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黄建的头像

黄建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1/23
分享

刚好遇见你

1

如果再相遇,我想我会忘记你,因为刚好遇见你。

似有似无的音乐在书房弥漫,南方的三月,桂花盛开,书房外的空中花园,花香伴着音乐在夜色里缓缓流动。

离婚已经三年多,他没有感觉到孤独和寂寞。在国营单位上班,早上送孩子上学,晚上和孩子一起聊天、写作业,孩子睡了,读书,写字,偶尔在单身群看他们聊天。周末和孩子一起跑步、郊游。他过得充实。

单身群就像秋天的云朵,时而聚集,时而分离,无聊的人太多,他会退出聊天群,试图把躁动隔在窗外,比如现在,退出后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他喜欢随心所欲的活着。

夜风徐徐而来,荡起窗帘,在他耳边轻绕。窗帘把书挤下来,扭得更加欢快,弯腰捡书,粉红色的书签滑落。书签上,穿白裙的女子走向大海,手写签名:花儿红。

手机有节奏地振动。有人添加好友。

好友头像的背景是草原,她坐在观景栈道的边缘,灰色的短袖,绿色碎花的半身裙。她的网名叫刚好遇见你。

怎么退群了?她问。

他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下,问:怎么想起来加我?

看到你说话,挺有意思,怕退群了找不到。她说。

2

老公在两年前的一场大病中离开了她。

三个月,她没离开过病房,从早到晚,拉着老公的手没有松开过,到现在,想起老公渴望和无奈的眼神,手心里似乎还有他的温度。两年过去了,客厅里、房间里,依然挂着他们的婚纱照和全家福。

她是警察,负责一些内勤,偶尔人手不够也会出外勤,做一些笔录和暗访。女儿八岁,特可爱,在视频里给他读诗,标准的普通话,情绪饱满、顿挫昂然、铿锵有力。

她的工作比较清闲,他的工作也不忙,他们经常聊天。

她八零后,他大她九岁。她叫他大叔。

她调皮,喜反悔,他叫她翻书妹。

洗菜做饭的时候,他在视频里看到她,扎起的马尾辫,圆圆的脸蛋,一幅认真的样子特可爱。她烧得一手好菜。

他喜欢她说话的声音,让他魂不守舍。

3

他说想见她。她说你来吧。

一百多公里,走三个多小时,车堵在虎门大桥上。他们信息和电话不断。

晚上九点多,把车停在了大厦的负三层,靠墙边的D063车位上。

她说一定要等她,她从家族聚餐的饭局过来。

这是第一次见面,他有些紧张。

地下车库信号不错,干净,通风好。停下车,靠在引擎盖上,他忐忑着,扒拉着手机。

电话响起。你在哪里?她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车位是D063,好像是负三层吧。他说。

我已经到了负三层。她说。

他抬头,一百多米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打着电话,暗红色的短裙,平底鞋,灰色的短袖,娇小玲珑。

太熟悉了。

他舒了一口气,右手在胸口抚摸,缓了缓说。我看见你了。

她扭头,在原地旋转一圈,裙角飘飘,秀发飞舞。

他说,朝你拿手机的方向看过来,一辆白色的车,我站在车头。

她低垂着头,细碎的脚步。轻盈而来,秀发如瀑。

她一手拿钥匙,一手拿手机,在胸前交叉。低着头,头发盖住了脸颊。

他看着她。她低着头。

车库寂静无声,他听到她的呼吸,还有颤动的心房。

他轻轻咳嗽一声说,对不起,来晚了,在桥上堵了两个多钟,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抬起头,理了一下刘海说:嗯,桥上经常堵车,很正常。

