋好友去借。但贷款你们得自己还。
妈,王纯说了,他父母说不用我们购买新房,他们家还有一套像咱家这样的偏单元,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得需要装修,购买新家具。
那好办,既然他们家出房,那咱就负责装修,买家具。我是希望你们俩的事不能拖了,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再拖,王纯就是高龄产妇了,时间不等人呢,我还急等着抱孙子呢。
好吧,妈,我尽快和王纯商量一下。
当天晚上,杨金英兴奋地无法入睡,在床上翻来复去,想着前前后后的一切,脑子就像过电影一样,无法平静下来,她打开手机,翻出了全家福照片,她望着照片中站得笔挺的老翟,眼泪禁不住地淌下来,老翟,你就放心吧,咱们的儿子终于浪子回头了,而且他还找了一个好媳妇,今后啊,咱家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