喜欢她说,嗯。特认真的那种,鼻音很重。

他拉开车门说,外面很热,我们去车里聊吧。

你还没吃饭吧?楼上很多餐厅,我答应过请你吃饭。她说。

不吃了,太晚了。他停顿了一下说,来的路上,下错了高速,在小店里买了一个蛋糕吃了,还不饿。

拿起矿泉水,摇了摇。他说,你看,水还没喝完呢。

去吧,我答应过,你来一定请你吃饭的。她似乎加重了语气,轻轻往前迈了一步,然后退回去。伸手想拉他的手,然后怯怯地缩了回去。

饭就不吃了,外面热,还是在车里坐坐吧。他说。走到副驾旁,拉开车门,手掌遮住车顶。其实他知道,去吃饭会更尴尬。

在车里,她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整理裙角。他问一句,她回一句,偶尔回头看着他。

车内弥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他的心跳随着发动机的声音轻轻颤抖。打开车载音乐,李玉刚的《刚好遇见你》似有似无。

半小时过去了。

他说,我要回去了,不堵车,可能要凌晨才能到家。

她抬起头,饱满而丰盈的脸蛋布满红晕,欲言又止。

嗯。我去开车,我们一起出去吧。

交停车费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偶尔转头看她,她也回头看他。她优雅轻盈的脚步,摇曳在车库。

她在前面带路,她的车很快冲出车库。他紧跟其后。

停在广场路边,她打开窗户。他把车开到并排。

她看着她,眼神里透着难舍。他紧紧盯着她,她也看着他。后面的车打着远近光。他说,我走了。她说,嗯。

前行,右转,他看见她还停在远处,看着他。

他打开窗户挥了挥手。

掉头左转,他的心开始沉静下来。路灯透过芒果树的缝隙洒在路上,他眼前依然是那双真诚、怯怯地眼神。

车开出一公里后,他想让浮躁地心安静下来再走。

路过小区路口,他把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点上一支烟,喝了一口水。放下座位,躺在车里。闭上眼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小区的棕榈树在夜风里轻轻摇动,风从车窗缓缓拂进来。打开车门,倒了一点水在手心,摸了一把脸,内心似乎平静了许多。

他启动车,电话响了。

是她的电话。

她说,我看见了你。

刹那间,心“砰”然跳了一下。他说,你在哪里?

我在你后面。她说。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了她的车,她在路的那头。

要不……过来吧。他说。

嗯。

她把车挨着他的车停着,拉开车门,坐在他的副驾上。

扭头,她看着旁边的小区说:这是我的家,女儿在邻居家,要不我把车开回去再来吧。

他说,好。

在车里,他们聊了很多,邻居,孩子,深圳的房价,还有同事之间的趣闻。分手的时候,她迈着轻盈地步伐,婀娜多姿走向小区,途中回眸,嫣然一笑。

这个笑,直到出事的那一天,都一直镌刻在他的内心深处。

4

很长时间,他们在喜悦和思念里度过。

五月的鲜花,从香山开到深圳湾。

这是一个相思的季节。她说:想见他。

他说也想见她。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他在幼儿园门口接到她。黑色的短裙,白色的短袖,纤细的腰肢,她的表情自然了很多。

她说:大叔,我们去少年宫停好车,在书城喝茶吧。

他说好。

都市的灯光灿烂,温馨着都市的夜。喝完果汁,他们在莲花山散步。他知道,她经常一个人去莲花山跑步,在视频里是那么的优雅、可爱。

沿着莲花山的柏油路,两人往山上走,夜风习习,拂动着她的秀发。

莲花湖的水清澈见底,在灯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他俩在湖光山色里行走。他说,把包给我拿着吧,如果没有贵重物品的话。

扑哧一下,她差点笑出声。

指着岔路口角落,她说,这里是相亲角,上面挂满了征婚启事。

他笑了笑说,我去看看,你挂的,是不是在夜风里摇摆不定呢?

她看着他,突然牵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犹如一池湖水,眼里分明泛着渴望的光。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她把他的右手放在胸前,紧紧地握着,紧紧地。

风轻轻地吹起她的长发,她的刘海,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他说,你看得我好害羞。

她说,要仔细看着你,我怕把你弄丢了,大叔。

三公里的路,三公里的目光,他们牵手走在这初夏的夜。

临走的时候,他看着副驾的她,她的眼里闪着渴望的光芒。

他轻轻靠过去。

她闭上了眼睛。

轻轻地,他撩开她的秀发,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吻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他闭上眼睛,听到了她轻轻地呼吸与心跳,闻到她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

她轻轻呓语,大叔……大叔。

他俯下身,强壮的臂弯枕着她的脖子,堵住了她的唇。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时光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在莲花上下的夜色里。远处的芒果树轻轻摇摆,霓虹灯在树叶间跳跃,像一个个音符,跌落在五月的诗情画意里。

过了许久,他说:要回去了,一百多公里呢。

嗯。她说:回去开慢点,注意安全,带上耳塞,我陪你说话。

他说好。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们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话。

到家停好车,已是凌晨两点,他说,你休息吧,不早了。

嗯,你也早点休息。她说。

今晚,第一次牵你的手,第一次吻你,可能有些强迫吧。他说。

我愿意,大叔,我喜欢。她说。

5

周末,她送女儿去舞蹈培训班,拍一段小视频过来。她说,孩子劈腿很辛苦,不想学舞蹈了,你看怎么办?

这么小孩子,舞蹈学了这么久,对形体和美感也有了一些认识,不学也罢。他说,但主持课还是要的,孩子有天赋,不要误了她,英语还是坚持吧,女儿的口语那么好。

嗯。她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舞蹈课两个小时,如果他不忙,她就会躺在车里和他聊天。

她把手机伸向窗外:大叔,你看,外面很美吧。我去拍一张照片。

水杉树一排排在少年宫外笔直挺立,静怡的下午,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裙,她双手抱在胸前,羞涩的脸庞,一头微微卷曲的秀发披肩而下,脸上露出怯怯地眼神。

后来,没事他会翻出这张照片,呆呆看着她的眼神。

她生气的时候,经常找不到她,不论电话还是信息。

因工作需要,他忙的时候会关机,再开机的时候,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信息铺天盖地而来。

6

六月的鲜花,开遍了大街小巷,周末的黄昏,他躺在小区的健身器材上,和她一起在群里聊天。

群里聊感情和生活之间的关系,他不苟同,与群友讨论了几句。

她沉默了。

直到深夜,他发出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凌晨一点多,她发来小视频。

红色的连衣裙在夜里格外刺眼,裙子随着海风飞舞,白皙而修长的大腿,有节奏地在沙滩上的潮水里行走,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在小腿之间溅起朵朵浪花。

他问,你在哪里?

大梅沙。她说。

他说,早点回去吧,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

然后一直没有回复。

这一夜,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多,打几次电话过去没人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夜都是稀奇古怪的梦。

7

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

拉开窗帘,窗外的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鲜红的花朵在阳光下的微风里摇曳。闭上眼睛,阳台上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他拿起台历看了看,6月3号,周六,宜嫁娶、纳采、出行。

穿好衣服,他决定去找她。

节假日的虎门大桥,车来车往,堵了一个多小时。在服务区,他打电话给她,没人接。他给她发信息说,再过40分钟就到了。

过了收费站,转弯下快速道,一道红色的影子从挡风玻璃前扑面而来。

急刹车,打转向。

“砰”地一声,车撞向左边的隔离带,迅速向右边翻滚。

几个翻滚后,车侧立在防护栏的边缘,摇摇欲坠。

车倒在防护栏的接头上,钢板插进他的头。

他仿佛看到她婀娜多姿的回眸,怯怯地笑,羞涩地的叫,大叔,大叔……

鲜血沿着灰白色的隔离带边角,缓缓滴到地面,冒起朵朵雾花,空气中飘散着窒息的血腥味,“滋滋”地响几声后,变成了褐红色,凝结在地面上。

夏风拂起平安符的吊坠,流苏有节奏地飞舞。破碎的玻璃渣覆盖在车门的喇叭上,似有似无的音乐从缝隙里飘出来。

……因为不想分离,因为刚好遇见你。

——《香山文艺》2020年5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